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醋.
温妤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那孤寂薄透的月光轻轻落在他的脸庞上,落在他的肩上。而他的脸上无不透露着一种覆杂,交错的情绪。
是他那深情脉脉的眼神, 是他那眉头微蹙却始终克制住自己, 克制住自己将内心感到的那些不甘, 委屈透露的超过半分。闻之言的欲言又止,他那想要伸出去将她抱住, 紧紧抱住然后再也不打算放开的手, 是当下他脑海中仅存的理智。
不想让她害怕, 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不正常的人。
不正常的人, 所以才会连几岁孩童的醋都吃, 连那一点点的陪伴时间也要同他们计较。
温妤的安慰本应该是抚慰他的良药,可如今却不曾让他心底的伤痛轻半分。
不过是可怜他罢了。
闻之言觉着, 此刻有一把来自于现实无形的利刀, 正由着夜晚时不时吹过的风, 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穿透他的身体,连带着他体内那颗会跳动的心脏, 也跟着被贯穿,鲜血四溢。
他不想这样,温妤明明没错的。
他温柔, 善良, 不过是想要福利院的孩子们都有更好的未来。
有错的人是他, 是他的自私,内心的扭曲与不受控。才需要温妤一次次因为他的阴暗妥协, 一次次,只为了控制住他。
“我到底怎么了。”他的话忽而间打破了这氛围中的安静, 温妤只见似乎星空流窜进了他的眸子里,而星星在那一片漆黑的底色中是那样的明亮,那一片光亮正涌动着,带着他积蓄的情绪,目光所及,皆是她。
嗓音沙哑,混着心里的那份酸和痛楚,他自省却又无法与自己和解:“连一个正常人都做不到。”
闻之言不要温妤眼里的担心和可怜,他要那里充斥的,是纯粹的爱,而不是因为他,一次次充满愧疚,那些对不起,是为了稳住他的情绪。
他好怕眼泪会落下来,明明他高大的,可以将身后的那些道远处的光芒替温妤挡住,明明他应该是坚强的那个,却在此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以至于默默低下了头,将脑袋埋进一片黑暗之中,去尽力地遏制那将落的泪水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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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童年的欢笑,快乐不会陪伴一个人一生,但那些曾受过的伤害,似乎被烙进了心脏里,陪着一个人长大,越长大,越觉得那处的疼痛蔓延。
也许闻之言心里的伤痛是永久性的无解,但温妤还是愿意,哪怕尽到一点点力,去温暖他,抚平那些伤痛。
“不许再喝咖啡了。”夜里十二点,温妤从梦里醒来,踩着毛绒拖鞋到卧室外找水喝。
醒来的时候身旁一边冰冷温妤就猜到闻之言还在外面办公,果不其然,偌大的客厅里那靠近落地窗的办公台边,头顶那明亮的灯光洒下,温妤走近,就瞧见了他眼底的那一片乌青。
在京城的时候他就习惯这样熬夜办公,温妤有时候监督他还好,可是…
从外面回房间后,闻之言的话便很少,算不上冷战,因为温妤有问他就有答,会为她端去热牛奶,会去抽空看她有没有把被子踢到地上,只是温妤明显的感觉到,他这样的熬夜办公不过是解愁的借口。
手肘边上的咖啡就快要见底,他打算一晚都不睡?
“你先休息,我忙完了就来。”他这样说着,没擡头。
“不许看了。”温妤抿着唇,犹豫几下还是走到他身边,伸手将他面前的资料捂住,遮挡住他的视线。
她问过辛助,问他闻之言最近的工作是不是特别赶,可辛助给出的答案是没有,为了这次陪她出来,闻之言空出了很多时间,工作要不提前完成要不就临时取消,就为了陪她。
“怎么了?”他放下手中的钢笔,擡眼看着温妤脸上严肃的表情。
“你有心事。”温妤十分笃定地开口道,不然闻之言不会这样,前两天还算正常的他,到了晚上都会恨不得一直和她紧贴然后在卧室的那张大床上做尽厮混的事,“还在想晚上的事吗?”
温妤说着,刚开始语气里的那份强硬不禁消散了些,换上了担忧和轻柔。她以为只要想以前一样,在他面前哄哄他,软着调说几句话他就会开心,可是如今事与愿违,她的关心和抚慰却成为了他纠结,伤心的源头。
“闻之言,你不必纠结于自己。你没有错,家是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也是,你有权力有义务发表自己的意愿。我没有因为你的话而对你厌恶或是怎么样,闻之言,我爱你,所以我尊重你的想法和决定,不想让你受到曾经伤害的折磨也是因为爱。”
“你会因为爱我而不想让我遭受生育之苦,我也会因为爱你而不想让你被曾经折磨。闻之言,爱是相互的,我不需要你一味的单方面付出,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所以会让你难过,纠结的事情我会尽量不做。”
有一些道理,温妤以为不说口闻之言也能感受得到,也能懂得她的心。她不想被闻之言误会这些是对他的同情,即使是怜悯,那也是源自于最初的爱。
爱让人心疼对方的过去,在意他的每一丝情绪。
“你是正常人,你没有错。”温妤坚定地看着他,眼神毫不胆怯。
心里的话尽数说完,温妤顺势坐在他的大腿上,面对面的,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脑袋靠在他的肩上,随后深深地埋进他的脖颈。
“你要知道。”
“我很爱很爱你。”
悬在她脊背上的那只大手终究是慢慢放下,轻轻地,搭在她的薄背上。
很久之前,那些他求之不得,进而以伤害自己,摧毁自己而去乞求,换来的却是一道道伤口,一次次伤痛。他也以为,和小鱼好好在一起之后他就能和正常人一样对爱有正常的追求,可是他并无法做到。任何会转移她的精力,关心的事物都将被闻之言视为眼中钉。
从前的闻之言从来不敢奢求眼前的景象,他被全心全意爱着的人抱着,听见她对自己说很爱很爱自己。
“谢谢你,小鱼。”真的很谢谢你,愿意双手捧起我破碎的灵魂,从黑暗中把碎片捞出来,在阳光下,一次次地拼接。
