平安一手持羊皮地图,一手持琉璃盏,加快了前进的步伐,这应该是“玄”层,这一层有五条暗道三个暗室,她必须要快速穿过它们进入最下一层的“黄”层。从地图看,魏家秘室共分为“天丶地丶玄丶黄”四层十三个暗室二十八条暗道,如蛛网般铺陈弥散,哪怕是手持地图在里面也十分容易迷路,更莫说要在一小时内探清秘室的全貌。
全赖平安平日除了加强九节鞭的训练,也多有涉猎各类书籍,她曾经读过一本《八宅经述》,里面多记载一些阴阳两宅的风水摆布,颇引起她的兴趣,当时她还拿了纸笔对着书上的九宫格米字格一阵比画,对上面讲的各种方位阵法都记忆犹新。这羊皮地图上记载的各个秘室暗道看似杂乱无章,但仔细一看全是按照《八宅经述》里的阴阳八卦图布置,有一定规律可循,而且并不是如魏弘泽所说出入口只有一个,只是地图上并无标识,若真是按乾丶坎丶艮丶震丶巽丶离丶坤丶兑八个方位来建造的地宫秘室,那每一层都应该有个生门,即出口,或许十分隐蔽,但一定会有。
穿过八条暗道,平安终于发现了下一层的入口,下面应该就是地图上标注的“黄”层。刚进到入口处,一股暖流扑面而来,与其他三层的潮湿不同,这一层虽然在最底下,却明显较其他几层更为干爽温暖。平安拿着鱼胶灯盏小心翼翼下到地面,与其他几层一样,一间明室接了三条暗道,每条都边着一个暗室,暗室之间又互为相通,初步看来,整个地下室并没有如平安所料,暗藏了军粮,甚至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显露。
平安不由得有些泄气,就在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朝暗室走去时,突然眼前有影子闪过,速度并不快,只是光线太暗又隔了些距离,让人有影影绰绰的感觉。
“谁?”平安下意识张嘴问道,猛然想起那莫不是魏弘泽口中所说的“老鼠”。她心下迟疑,却加快了脚步朝前走去,刚出了暗道眼角馀光一闪,一个黑影朝她猛扑过来,被她机警一闪,黑影扑了个空猛然倒地。
“我不是‘老鼠’,我不是……”虚弱略带惊恐的声音传来,一个头发散乱衣着不整十四五岁的女子扑倒在地,不停摇头摆手望着平安。刚才那一扑似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此时她瘫坐在地,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力不从心。
平安见她虚弱无比的样子,料她定是在这地下室里逃窜了数日方才逃到这一层,一定是饿了几天,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绣花荷包,那里面有她中午特意放的四块柿饼,递给了那女子。
女子十分警惕地看着平安,见她拿了东西过来,忙朝后面一个劲退缩,等瞧清眼前的东西,又闻到一阵食物的香味,便不再靠后,伸手一把夺过柿饼,三口并两口咽得直咳嗽。
这地下室每一层靠东南角一壁都有一股泉眼不断朝外涌着水,汇成暗溪流向地底,想这姑娘这些天定是靠饮用地下泉水度日活命,此刻见她咽着了,平安便想去取些泉水来,朝前走了没多久便是东南角,她找到石壁,却发现石壁干燥清爽,没有半分水渍,伸手一摸,还有一层白白的粉状物。难道是自己方位记错了?平安不能断定。
等她又回到刚才的暗室时,那女子已不见了踪影。
平安没有理会太多,拿着灯盏继续前行,直觉告诉她这一层跟其他三层不太一样。果然,没走多久,在每层对应的入口处那里多了一扇地铁门,铁门里漆黑一遍,看不清是什么。平安在铁门周围细细查看了一圈,发现铁门靠里端的石壁上似乎跟刚才一样,刷了一层白色粉末,而铁门外的地面从里而外散开一层细木屑,木屑中还参杂了一些谷穗颗粒。
“咦?这是什么?”平安突然在那堆细碎中发现了一样东西,她拿在手中瞧了瞧,又朝铁门处望了望,“原来是这样……”
她刚将那东西揣入怀中,突然肩膀一阵刺痛,回头一看,就见刚才那女子手持一根细长发钗正狠狠朝她肩胛扎来,见她回头,拔出珠钗又朝她心窝子扎去,许是力气没有恢覆,动作有些迟缓,被平安硬生生握住了她刺来的手。那发钗似是在石壁上磨得尖锐无比,此时虽被平安伸手挡住了,但那钗尖仍是将她衣服划破了一道口。
见那女子仍然在发力想用发钗伤她,平安怒火顿生,伸脚朝她猛一踢将她踢翻在地。
“我好心要救你,你却要杀我?!”
