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可能是白天盛迟年收拾了卧室的事情,徐雾白夜晚躺在床上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床垫地下的药瓶倒也不是他故意堆放在这里,只是以前吃完药后脑袋混乱着,胡乱就塞进了床垫下面,没成想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浴室里偶尔有水流的声音传出来,,徐雾白拿起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正好趁着现在盛迟年去洗澡的空档,他赶紧翻身把床垫挪开一些,然后动作小心的把里面的药瓶全部都拿了出来。
他尽可能的一个一个往外拿,以防他们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直到药瓶们一一都七歪八倒的躺在床上,徐雾白还是再三确认了好几遍,确定没有遗漏后,才把它们装进了自已白天要带去店里的包里。
连同着床头柜的抽屉里那盒还没吃完的,也一并装了进去。
他知道这件事情迟早会被盛迟年发现,但他不想是现在,现在的平淡是他们都不可多得的日子,他不想亲手打破它。
盛迟年洗完澡出来,看了一眼已经坐在床上的徐雾白,随意甩甩头,随后一反常态的提出来自已要和徐雾白换过来睡,这太突然了,徐雾白也不清楚他是怎么了。
“有什么区别吗?”
盛迟年摇头。
“床都是一样的呀……”
盛迟年点头。
“那是为什么?”
徐雾白只知道无论自已怎么说盛迟年都执意如此,自已也毫无办法,更甚至还威胁了他一下:“不换也行,那我今晚不睡觉了。”
盛迟年双手抱臂一屁股坐到床上,傲娇的把头歪到一边去不看徐雾白。
突如其来的小孩子做派让徐雾白始料未及的同时也被打了措手不及,盛迟年现在又是态度强硬,他一点办法没有,只能同意了。
以往药瓶还在床垫下的时候,徐雾白睡觉的那一块是微微有些鼓起的,不过幸好现在没事了,盛迟年是今晚才想换位置,左右他刚刚都已经把底下的药瓶拿走了,他那边的那块也没有凸起了。
“这真没区别啊…?”徐雾白躺好以后随口嘟囔了一句,他还认真感觉了一下,发现真的没什么感觉。
对此,盛迟年给出的回答是:“换换眼前的风景。”
“……”这屋里就这么大点,不过是醒来先看哪里的问题,这和睡哪边又有什么区别?
根本没有,他纯粹任性。
盛迟年满意的躺好以后,不动声色的用后脑勺细细感受了一下枕头,他记得自已上午把药瓶塞回原位置之后,是能明显感觉到枕头这边有一点凸起的,但现在没有了。
他顺势歪头看向徐雾白,对方眼睛睁得大大的,还亮亮的。
在以往的晚上徐雾白很早就会说自已困了想睡觉,然后他们不论几点都会关灯,可灯关了之后,其实压根谁都没睡着。
“要不要聊聊天?”盛迟年突然提出一句。
徐雾白偏头,一脸懵懵的:“聊什么?”
……盛迟年其实也不知道,干躺着也没意思,就随便聊聊吧,聊聊未来,聊聊现在,或者是聊聊过去都可以的。
两个人又沈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想第一个话题。
大约有一两分钟过去,盛迟年平躺着看向天花板,开口道:“没有高考会遗憾吗?”
徐雾白眼睛动了动,说实话,他的世界里遗憾太多了,多到就像是一双新鞋在刚穿上的一瞬间是柔软的,等路走多了,其实也就那样。
遗憾都是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可惜,可真正经历的遗憾多了,反而会有一种“我本该就是这样才对”的感觉。鞋再好再贵穿久了都会脏会坏,遗憾也是,第一个觉得可惜,等又走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五六七个遗憾后,便会觉得其实都无所谓了。
是人都会有遗憾,放得下就接着过以后的生活,放不下就会变成执念,从而偏执的生活。
“不遗憾,因为我现在过得也很好。”徐雾白像是在说给盛迟年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已听:“那你呢?你大学一定没上完吧,你会觉得可惜吗?”
徐雾白偷偷算过,两个人分别不到三年,盛迟年的大学一定是没有上完的,而目前他又跟自已一样定居在西棠,也相当于不再上学。
“我其实高考没考好,”盛迟年也很认真想了想,然后有些自嘲的开口:“是家里给学校捐了钱。”
徐雾白听见他的话,平静的瞳孔微缩颤动,他本以为盛迟年会考一个好的学校,即便是发挥不好,但以他的头脑,也总不会差的。但如今的现实是,现在这个结果比他起初预想的还差好多。
看到徐雾白的震惊,盛迟年嘴角的自嘲又变成了真正的笑容,他本人倒是无所谓:“有这么惊讶吗?”