“闻之言,你忘你对我说的话了吗?那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你永远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两人有一搭每一搭地谈了会儿,谈话是断断续续的,内容没有多正经,连续。两人沈浸的,不过是相互的拥抱,依靠。
闻之言在浴室冲澡,温妤执意窝在沙发上等他。
闻之言去浴室,手机就放在茶几上,里屋的水流声暂停,倒是帆布上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
温妤的目光从自己的手机屏上移开,晃了眼闻之言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一串冰冷的数字,没有备注。
温妤没多想,毕竟年刚过完,诈骗电话也不少。一顿响铃之后,手机安静了不过几秒,紧接着,同样的号码再次打过来。
听到浴室门开的声,温妤喊了句:“你电话响了。”
闻之言身上穿了件浴袍,没有完全扣上,大片袒露的肌肤之上是他那极其流畅让人感叹不已的线条和肌肉,除了身上松垮的浴袍,仅有下身配了件黑色的睡裤。
他是个十足的衣架子,穿着简单素净的浴袍都尽显着张力。
“你帮我接就好。”他的屏锁密码一直都是小鱼的生日。
他一手在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温妤见状放下了自己的手机,没划过接通的按键,反而递给他说道:“你接吧。”
对方不只打过来一次,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怕是会耽误。
“嗯。”尚未完全干透的发丝在他的额间,那双眸子此时凝上了一层浅浅的水雾,薄唇比平时都要红润,归功于进浴室之前的一场亲密。
长指接过,没多想就接起了电话,安静之中,温妤似乎听见对面在叫闻之言的名字,是一道女声,随后对方的话语放轻,温妤听不清后来的内容,只见闻之言不自觉皱起了眉头,随后侧身,留下一句:“我去阳台接个电话。”
留下温妤站在原地。
是什么电话,是谁的电话?温妤无从得知,只知道对方应该是个女人,而闻之言在听见对方的声音之后有意避开自己去接电话。
那是谁?
温妤没去多想,毕竟就在半小时前他们还抱在一起用最原始简单的方式表达着爱意,方才他看向她的时候,眼里还存着一如既往的爱意。婚姻需要相互信任,温妤做得到这一点。
她默默看向阳台上的那道背影,闻之言的手搭在椅子的椅背上,温妤没发觉,他的长指在一点点缩紧,似乎在克制着此刻的某一种心情。
晚风悄悄吹拂着,却没能抚平闻之言额上的皱眉。
他望着眼前的夜景,天上的星星寥寥无几,远处度假村的灯火也渐渐暗淡去,将寂静交还给了黑夜。
“你想怎么样?”话语里尽是冰冷,冷厉的眸子里充满着警惕。
随后他听见对面那道女声响起,近乎于癫狂的状态,响在一阵近乎疯狂的笑声之后:“我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你不是吧一直都知道吗?”
“他们都说,你很爱很爱她。你爱她?你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毕竟你可是对一起长大的兄弟都能下死手的人,你也会爱上别人吗?”
“真的很爱她离不开她的话…你应该不想让她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吧?”
听到这儿,闻之言的心一紧,对方似乎也预料到他此刻的心情,于是不急不忙地接道:“她应该知道那件事了吧,知道她的旧情人要结婚了。那她知道后面的原因吗?”
“要是知道那些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她会怎么想?”
“我倒是听说,你们之前就因为类似的事情有过隔阂,你以为..她真的放下那些事了吗?你以为,她就是真的全心全意爱你吗?”
“闻之言,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一切都是你的自作多情?”
闻之言站在阳台上,听见对方的话,他的身体下意识地侧身,看向那屋里正直直望着自己的温妤。些许是瞧见他忽然间投来的视线有些不自在,温妤的眼神慌乱,后来索性低头去找自己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开始把目光放在上面,没再朝着阳台那边的方向看。
自作多情?
怎么可能是自作多情呢?明明在温妤看向自己的每一个眼神里,明明在她给予的每一次拥抱,她每一次的言语中都透露着对闻之言的爱,那样真切,那般真实。
“江念初。”闻之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个名字。“你个疯子。”
所有待人的礼貌,尊重在此刻瞬间消失不见。
“闻之言,别忘了。”
“你也是个疯子,我们可是一类人。”
偌大,昏暗的别墅里,女人身上搭着件薄款的轻纱,长发落在肩后,房里回荡着悠扬的乐声。那葱指搭在大理石桌上,有一搭无一搭地打着节奏。
她在等待。
不出所料,她听见电话那头的男人开口说:
“你想要什么?”
女人轻笑了声,随后恢覆了冷静开口道:“京城北部的那块地,江氏原本想用来新修一家医院。”话至此,就没有接着说。
对面显然已经读懂她的意思,压低了清冷的声音道:“我会让手下的人处理。”
“那倒是谢谢闻总了。”
“这算是闻总送我们的,以后,还请闻总多多关照。”
闻之言压根不想和这个女人扯上什么联系,于是轻哼了声。
“闻总别生气啊,一块地而已不必置气。我也没法子,毕竟…我们都是商人。”
而商人最看重的,就是利益。
利益可以胜过所谓的爱情,乃至于亲情。
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闻之言看见主动来他跟前的温妤,他听见温妤问他:“谁打的电话?”
思来想去,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工作上的事。”闻之言简略地说道,在温妤问出下一句话之前,伸手将她横抱起来。
“你干嘛?”
轻飘飘被风带走的,是他嘴里吐出的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