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躲.
林野和于丞参加的那档综艺节目播出后, 两人的搭档演出在网上掀起了一阵热潮。
不论是林野名字的搜索量还是于丞歌声的讨论量,一夜之间都被顶上了热搜前二。
于丞虽然演技不行,但有一大批颜粉, 现在唱歌的综艺一出, 一些本就因为他颜值而存在的路人粉也通通成了歌迷。
林野在音乐平台的账号粉丝量也是突增, 一些爱磕cp的网友,还给他和于丞取了个cp名“雨林”。
出了歌声成为自己的一大亮点, 于丞的专业水平似乎也在提升。
“演技明显进步了啊。”
这部戏导演是岑爽, 特意叫温妤到场来观摩, 看看拍子过程中有没有什么不合理的情节需要改动, 他们这次的剧本改编自网络上一本爆火的小说, 小说和剧本之间差的就是真实性和生活性。
而岑爽叫温妤来,就是为了避免剧拍出来缺乏这两种性质。
于丞这次在剧里面饰演男二, 以他现在的咖位, 这种网剧大可以去争取一番。
这部剧的男主名气远不如他, 但前段时间也凭借着出演一些热剧里的配角小火了一把。
这人就是温妤推荐给岑爽的演员—程楠。
“导演,这是于丞老师请大家喝的咖啡。”
随着三四个工作人员两手提着数不清的咖啡袋子进来,拍摄场地周围有一阵欢呼。
不愧是有钱人, 咖啡都是最贵的牌子。
温妤喝了口,只觉得咖啡味道比普通的还要苦。
“听他经纪人说,是苦练了一段时间。”岑爽插了吸管, 继续回答温妤的话。
上次提过的那个五位数一小时的表演课?
嗯……有进步也是应该的。
这场戏是男二和女一的对手戏, 中场休息的时候, 身为男一的程楠戴着墨镜,在门口小心翼翼试探了一番, 才走了进来。
“导演。”
他走到岑爽身边,弯着腰。
岑爽好一顿辨识, 才认出眼前这位又戴墨镜又戴口罩的人是她的男主角。
“你来的正好,快去化妆换衣服,一会儿补一下昨天的那个镜头。”
岑爽这样说,可程楠并没有照办的意思。
那黑色墨镜下的眼睛,在短暂的间隙中擡起看了温妤一眼。
温妤看见他额头上,藏在发丝之中的青紫,刚想关心询问他缘由,只听见他对岑爽说:“导演,不好意思。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重感冒了,所以…”
“这是这个星期第三次了!”
温妤的印象中,岑爽很少真的发脾气。即使面对热爱的工作,她也会尽量克制,对待每个工作人员苛刻,却从未真的动怒。
“上次你就说住院让你经纪人和我请假,你知不知道我们的拍摄进度已经很慢了……”
因为程楠的缺席,好多次拍摄计划都被打乱,有时候明明是男主的拍摄时间,因为他的缺席,岑爽也只好临时改变计划改成拍男二的桥段。
因为程楠专业功底好演技好悟性也强,加上是温妤推荐过来的,况且本人和角色也比较贴合,一次两次的请假岑爽虽有不满,但都答应下来了。
哪知道这小子有种得寸进尺的感觉。
“其实……”程楠欲言又止。
黑色墨镜之下,眼神飘到远处于丞的身上,又很快收了回来。
隔着口罩,他的话语有些模糊,但能表达出他的意思:
“我……前几天我家里突然通知我,我爸给别人装修房子的时候,从农村的屋顶上摔下来了。”
“我这几次请假,也都是为了回去照料他。我家里穷,家里还有年迈的奶奶和刚上学的妹妹,我妈前几年得了癌症,我放心不下所以才……”
温妤和岑爽明显没想到他这一层的隐情,虽然看不见他的眼,但他真挚的模样实在是不得不让人信服。
“唉,算了,你也不容易。”岑爽叹口气,也不好继续为难他。
换做其他严苛,有经验的导演,估计这个时候早就让程楠卷铺盖走人了。
“你爸送进医院了吧?”