徐雾白理所当然的点头,说起来,他们的结婚其实也很仓促,彼此之间还没彻底清楚知晓就匆匆完了婚。
想到这里徐雾白突然有些后悔,当然他不是后悔结婚了,而是后悔自已早知道刚见面那会提前全部问清就好了。
“哎~没事啦,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现在也过得很好。”盛迟年轻轻拍了拍徐雾白放在身侧的手背说道:“白吃白喝有好地方住,不光如此,还有一个小老板愿意养着我,吃软饭我吃的很开心。”
本来还在默默后悔的徐雾白现在又挺无语了:“……”
两个人这一晚上说了很多话,未来的,现在的,以前的,但在分开的那两年多里,谁都闭口不提。
今晚徐雾白没有吃药,漆黑的卧室里他现在毫无睡意,盛迟年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明明应该是很好的催眠良药才是,但徐雾白睡不着,他想起床去书包里拿药,但又怕动静太大会吵醒盛迟年。
他只能暗自苦恼,自已真的不该把那盒药全都放进书包的,应该提前先拿出两粒来藏好了才对……
睁着眼侧躺在床上,徐雾白能感觉到精神上的自已现在很累,但肉体上的自已却不是,这么久的吃药习惯让他已经有了药物依赖,一旦在安静的空气里,没有吃药的他便会忍不住多想。
虽然现在幻觉已经不出现了,不过总会有精神占据理智的时刻,精神上的徐雾白依旧是患得患失的人,他会向大脑传输现在的一切都是梦,不是真的,醒来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他依旧是孤单的一个人,依旧是需要靠念想度日的人。
而等理智战胜精神的时候,徐雾白才是真正活在幸福里的,是被爱包围着的。
这份爱里面有朋友的爱和爱人的爱。
两个世界在徐雾白的大脑里来回变换,心里的世界一会黑暗一会光明,让他几次觉得身心俱疲。
也其实他在很早以前就撑不下去了,大概是八九个月的时候吧?那天下午在盛迟年家门口,他关上的门,成了两个人的最后一面。那个场景他一直都历历在目。
在后来的日子里,徐雾白也曾不断的责怪自已,那时的他如果坚持一下,再大胆一些,是不是就可以一同和他面对当时的情况,而不是像后来一样灰溜溜的跑掉,从而导致二人毫无音信的错过这么久。
可不光如此,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徐雾白还会有另一种想法出现,脑海里还会有另一个自已的声音不停的反问现在的自已:为什么自已不像避开其他人一样避开盛迟年?为什么要和盛迟年接触?都是因为他,把盛迟年从光明磊落的前途拉了下来。自已根本不值得被盛迟年这样保护。
他的脑海里一时间有很多声音,盛明初的,盛迟年的,还有另一个自已的的,所有的声音都同时充斥而来,像是倾盆大雨一样从脑海里浇落,把大脑冲刷的一片混乱。
那段时光里,他有想过自已现在这样是人格分裂吗?毕竟他能感受到身体里有一个胆小的自已和一个自卑的自已,两个自已同时存在。
还有一种是,他本来可以独自一人支撑,等到撑不下去了,便可以一走了之……可现在,盛迟年又回到自已身边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已,徐雾白做不到再像以前一样一走了之,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让他放心不下的人。
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的走着,每一声都都影响着心跳,“如果我再次离开,你会生气吗?会对我失望吗?迟年……”徐雾白轻声说道。
后半夜,盛迟年醒了过来,他第一时间便是仔细的去感受身旁的人,耳边的徐雾白目前呼吸很平稳,过了一会儿他悄悄如往常一般掀开了被子,拿上手机,去了阳台。
等阳台的门关掉的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响起后,徐雾白平静的睁开了眼。
很快阳台便传来打电话的声音,徐雾白一动不动的只把头侧过去,通过声音大概判断盛迟年所在的方向位置。
他们之间好像真的不会善始善终,徐雾白自已也知道,可失去后还能够重新拥有的感觉是幸运而惊喜的,这种感觉会让他加倍珍惜,也会让他充满感激。
依稀能够听到阳台的一些内容,徐雾白同时也在思考,盛迟年每天保持着这样一种平常的状态游走在他和盛明初之间,会不会生活的很累……
命运唯一眷顾过自已的一次,便是让他在短暂的二十年里,碰到了盛迟年这样的好人,好到让他甘愿付出一切的人。那假如他们从来没有碰到过呢?或许结局不会是现在这样了吧。
电话通的时间不太长,在盛迟年回来的时候,徐雾白又闭上了眼睛。
盛明初这次直接开始拿自已的性命威胁他了,血肉亲情,盛迟年不能眼睁睁真的就让她去死,所以今天他才打过去了这通电话。
第二日一早,徐雾白早早便起床去了咖啡厅,临离开前盛迟年还没醒来,他俯身轻轻亲吻了他的额头。
纪何来到店里的时候,看到徐雾白已经在了,随口问道:“他还生病呢?”
以前两个人没事的时候根本就跟连体婴一样分不开,昨天没来是生病,那今天也不来难不成病还没好呢?!就这身体素质??
徐雾白擦拭机器的动作未停,摇摇头,“好了,他应该晚点过来。”
纪何嗯了一声拐弯去了更衣室,外套脱到一半,徐雾白也进来了,纪何一眼就看到他手里拿还着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
“你手里拿的啥啊?”纪何好奇道。
徐雾白垂眸看了一眼,而后把东西直接递到了纪何面前
呦,天降好事,纪何以为他是让自已打开看,忙不叠的接过来,刚要拆开,
“别拆。”徐雾白又说。
纪何正要撕纸的动作紧急刹车,疑惑着擡头,不让看给他干啥啊?
“咋了?”纪何低头端详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开口处已经被自已折出了印子。
徐雾白说话的时候眼睛没离开过信封:“这不是给你的,是让你替我保存的。”说的时候表情也很凝重,好像里面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纪何被他这神神叨叨的模样整得好奇心都没了,把信封塞进自已的外套里,“那啥时候可以打开啊?”
徐雾白暂时也不知道:“先放着吧。”
说罢转身离开了,纪何一脸莫名其妙的挠挠头,把信又从口袋里拿出来,嘀咕道:“这种东西为啥不给盛迟年,给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