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的家庭出奇的简单,因为我只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女的,应该就是夫人;另一个男的,当然就是儿子了。
多么单纯的家庭体系啊……
李言德难道不知道,藏一棵树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这个道理么?
在一个三口之家中加一个人,这个隐藏的难度,似乎就……大了那么一点点……
如今,我与这两个人都无话可说,意料之中的大眼瞪小眼了许久。最后,我硬着头皮,对着唯一的女眷开口:
“夫人好……”
这句话总是没错的。
但是,这是多么没有创意的一句话,又是多么傻的一句话。一向长袖善舞的我,居然沦落到要以这样朴素的话作为开场白,简直是耻辱啊……
干笑着望过去,却见那位夫人刷的红了眼眶。
不丶不是吧,我好像没有说什么有攻击性的话啊……
“孩子!你丶你丶你,你怎么不叫娘呀──”冲上来之后便紧紧攥住我的手。???
这又演的是哪出?
正在我大惑不解之时,那夫人却哽咽了起来。
“……我知道爹娘这些年对不起你,当年我和你爹私奔,又没有照顾好你,这些年苦了你了,你……”
说着就流了泪,似乎一言难尽。她胡乱抹去眼泪,拉过边上的男子,“这就是你弟弟,田岚。”
她这简单的两句话让我吓了一跳,想不到宰相大人居然是私奔起家。而且……弟弟?
我探究地斜眼过去,他多大啊?我可是才二十。
但若说是田岚的话……
我知道是谁了,李言德的左膀右臂,身为宰相之子,却是武官,做到大将军的位置,是平日里市井之中重任谈论崇拜德焦点,所有未婚少女的偶像,人称“战场上的暴风雨”的田岚吗!
“田岚是我和你爹安定下来之后生的,和你不同,你从小就吃了这么多的苦……不过你过得好就好了……岚儿,你陪你姐姐说说话……”
一直冷着脸的田岚点点头:“娘,看见娘娘无恙就好,你不要太伤心了,先回家休息吧。”田岚手一招,几个明显是他们家私人的侍女出现,扶着老夫人离开了。夫人临走还泪眼婆娑的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十分疑惑,转过头来,却看见田岚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身上猛地一抖,警戒到最高。
这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母亲夭折过一个女儿,父亲对他说你就是那个孩子,当年被人带走救活了。”他淡淡的开口。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那夫人这样伤心。
而这个田岚,八成知道李言德的计划。
然后,两人无言。
想我们二人确实没什么可谈。他不能跟我谈,我也不能跟他谈钱财,就在这么冷场的时候,一个略带嘲笑的声音飘入我们的耳中。
“姐弟相处的可好?”
我眨眨眼睛,看着亮晶晶的金色进入了我的视野,曾经在我的映像中是那么美丽诱人的金色,现在看来,却让我发出无奈的哀叹。
哎……是那个人啊……
那个总是让我一次又一次的认识到自己接这个生意是吃了大亏的人……
李言德!
我还没有找他算账,他又冒出来干什么?!
李言德却对我微微一笑,自以为优雅万分的走过来,无视我的怨念开口:
“田岚,你要和你姐姐好好相处哟。”
恶寒……
田岚貌似也是一脸的不适应,不过倒没有那么冷冷的样子了,反而白眼一翻,说道:“你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事情!”说着转向我,神思暧昧,指指李言德道,“对他,你要好好提防。”
我疑惑的看着那个将军弟弟。
我……似乎漏掉了什么?