“嗯,邻居帮忙送了的。”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找我。”岑爽自小是个心软的人,读书的时候放学看见街边乞讨的人,即使全远拉着她说那都是骗人的,他们有手有脚的干嘛乞讨,可岑爽有时候还是会把兜里的零钱扔进去些。
温妤站在一边,拍了拍坐在露营椅上的岑爽的肩。
“伯父伤的不严重吧?”温妤关切地问道。
程楠楞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答了句:“不严重的,就是需要人守着。”
“人没事就好。”
岑爽又向他交代了几句之后的拍摄计划,并警告他:“这几次是特例,最多到后天,你必须给我回来拍摄。”
“要不然我真就换人了。”
程楠连着点头哈腰。
他偏头的那一刻,温妤依稀看见那藏匿于墨镜背后的青紫和眼角骇人的血丝。
温妤没来得及询问,程楠便匆匆走了。
“也是可怜啊。”岑爽揉了揉自己的肩。
温妤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诶,小于,你过来下!”
于丞随着岑爽的召唤走来,身上还穿着道具校服。
今天拍摄的是校园回忆部分,特意申请了在京大的教室取景。
“程楠请假拍不了,这样,你不是有几幕是单人镜头吗,一会儿我们先拍这个。”
于丞脸上画了妆,皮肤明显白了许多,也藏住了那眼底的乌青和疲惫。
“导演,我一会儿要赶其他通告的。”于丞提醒道。
他蹙着眉,有些不耐。
在冬天拍夏天的戏,本就是一种挑战。
虽然教室里放着好几个取暖器,身着一件单薄短袖校服的于丞还是忍不住哆嗦。
原本黄色的头发也提前被造型师用喷雾染黑。
“我差点搞忘了。”
岑爽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力道不自觉变大,还好身边的温妤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
“程楠又有什么事?”
温妤有感觉到,于丞每次对程楠,都有些不耐烦,或者是说,有些厌恶这个人。
“他家里出了些变故。”
这两个同班同学不会在班上结了仇吧?
要不然为什么于丞在听到这个解释的时候一脸不屑。
“也就温编会相信了。”说完,对上温妤的眼。
于丞的话里有调笑,嘴角的笑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好了,我看他状态也不太对,要是真逼着他拍摄也拍不出什么好的来。”
不知怎的,这段时间岑爽总觉得自己嗜睡了许多。
有时候看视频看着看着就能睡着,今天要不就是温妤在她身边时不时和她搭上几句话,估计又睡过去了。
于丞一走,岑爽开始揉自己的太阳穴。
不光是嗜睡,有时候还会莫名的心慌,觉得喘不过气。
正比如现在,明明开了一扇门,整个教室也是有通风口的,岑爽还是觉得闷,觉得氧气稀缺,心里一阵难受。
无法抑制的不适驱使着她坐在椅子上佝偻着腰。
“怎么了?”温妤蹲下身子,摸了摸岑爽的额头,倒是没什么异样。
“没事。”岑爽这才觉着舒缓了些,让温妤拿来她的保温杯,喝了几口热水。
“是不是最近太劳累了?那么多人,你不要什么活都往自己身上揽。”
拍摄并不是岑爽一个人统筹,副导演和岑爽搭档过几次,也能扛事。
但岑爽这个人,就是喜欢亲力亲为,每个流程都要走一遍确认一遍才放心。
她对这行的喜爱从很小就开始了,岑爽家里人都是搞艺术的,爷爷和父亲是着名书法家,她的大伯就是圈内着名的电影导演。
从小跟着大伯去片场玩,一来二去,就萌生了做导演的想法。
她的想法得到家里的支持,相比于那些科班出身但家庭普通的同学来说,岑爽一毕业就有资源,有投资,因此也经常被那些同学背地里说关系户。
所以她就是要拍出好片子来,要成为大伯那样优秀的导演。
工作之外的生活,岑爽喜欢自由随性,但面对热爱的事业,她投入了百分百的认真。
“可能是吧,最近要操的心太多了。”
“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对了晚上你想吃什么,烤肉行……”
还没等温妤把‘行不行’三个字说完,岑爽只觉着胃里一顿翻江倒海。
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跑到角落的垃圾桶旁边,弯着腰像是要呕吐。
“你这样可不行啊,身体都不要了。”
温妤拍了拍她的背,满眼是心疼。
“这样,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你这样下去怎么行……”
岑爽哼哼着摇头,手捂着胸口。
“不行,这两天全是事。”
“那后天,或者大后天,总之,你这情况必须得去看看。”
温妤少有严肃地对岑爽说道。
岑爽觉着身体舒服了些,等到那股恶心的感觉渐渐消退,慢慢站直了身体。
“放心,我要是还不舒服,绝对会去医院的。”她笑着。
“你不会是在敷衍我吧。”
“怎么会!”岑爽比了个发誓的手势,“要是还这样不舒服,绝对服从温妤小宝贝的安排!”