女子听平安反问并没有停下手,而是翻身而起,又向平安袭来,嘴里念叨:“你是‘老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我就不会死了……”必竟是几天没有吃东西,脚下有些飘浮,还没近平安身,便被平安反手一挡夺下她手中的珠钗。
“我看你是魔怔了。”平安见她被夺了珠钗仍是手脚并用要上前抓住她,便闪身绕到她身后,一个手刀砍在她脖颈处,那女子便昏了过去。
平安见她腰间挂有一串碎玉做的挂饰,伸手摘了下来,算算时间,快到魏弘泽约定好的一个时辰了,便快步朝上面走去,走到和魏弘泽分手的那间暗室,便见他早已摇着折扇端坐在那里。
平安就将那串玉饰扔在他面前,道:“奴婢找到那只‘老鼠’,可惜她晕了过去,奴婢实在搬不动她,又想着回来覆命,所以奴婢输了。”
魏弘泽拿起那串玉饰看了看,点头道:“不错,是她的,既然你找到了她,就不算输,不过也不能算赢。”
平安瞧见魏弘泽那双阴冷的眼睛就浑身不舒服,此时见他眼珠转了几圈,便知他又起了坏心,知道他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果然,他眼珠子一转道:“我很有兴趣同你再玩一场猫捉鼠的游戏,三日之后,你来当猫,我来当鼠,如何?”一想到老鼠吃猫的场景,魏弘泽就止不住的满心期待,可惜养个药引要三日时间,三日之后他才能在地窖里将她开肠剖肚。
平安回去后就被人带到院子的西厢房单独住,还多了名丫鬟侍候,仿佛又回到她从前的小姐身份,只是成日要让她泡在一个药汤盆里,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成天都在泡澡,也不知里面放了些什么药,才泡几次平安的皮肤就变得又白又细,晶莹剔透得连皮肤里的血管都隐隐可见。
这日傍晚,丫鬟又提来一大桶药汤往澡盆里一倒,便让平安进去泡澡,自己守在门外。虽然觉得成天泡在澡盆里有些怪异,但平安并不排斥,一来泡澡本来就是件舒心的事,二来这药汤又能让自己变美,这与女人的天性恰恰都吻合。
她褪去衣服一脚刚跨进澡盆,便听得门外闷声一响,似有人倒地的声音,这时门却开了,闪进一人影。
“啊。”一见到沙狼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平安吓得连忙躲在水里,连头一起埋了进去,冷不丁猛呛了几口水,“咳……咳……”
“这你怪不了我,我也没办法,魏家加强了守卫,我好不容易才混水摸鱼溜进来。”沙狼一脸无奈的样子。
平安边咳边怨恨的瞪着他,每次都挑这个时候来,他该不是故意的吧?不过此时却不是跟他计较这个的时候,“你见到我爹了?”
沙狼点点头,眼睛却不经意瞟到平安□在外的削肩,一时没忍住咽了口口水:“怎么这么白?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白。”
平安一时有些羞愤又有丝窃喜,很想得意地将眼前这盆药汤夸夸其谈地说给沙狼听,说这药汤简直太神奇了,若是引进到大梁,一定会受到很多女子追捧,可事实证明她想多了,沙狼猛吸了吸鼻子,上前掬起一捧水嗅了嗅,又放在舌尖尝了尝,脸色一沈。
平安两手一直放在胸前,本来见沙狼上前还将头凑近澡盆,以为他犯了色心想咒骂他两句,但见了他的举动又发现他脸色不对,便不开腔了。
“是马革草。你怎么会用这个来泡澡?”沙狼恨不能立即将她从水中拉起,想起她刚才还有些得瑟的样子。
“什么是马革草?”平安不解,但知道肯定不是好东西。
“马革草又叫裹尸草,战场上战死的士兵若是要运回家乡安葬,路途遥远怕腐尸途中,便会事先用马革草浸泡,这样尸体便不易腐烂。若是活人泡了这种草药,初时皮肤会越变越白透亮无比,直至全身筋络清皙可见,到最后皮肤会薄如蝉翼一碰便破……”
“哗”还没听沙狼说完,平安蹭一下站起了身,也顾不得羞耻,跑去屏风后从清水桶里拿起一瓢水就往身上淋,将一桶水全淋完了才将身上擦净,拿起挂在屏风上的衣服穿好,走了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平安就将魏弘泽将她带至地下室的事告诉了沙狼,末了恨恨道:“我只道他想拿我取乐,没曾想他是打算拿我练药,他还真会选地方。”想着魏弘泽想与她做那种事然后再一刀取了她的性命,她就气得咬牙切齿,枉自己还臭美了半天。
“那我现在就带你走,走之前要不要我帮你出口气,将那狗贼头颅削掉?”沙狼想这下总能带走她,松口气了,这几天一想到她留在魏家就老是提心吊胆,有种后顾之忧。
“我给你看样东西。”平安从怀里掏出一块青黄色的碎布递给沙狼。
沙狼接过仔细瞧了瞧:“这不是陈国公府士兵衣服的布料吗?”
“果然是。”平安就笑了笑,“这是我在地下室找到的,我怀疑军粮就藏在地下室最下层。”她将地下室大致的情况又说了一遍,“……所以我觉得奇怪,为什么偏偏第四层却最是干燥清爽,原来他们在石壁四周和铁门里都铺设了石灰,而且我还在铁门外发现了谷粒和黄豆,还有这块布碎,一定是他们在搬运途中留下的。”
沙狼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暗喜地望着平安:“还真有你的,你说的什么八宅图九宫格不会是季老头教你的吧?这你都懂?若军粮真被你找到了,你们那皇帝老儿不知要怎么打赏你,不会将你指婚给某位皇子吧?那不行!到时我得让他封我个什么侯什么爵,要指婚也只能指给我……”
“你说什么呢?扯远了吧。”平安皱眉,最烦就是他没个正经样,都这个时候了还扯那些没用的,“所以暂时我还不能离开魏家。”
“不走?!”沙狼一颗心又沈了下来,“那你不是去送死?再说你留下来也没用,我们应该回去搬救兵,只要你记得地形,我们就能找到军粮。”
“我就是记不到啊。”平安急到,“我去的时候被蒙上了眼睛,根本就不知道地下室的入口在哪里。”
“那你想怎么办?”沙狼沈声。
平安看了看他,道:“明天晚上魏弘泽还会带我去地下室,到时你能不能潜入魏家,伺机而行,找到地下室入口?”
沙狼手抚下巴,沈思片刻:“到时身份恐怕会暴露,魏家和小里屯军营会更加提防,那不若一不做二不休,我跟在你们后面找到地下室入口,将那些人……”说着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再一把将他的地窖烧得干干净净。”
平安点点头,无比赞同:“我也正有此意。”俩人不谋而合,相视露出阴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