“好了好了,不要玩了,没事情你就走吧。”李言的闲闲的开口,语气里却是在赶人了。
田岚挥挥手,什么也没说就直直的打算走,临走却又给了我一个眼神,让我更加怀疑了。
回过头去,就见他看见我的脸,笑得神经兮兮,拉着我就要去御书房。
我怎能受制于人?立刻反拉住李言德,拖着他向着御书房去了。
一路拉着李言德,少不了接收了无数的注目礼。但是,皇上和皇后之间的事情么,谁又敢说什么呢。一个个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无视于门口守卫们的僵硬,我径自踹开门,把李言德丢了进去。
拍拍手,转回头,正看见环儿站在我身后,含笑的望着我。向她招招手,她了然的拿出东西递过来。我满意的笑笑,示意她候在外面。
多么贴心啊……
我不由地感动中。
无论什么时候,我想要扮演什么角色,想要达到什么效果,她都能够不动声色的配合。环儿的善解人意,使我的工作轻松了很多,这大概也是这场赔钱又麻烦得要死的生意里唯一能让我欣慰的事情……
“以后这地方我占了!”东西拿在手上,不理李言德张口结舌的样子,关门,拣了个最好的位子──当然就是那个皇帝专用的位子──坐下。
啊……果然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啊……
处理起工作来,还是这张专业的桌子加上专业的椅子最能让人提起精神。向李言德努努嘴,看见他还是那副打击颇大的样子,只好勉为其难的把他桌子上那高高的奏章小山搬到一边的小桌上,然后,满心欢喜的坐了下来,舒爽的轻叹一声。
一下子,我变的精力十足,暂时忘记了田岚那怪异的眼神,手一扬,桌上边铺满了属于美人坊内部运作的文件。
皱着眉头,哀叹着湘君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先筛选一下,总是一股脑的往我这里丢,真是……难道他觉得同样是锻炼自己,比起锻炼自己处理美人坊的运作来,他更加喜欢练习蝇头小楷?
每次飞鸽传书过来,虽然纸张都是差不多的,但是上面能塞下的字却是明显多了好多……
总之,那些内容,必须在我的誊写之后才好方便处理,这么一来,就有了足以铺满桌子的文件。虽然痛苦,但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我们生意之好。湘君不错啊,即使我不在美人坊坐镇,还是能依旧赚钱。
不管了,努力工作~就是努力赚钱~
我陶醉在自己美丽的推理中,精神焕发的处理起事务来。不是我自夸,以我以前看到的李言德处理奏章的速度来对比,分明是我的速度神速了许多啊~
把兴趣当成工作,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李言德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一脸苦笑的缓缓向他现在的地盘挪动,看着占满了桌子的奏章,他蹙起了眉头。
“唉……”他叹气。
我奋笔疾书,他有说什么吗?我可没听到。
他坐在桌前,虽持朱笔,却未沾点墨,只是捏在手中,在桌子不大的剩馀空间上敲敲打打。
冷清的空间里充斥着清脆的声音,即使我再怎么忽视,这个声音似乎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得已的,我丢下手中的笔。
“你似乎很高兴啊。”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我:“你那只眼睛看见朕高兴的?”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真是,本来想忽视他的。满心不爽的开口:“我那只眼睛都没有看到!”
李言德脸上一喜,得意的转转眼珠,张开口,似乎要说什么。
我冷哼一声,心想,比起说话的艺术,他比不过他娘太后,比起欣赏艺术,他也比不过我。这种人,在皇宫住了这么多年,难道是假的吗?
我冷静的扑灭他的小小希望,开口堵住了他即将说出的话。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只是听到有人在亢奋的敲着桌子而已。”
“亢……奋……”他一副想要晕倒的样子,片刻之后,却又轻笑出声,“该怎么说你呢,竟然敢抢皇上的地盘,虽然你说是因为你是一个纯粹的生意人,朕对你来说也只是一个平等的做生意的对方,但是,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害怕担心的感觉吗?在你光明正大的坐在只属于朕的位置上的时候?”