温妤勉强放下心来,也不忘叮嘱她多照顾好自己。
许久没看的手机收到了好几条微信消息,温妤查看的时候已经是对方发送十分钟后。
【闻之言:小鱼,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闻之言:需要我来接你吗?】
【闻之言:是在忙吗?】
温妤还没来得及打字回覆,闻之言的电话就打来了。
“抱歉啊,我刚才没看手机。”温妤率先说道。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温柔的轻笑。
“没关系。”
“我在京大的北门等你。”
温妤应了声好,挂断电话准备和岑爽道别的时候才意识到些不对劲。
闻之言怎么知道自己在京大?
她没有告诉过对方自己的行程。
温妤如约到了京大的门口。
等了约莫三四分钟,只见远处闻之言在一堆领导的簇拥之下走来。
兴许是看见她了,闻之言客气地对身边的一众人笑了笑,侧身说了些什么,那群人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结伴离开。
接近温妤的时候,闻之言将跟在自己身边的辛助也叫走。
“等很久了吗?”
温妤摇摇头,不过是刷了几个短视频的功夫。
“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
比起人生一大难题之晚上吃什么,温妤更在意的是:“你怎么知道我在京大?”
“在校园内游逛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有学生说这边有剧组在拍戏,还了解到导演是你闺蜜,就让辛助去看了看些许能帮上什么忙,辛助回来说看到你了。”
他答的游刃有馀,温妤勉强相信了。
“你来京大……谈合作?”
他的合作对象不应该是京城其他的龙头企业吗?
“算是吧。”闻之言一手插进大衣的兜里,另一手去牵温妤的手,把她白嫩的手握在手心。
“闻氏和京大一直以来都进行着招募人才合作,我们给他们捐款投资,他们给我们输送人才另外协助我们的员工做一些调研。”
京大在国内算是顶尖水平,能进里面读书的人大多天赋异禀,出来以后大概率都能去到各行各业的顶尖单位工作。
今日下了小雪,现在这个点,天空又迎来了落日的油画。
京城校外的大路两边,零零散散有一些推着推车的摊贩卖小吃。
热气涌在空中,还伴随着老板亲切的吆喝声。
下了课的小情侣十指相扣,走在街上你侬我侬的。那些伴侣不在身边的,遇上天边的美景,也不忘从兜里掏出手机记录下来分享。
学生时代的恋爱,总是鲜活美好的。
而现在,闻之言也同样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向着日落的方向走。
闻之言带着温妤来了江边的一家私人餐厅。
虽是饭点,但餐厅里却没有其他客人。二人在服务生的指引下上了阁楼,阁楼上为他们预留的位置,正是看江景最佳的地方。
阁楼上有专人演奏着钢琴曲,悠扬的音乐声舒适是悦耳。
朝着身边的玻璃看去,那外面,是京城的边缘,是一片江水。
而那热闹的江边,小摊贩在不停地推销,赶路的人急匆匆地路过甚至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那雪似乎有变大的征兆,外面忽而起了阵风,把空中连串的雪吹离了原本的轨道。
阁楼的暖气足,温妤脱下了外套,里边是米白色的高领羊绒毛衣。
放好衣服,温妤顺带整理了下袖口。
闻之言默不作声地看着她那纤细手腕上的项链,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
“小鱼,下周你想去泡温泉吗?”
天气愈加寒冷,泡温泉的确是种享受。
“前几年投资了一个温泉山庄的项目,听说反响还不错,准备带你一起去试试。”
他的眼太具有蛊惑和神秘性,时而拒人于千里之外般寒冷,时而又像是那雪天里的火焰般温暖。
“好啊。”餐桌上,是服务生添置好的热茶,温妤喝了些,暖流到达了全身。
“到时候我能叫上我朋友吗?她最近忙的身体不太吃的消,我先带着她让她好好放松。”
岑爽嘴上答应温妤会照顾好自己,认识她那么久,温妤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德性。
以前她发烧感冒,除了她家里的阿姨,也就是全远跑上跑下照顾他。后来那家夥出国的那段时间,照顾关心岑爽的就变成了温妤。
说来也奇怪,全远这家夥,以前巴不得天天跟着岑爽后边,要是知道岑爽是现在这样,估计要抱着岑爽就往医院走。最近全远却很少出现在岑爽身边,连带着和温妤的联系也少了。
温妤问岑爽关于全远的事,岑爽也是选择避而不谈转移话题。
温妤只当是他们两之间闹了矛盾。
“随你开心就好。”闻之言的唇在此话结束后就紧抿着。
在他的计划里,当然只会有他和小鱼两个人,去那山庄上过他们的二人世界。
这样的想法,早就当初温泉山庄还没建成的时候就有了。
想和她整日在一起,在那柔软的床上,在那热气扑腾的池子里,只有他和她。
要她不断贴近他,要她为他沈沦,要她感受他的温度他的心跳,要听她在情迷之时说的那句:“我爱你”。
事实证明,闻之言选的每一家餐厅,都出奇的符合温妤的口味。
吃饱喝足,温妤提议两人一起去江边走走。
“那江中央以前有个小岛,有商人在那边建农家乐。小的时候我爸妈经常带我去那边,我就在那江边网鱼,烧烤。”
“那时候这边还有些船,每到周末就有好多人过去。后来我大一点了,我爸就越来越忙,妈妈也就很少带着我过去玩,直到有一年发大水,小岛被彻底淹没,政府甚至动用了直升机才把那些商家接到岸边来。”
闻之言牵着她的手,认真倾听她的话,是不是偏头看向她。
听温妤给他讲述自己的童年,那是闻之言没有参与的过去。
“后来上了高中,压力大的时候总会想起以前在那小岛边上疯玩的时光,可是那个时候小岛已经没有了呀……”
连带着回忆,也被尘封在过去。
手心的温度,来自于闻之言。温妤偏头看向他道:“对了,你不也是在京城长大的吗?你以前也去过小岛吗?”
闻之言敛眉,摇了摇头。
“没有。”
“那你小时候,周末或者放假的时候都去哪里玩?”
闻之言抿着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的童年,大多数是在老宅那边度过。
小学以前,都是专业的私教老师来管教他。教他社交礼仪,用餐礼仪,连走路的姿势也要被拘束。
相同的知识,他总是比同龄人学的要早。即使他的确比别人聪明,但年龄摆在那里,那么小的孩子又怎么能接受那么多超出范围的知识。
可他必须学。
一篇字,哪怕只有一两个没写好,那老师手中的戒尺就会落下来,毫不留情打在他的手板心上。
走路走不好,不达标,或者是低头了驼背了,那就站在墙边上,站一晚上不许动。
诸如此类的管教还有种种,闻之言都快记不清究竟有多少。
更大了一点了,周末私立学校上完课回来,又要接受私教,学习更超前的知识。课馀时间,就学习金融和管理方面的知识,好让他具备闻氏接班人应有的才能。
和那些拼高考的同龄人不同,高考前夕他就被送去国外,接受更优质的教育,学成归来就被送进自家的企业,担当起继承人的身份。
成长的道路上,每一个转口,每一个分岔路他都没有选择。
他的人生是早就被安排的好,因此闻之言没有快乐的童年,也没有令人回味的学生时期。
他总是还没来得及适应自己的长大,就被人推着,被迫一步步向前。
“小时候,几乎没有玩的时间。”
没有成筐的玩具,取而代之的,是不符合年龄的书籍,资料,习题。
闻之言从很小就明白,父亲和爷爷给予他的爱都是有附加条件的。
条件就是他符合成为闻氏继承人的一切条件。
“那你会感到压抑吗?”