“啊,这个吗……”我调了个舒服的姿势,理了理桌上凌乱的纸张。怕?我怎么不怕了呢?我是真怕啊。我想,以前,没有人能比我更怕权势这两个字了,但是现在,我却一点都不怕了。即使是身为皇帝的他,也是无法一个人支撑一切的,他也会有求人的时候。而我,就是抓住了人们的需要来做生意的人,我所看见的,并不是他们的权势,而是他们那即使权力在手却依旧为难的无奈。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只要能抓住他们的把柄,管他什么身份,我就是能够坐在皇宫里最舒服的椅子上,而把皇帝挤到一边的小桌子上去。现在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钱!
“你说我怕不怕呢?”我露出手腕上的钥匙,看见他了然的神情。
谁说钱不是好东西?在我的眼里,它就是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东西。就像现在,即使我说我和李言德是平等的关系,但是只要他不愿意,我手上有他的把柄也没有用,没准儿他就把我送到后宫充门面自生自灭去了。但是,现在我手上有着国库的钥匙,全国的命运的关键,所以他不能忽视我,他会经常来跟我耗着,我也就是想要他和我耗着。我接生意的时候,受到的承诺是一个诱人的美好的华丽生活,而不是一个以后会受人嘲讽欺辱的冷宫日子!现在,就是“金钱”这个东西在保护着我所有的利益。
“哎,为什么一个人会对金钱有这样的执着?”某人无奈道。
“这是个十分深奥的问题。”我严肃的回答,“其实我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但是……”
“但是?”他感兴趣的追问。
“……但是,某天顿悟。”我眉毛一挑,对他的不满神情熟视无睹,再次低下头去,投入到美好的工作中去。
仔细想来,我现在的情况似乎应该算做兼职……
嗯,我要自己发自己奖金…………
我的思维已经跳到了别的地方去了,但是,李言德似乎在精神活力的方面也没有比得过我,在我已经展望未来的时候,他还在纠缠着过去发生的事情。
“哎?怎样才能顿悟的呢?”
关你什么事,这是我的商业机密!
“一个人怎么会对钱有这么大的执着啊?你不觉得权势比金钱更加诱人吗?”
权势有个屁用!你这么有权势,现在还不是被我挤在旁边!有权势的话,就必须听比你更有权势的人的话,哪里有我现在这么逍遥快乐!
“对了,你今天仿佛见到不少人吧。”
废话,都是拜你所赐,一个花痴,一个白痴,相同点都是蹩脚演员。
“云妃是朕要你正式开始的第一个工作。”
工作?
我终于擡起了头。
我就知道,他花这么多钱把我租过来,不可能就是让我吃喝玩乐的。也许以前他是有这样的打算,不过,在我讹诈了他这么多钱之后,他一定会毫不吝啬的压榨我吧……无妨,虽然我一向喜欢懒惰,但若是天天都没事干,我也会郁闷的,就当是玩玩吧。
“云妃今天似乎跟你说过,她的家庭背景……”
“啊……这个……”我努力回忆,其实并不是很久远的事,但为什么就是记不太清楚了呢?由此我肯定,她的家庭肯定是跟我的兴趣没什么关系的,“仿佛是兵部尚书什么的……”我并不太肯定。
李言德看着我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绞尽脑汁的样子很可笑,他对我的笑让我觉得是温温的,有点宽容,又有点纵容,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应该记住,是和户部尚书有着密切关系的兵部尚书,我想这样你就不会觉得难记了。”
户部尚书?
嗯,李言德果然不是草包,我点点头,原来是掌管财政的户部尚书……的朋友兵部尚书啊……
好,记住了,记住了。
不过,一个管钱,一个管兵,哦~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哦。
“你想说的是,结dang营私?”我神秘兮兮的问李言德。
“没这么说。只是最近他们来往紧密罢了。真正有动静的并不是户部那边。”
“哦。”那就是没户部什么事情了?那我就没兴趣了。但是这关云妃那个女人什么事?
难道我表现得很明显?我似乎看到李言德又是无奈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任命的向我讲解起来:“兵部需要肃清一下,必须要从兵部尚书开始。”
是啊,所以呢?虽然他是你的丈人之一,你有必要这么唯唯诺诺的摆出一幅不得了的谨慎模样?