温妤的手被他握的更紧。
“让一让!”江边的道上有人骑车过来,没掌握好方向盘导致路线歪歪扭扭的。
眼看着就要撞向温妤,恍惚之间,温妤被拉进了闻之言的怀里。
“呼,还好没事。”
那人渐渐骑远。
“你……没事吧?”
闻之言笑着摇头,继续牵着她沿着小道走。
“压抑的时候常有,到后来就渐渐习惯了。”
温妤觉得,闻之言后面那句‘渐渐习惯了’包含着太多的无可奈何。
压抑,又能怎么办呢?他身上淌着的,是闻家的血液。
“我记得有次我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突然想叛逆一回。我就把家教老师给我布置的一大堆作业全都撕了,然后跑出去拿着零花钱去游乐场自由自在玩了一圈。
那是我第一次去游乐场,在那之前我只能听其他小孩提及那个快乐的地方。那天是我小时候为数不多快乐的日子,我记得我玩了好久,玩了好多没见过的设施,直到家里派的人找到我,我都不愿意离开。”
温妤听着,只觉得心里一阵心疼。
她拥有了快乐的童年,她身边大多数的人也是,以至于让她忽视了或许有些人的童年命定就不会拥有童真和快乐。
“后来呢?”
“后来……”闻之言眯了眯眼,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同样都是一个下雪天。
“后来我就在老宅的院子里罚跪,跪了整夜,第二天又跪了一天。我刚被拎回去的时候,爷爷气的拿他的拐杖往我背上打。
父亲用戒尺打我的手心,打我的腿,说我是孽子,说我算是养废了。”
明明句句都是伤人的话,闻之言却以最平淡的语气将它们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竟忍不住笑了。
不是愉悦的笑,而是对自己从前生活的苦笑。
“他们罚我不准吃饭,罚我跪着把那些我撕掉的东西都抄十遍。”
没有人来为他求情,连生他的母亲,也只是冷眼路过,甚至巴不得他就死在那场雪里。
温妤感到心里一阵沈重,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能讲出些什么,只是抿唇低着头,眼里闪着的都是心疼。
“其实我也有叛逆成功的时候。”闻之言见温妤心情低落,侧头对她道。
“什么时候?”
闻之言笑了笑,牵着她手突然松开,转而去搂住身边的人。
“半年前他们让我成为家族联姻的商品,被我拒绝了。”
那时候的闻之言,掌握了闻家近乎所有的话语权,闻氏都被他掌管,即使是想控制他,闻远山和闻云生也只能望而却步。
“然后说出了我藏了很久的想法。”
“我对他们说,我非温妤不娶。”
后来的勇敢,是因为你,是为了……得到你。
——
浴室里不断涌出热气,随着风飘上了天花板。
小麦色的肌肤上还沾着些水珠,温妤用毛巾擦了擦。白嫩的指尖在闻之言的肩上不断摸索着,最后停留在他肩头不易察觉的伤疤。
“是这里吗?”
闻之言下半身穿着完整,上边白色的真丝睡衣只有右边套上。
他感受到那块伤疤上的温度,侧头看的时候,发现温妤的眼角有些湿润。
温妤不是个爱哭的人,她自以为碰见什么事她都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现在除外。
在江边散步时听闻之言讲他的过去时,温妤只觉得心疼。
在他不被母亲疼爱,被迫远离天真童年的时候,不过也只是个孩子。
但同样也是因为那样的教育,才造就了现在的闻之言,那个能站在闻氏最顶尖,在几年时间内完全接受家族企业,并通过自己能力贪官闻氏发展步伐越来越稳的闻之言。
他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被誉为拥有了一切的人,可又有多少人知道,那些光鲜亮丽的背后,藏着他多少艰辛和苦痛。
“都已经过去了。”
看见温妤眼角的红,闻之言只觉得心里一颤,擡手套上衣服,让布料遮住那伤痕,然后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眼角快要落下的泪。
“当时……是不是特别疼?”
闻之言坦然一笑,告诉她:“我早就忘了。”
生在这个家里。他不得不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自己身上肩负着什么,他会得到普通人几辈子都* 得不到的荣华富贵何崇高地位,但同时也意味着自己必须失去什么。
没有什么后悔与否,因为从前每个阶段的闻之言,除了眼前家里铺好的路,别无选择。
在那些没有爱和选择的日子里,他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活着。每一分每一秒都被人计划着,而自己只能按部就班。
对那时候的闻之言来说,孤独,疼痛,不被爱早就成为了家常便饭。
闻之言手一伸,将温妤搂进自己怀里,她的脑袋被按在闻之言的胸膛。
闻之言刚洗过澡,身上尚有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至少现在的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很幸福。”
从他娶温妤的那一天起,幸福就已经开始涌入他的世界。
“所以小鱼,拜托你也像给予别人爱和关怀那样,多看看我,好不好?”
温妤的耳廓就靠在闻之言的胸膛上,听得见他有力的心跳。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搂着温妤腰的手力道又大了些。
她从闻之言的怀里探出头,往上看他的脸:“闻之言,你长的真好看。”
近距离看,他的睫毛比女孩子的还要长,那鼻梁高高的,不歪不斜,十分精致。
还有那双往日的冷眸,此时低着看他,眸子里亮亮的。
“长得好看的话,你会多喜欢我一点吗?”
说罢,闻之言的脸就在温妤的眼里不断放大。
喷洒的热气,落在她的脸上,伴随着的还有男人略显局促的喘息。
不由自主的,脸颊浮起一脸红晕。
“我……我帮你修眉好不好?”眼珠一转,温妤灵活地从他怀里抽开身。
闻之言坐在床边,看着她逃去的背影,嘴角勾了勾。
两分钟后,温妤当真拿着崭新的刮眉刀过来。从化妆包里找出来后,还特意用酒精棉擦试了一番。
“你坐好。”
温妤让闻之言好好坐在床边,自己站在他跟前,可他小动作多,见温妤来就想伸手抱她。
欲要环住她腰肢的手被温妤拍掉,闻之言撇嘴,有些不满。
“你把头仰起来点。”温妤嘴上这样说,还是用手指将他的下颚挑起。
这个动作,闻之言能看清温妤全部的脸,看着她十分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眉毛,眼睛弯了弯。
“你放心,我的技术保证给你修成绝世大帅哥!”
“那修之前不是吗?”
闻之言轻笑。
他不在意是不是什么绝世大帅哥,他只会在心里想:这样的话,温妤会更喜欢自己一点吗?
温妤小心翼翼给闻之言修眉,他的眉形本来就生的好看,只不过需要修饰一下边缘。
而另一边,先前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开始震动,伴随着有节律的铃声。
“电话响了。”
“帮我拿一下手机。”
闻之言不敢歪头,手在床上摸索着,将温妤的手机拽在手心。
“谁打的?”
“没备注。”
温妤停下动作,扫了眼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是当地的电话。
“接吧。”闻之言听话照做。
对面先是传来一阵剧烈的风声,紧接着就听见熟悉的声音道:“温妤姐……”
闻之言眼里的光在男声出来的那一刻明显的黯淡了些。这声音,让闻之言很难想象不出来对方此刻的委屈样。
眼睛死死盯着那屏幕上的号码,像是要把它看穿。
“等我一下。”温妤将刮眉刀放到一边,温妤姐意识到对方大概是出了什么事,由于涉及对方的隐私,所以她夺过闻之言手中的手机到阳台去接听。
“我给你发了微信消息,你一直没回,所以我就打电话过来了。”温妤听见程楠吸鼻子的声音,现在京城的室外怪冷的。“温妤姐,你在忙吗?我……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了?”