“没你想得这么简单。”他说,“兵权全部在兵部尚书林修的手中,他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但是又不明显。现在不解了他的兵权,以后会很麻烦,但是,若没有重大的理由,却是不行的……”
所以?扯了半天,快点进入重点啊!关云妃什么事?我用眼神催促他。
“别急。”他苦笑。苦笑什么?我还要苦笑呢,听半天听的都是废话!“他很小心谨慎,根本抓不到把柄,但是他有女儿在宫里,只能从云妃着手。”
“云妃?你是说,要云妃犯错,并且是那种能够牵连到她父亲的大错?”我恍然大悟。帝王无情,虽说也许他本来就对云妃没什么感情,但是,为了朝堂上的事情,把主意动到后宫女子的身上来……
“云妃……也不见的什么都不知道,朕和他们的立场不同,自然要利用所有能够利用的东西,否则,遭难的就不止一个两个人了。”
其实不需要他辩解,我也知道。云妃太不正常了,我的地位明摆在这,几乎其他妃子都不敢来招惹我,但唯独她,她迫切的想打压我,既是为了重新夺回我眼前某人的心,好像也更是为了接近我,能从我这里套到一些关于皇帝的情报。本来后宫女子要这些情报来讨皇帝欢心也是很正常,但联系兵部尚书的举动来看,似乎又不太单纯了。她太急切了,一定有什么事情逼的她如此急切地寻求事情的进展……
但是……
“要云妃犯错还不是你的一句话?有什么难?”我真的想不通他跟我讨论半天是为了什么。
“不难?!”他瞪我了,“是啊,说她犯错很容易,但是能牵连甚重的罪,也就那么几个,而且还必须是公认的。总不能叫朕在她身边跌一交,然后说她行刺吧!”
那倒也是……
“你该不会想……”我不要……
“还请皇后能够起到一个良好的教唆作用。”
哼,我怎么不知道美丽大方的皇后必须要会“教唆”?不满,但也没办法。
我仔细想了想,已经想到了办法。
“好,我去教唆。”咬牙切齿,我只是一个单纯的生意人,做正正经经生意,赚干干净净钱,谁知道竟沦落到要计划谋害别人的地步了。而且还要和表面上即将被谋害的人一起讨论怎样让他被谋害……真覆杂,“我教唆了之后,她一定会接近你,即使她没有动手,你也要当作她已经动手抓住机会,我想你最好做好被毒杀的准备。”
“毒杀?”他点点头,“行,那朕去准备点药,不知道什么药比较适合刺客使用?”
“越毒的越好!”我恨恨的交代,“机会我给你创造,你最好一次栽赃成功(也许根本不算栽赃,只是把他们的罪行故意放大),不然我不敢保证我会不会亲自动手。”
我对他东扯西拉的行为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我想我还是眼不见几天为好,不然,我真的很有可能先云妃他们行动……
总之,这个我并不太热衷的计划也几经搞定。工作既然搞定,那么,我就要投入到我美人坊的运作上来,算起来,这才是我的正职。
“兵部尚书会有所动静,必定不单纯,我国内乱,他国得利。会是谁操纵的呢?”他该死的又在自言自语扰乱我的思绪,会是谁操纵?自己都说了,当然是他国操纵了!
“现在只要把兵部肃清,一定会给对方重击,我国的关键……一定要成功……”
所以你努力吧,努力吧,别来烦我啦。我以前只是个小小的商人,现在只是个小小的皇后,后宫是不能干政的……
“其实,这次虽然凶险,但是有田岚在,我们都差不多安排好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什么?我猛地擡头瞪着他,你们安排好了,还来找我东扯西拉干什么?好玩啊!
“其实我们都安排好,只要告诉你怎么配合我们──也就是关照你一声和云妃说些什么话就可以了。”他看着我的眼睛亮亮的,“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特意来问你?”
因为你无聊!
我无声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