透过那阻隔的玻璃门,温妤瞧见闻之言还是以刚才的动作坐在床边,直直地看向她。
“没有,刚才没看手机而已。”
“有什么事吗?”温妤的手机里没存程楠的手机,但自己之前确实给过对方电话号码。
“我……”对方似乎有什么隐情,拖了半天才终于下定决心般讲到:“温妤姐,你能借我二十万块钱吗?”
温妤楞了楞,她大部分的钱都存在银行里,手头能用的钱也不少,只是……
“我妈的病更严重了,医生说又要做手术。你知道,我现在刚有点起色通告费不多,而且还要被经纪公司那边抽成一大半,前段日子下来的通告费都用给我爸住院了,现在我妈的手术费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价。”
他描述的生动,连温妤都不自觉在脑海中幻想对方母亲躺在病床伤的画面。
“我借你。”温妤抿了抿唇,还是心软。
“太好了温妤姐,等我之后凑好钱,一定立马还给你!”温妤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兴奋。
“不用急,给阿姨治病最重要。我是直接微信转账给你还是怎么样?”
“嗯,都可以的。”
“嗯,那我一会儿就转给你。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温妤顿了顿,“对了,阿姨在哪家医院做手术?我看看有没有我认识的人能帮上些忙。”
“这……不用麻烦了温妤姐,我们已经找好医生了,你能借我钱我已经知足了,不麻烦了。”
温妤没再强求,又闲聊了几句便挂断电话。
“谁的电话?”
温妤刚关上门,就听见闻之言在身后问。
“一个朋友。”没再多言,又继续做起接电话前的活。
“好了。”温妤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又用干净的新刷子扫去闻之言脸上的碎屑。
“看看。”她举着个小镜子在闻之言跟前,期待着他的评价。
“帅吗?”闻之言擡头问她。
“当然帅。”
“那你喜欢吗?”
“……”
闻之言笑了笑,他不大在意这些,但是这样的话能让温妤多陪他一会儿,多靠近他一些,所以对闻之言来说不管温妤最后修成什么样都是值得的。
况且他老婆把他的眉毛修的不是一般的好。
“什么朋友晚上给你打电话?”话题在无形之中又被闻之言带了回去。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中再普通不过的朋友,甚至可以理解为同事。
“和普通朋友打电话还背着我?”他心中着实有些不满。
闻之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方才听对面的语气,总觉得把对方放进水里,纯净水都能变成一碗茶。
“涉及别人的隐私所以我才避开的。”温妤如实解释道,“怎么,你不相信我?”
温妤无法听见的地方,有一道声音在闻之言的世界响起:
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他缺乏的安全感促使着他不断的怀疑,不断的敏感。
心里这样想,可表面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有。”
“那你先去忙你的,我去洗个澡,一会儿还要写剧本。”
温妤拿起手机的时候不忘点开微信把钱转给了程楠。
【祝阿姨一切顺利。】
对方很快收了款,回了个‘谢谢’的表情包。
昏暗的书房里,闻之言打开灯,迈着腿到书桌边上拉开第一个抽屉。
一堆文件的最下方,压着一个相册,里面存着女孩从学生时代到当下的照片。
温妤是个开朗活泼爱笑的人,那些照片里大多数时候她脸上都带着笑。
她对同学笑,对朋友笑,对……周序笑。
闻之言的眸子越来越暗,只觉得心里无由生气一团火。相册随之被重重合上塞了回去。
那桌上亮着屏地手机,接收到辛助发来的消息。
一连几十张照片,地点都是京城的那间被临时用来拍戏的教室,而照片的核心主人公唯有一人——温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