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醋.
夜晚, 小洋楼。
黑夜像是将死寂的屋子尽数吞噬,直到不知哪里窜来的野猫攀上了阳台,跳跃之间碰碎了台上的花瓶, 黑猫被惊地四处逃窜, 一溜烟又没了身影。
轮椅吱吱呀呀的声响打破了维持已久的沈静,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伸手,在一堆杂物之间摸出部手机, 随后快速地开机, 解锁, 输入了一串号码。
几声冰冷的机械声后, 那边传来女人慵懒的声音。
“这么晚了, 你是要干嘛?”
屋子里全然没有一丝光线,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被黑暗拥抱在, 他的轻笑都带些沙哑:“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你让我做的, 我都做了。”
“你妹那边…”
“她去找过那个女人了, 不过对方似乎不是很关心这桩婚事。”
沈默几秒,男人才又启声:“现在不关心没关系,等她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知道的, 我最看重的重要的,是她对于闻之言的价值。看看她要是真的离开了闻之言,闻之言会怎么样。”
“不过这些都不够。”黑暗之中, 男人低了低眸, 目光放在自己的双腿之上, 而那处再没有力气擡起,随后的话语更像是自顾自的一种轻声呢喃:“不够, 一点儿都不够..”
最后的那两个字,更像是夜晚里吹来的一阵轻风。
对话简短, 挂断电话,男人将手机关机然后放回原来的位置。门外走廊传来阵阵脚步声,他不禁皱了眉,移动着一旁的遥控器让身下的轮椅转了个方向。
几下简短的敲门声后,门被人推开。几个身着黑色外套的人站在门外,领头的那个人摸上一旁的墙壁按下开光,光芒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洒在男人的面容下,将他那苍白的面容显露出。
“黎少爷,到时间刚吃药了。”说罢,他走上前,将手上的温水递给轮椅上的人,随后拧开小罐在他的手心上倒出几粒白色的药粒。
“我说过了,我没有病,”药粒在手心,黎舟垂眸盯着,眼里的眸光渐渐黯淡,语气也十分平淡。
可面前的人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z照常站在他的跟前,目光冷冽无情仿佛只是谁派来的为了确保他吞下药粒的机器人。
并不是一天两天了,黎舟轻哼了声,带着嘲讽与些许无奈,将手中的药粒倒进自己的嘴里,另一只手有意松开,瞬间那杯里被在地板上碎开,温水在地板上形成一滩水涡。
眼睛无神,像是冰冷地完成指令一般,黎舟用牙齿将那些药粒咬碎然后生生吞进肚子里,苦涩在最终蔓延,可他却如同感受不到一般没有表露出任何表情。
眼前的人像以往一样,站在他的跟前然后一手擡起他的下巴,在他张开唇向里环视一圈确认药片吞下后,向后挥了挥手。后面上前了两人,一人从后面推着轮椅,将黎舟推出了这狭小的杂物间。
被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那没有光亮的二楼,传来一阵刺耳的,带着痛苦的尖叫。
黎舟仰头看着那处黑暗,直到他被人推走,推到了另外一处空间,随后门被打开,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那刺耳的尖叫声依旧在偌大的洋楼里回荡着。
他知道那声音来自何处,也知道是为何而发出。
曾经他看见那个亲自把自己带进闻家的黎歌被关在这里时,他没有很大的触动,不过是被限制了自由,却依旧拥有着别人拥有不了的一切。直到如今他也被困在这里,被人监视着,像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鸟。
门被出去的人带上,他待在房间里,又陷入黑暗之中。门关上,挡住外面的光线,也阻止了那一声声刺耳,可怕的叫声传入。
“快了。”黎舟喃喃道,无神地看着某个方向而思绪早已飞走,飞到几个小时前,他趁着被人带到院子里晒太阳的黎歌突然发病吸引走屋里其他人的注意时,坐电梯去了二楼,进入了黎歌的房间,然后打开了黎歌几乎每天都会的柜子,然后,..
很晚了,黎舟双手撑在床上,整个人颤颤巍巍地站立着,靠着一旁的支撑艰难地尝试着向前迈出步子行走。可是不过是向前走了一点,就宛如是在一片荆棘之中赤脚走路一般。
额间不禁冒出细汗,脸上的表情也随着疼痛变的狰狞,五官拧在了一块儿。
再疼,也疼不过那天他被人蒙着面带到地下室,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闻之言拿着一根粗壮的棍子向自己靠近,那天,他的汗水浸湿了衣衫,疼到最后连呜咽都发不出声。
一直以来被他欺辱的闻之言从那时刻开始就不再伪装,棍子一次一次地挥下,到底是带着那么些年所有的委屈与憎恨。鲜血浸入黑色的布料里融为一体,直到黏稠的液体顺着裤腿流向地面,而黎舟也随之晕过去。
在那个封闭的空间里,无论怎样嘶声呐喊,无论怎样求救,都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黎舟蜷缩在床上,努力去感受下肢的存在,哪怕那存在感低的可怕。在黑夜里,他没有闭上眼,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某一处,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在等待些什么,直到外面传来阵阵尖叫,不同于方才黎歌的声音,这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更加的尖锐,带着主人由内而发的恐惧。紧接着是更多的人发出的不同的尖叫,惊呼,以及一连串的奔跑声。
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唇一勾,黎舟顺势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声诡异,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白天天气那样好,可夜里还是下了雨。
劳斯莱斯刚在院里停稳,后门就被里边的人迅速打开。雨不大,可慌乱之中,闻之言还是撑开伞站在车边等待温妤。
二楼通明,似乎所有能打开的灯都在散发着光芒,那间被用作治疗的房间门紧闭着,闻之言站在门外,眸里略显阴沈,而同样在门口等待的还有刚从老宅赶过来的闻云生。
“我就几天不在,她怎么会突然…”这几天闻云生的状况不佳,闻云生在老宅陪了父亲几天,晚上已经在床上睡下时突然被人通知黎歌在房间里自杀了。
这并不是黎歌第一次自杀,在早有先例的情况下,佣人们收走了所有她能用上的尖锐的物品,连吃药都是看着她按着数量吞下才会离开。黎歌这段时间的精神还不错,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以一个正常人的状态生活,连定期为她检查的心理医生也说她的病情有了好转,自杀倾向很小很小。
可事情总是难以预料的。
“别太担心了。”气氛太过于沈重,温妤拍了拍闻之言的肩。
他站在原地,偏过头勉强对着温妤露出个笑容。
一直照看黎歌的保姆说黎歌这几天都很正常,还有心思静下来画些画,还对着他们温柔地笑让他们不要太劳累。直到今天晚上,黎歌有个习惯,喜欢睡前读些书然后再入睡。
她看的时候讲究安静,于是每次到了时间跟着她的人就会主动离开房间。而正是今天照常的读书时间过后,黎歌开始在屋子里放声尖叫,医生和保姆连忙跑起去控制她的情绪,她的情绪恢覆地很快,医生和保姆冲进房间里的时候她正慢慢关上书柜的门,俨然恢覆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天越黑越宁静,就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雨伴随着刀口划过皮肤的瞬间来临,佣人端着热牛奶去黎歌的房间提醒她早些休息。平时这个点黎歌应该已经睡下了,可那天晚上从外面看她的房间灯一直亮着,佣人这才贸然敲门进去。
而直到进入了房间,她才知道之前隐约觉着的不对劲其实是一种暗示。
“这是在夫人的书柜里找到的。”
一沓照片,一张报纸闻之言紧紧捏在手心。
温妤移去些目光,看见那照片上的年轻女人正是黎歌,而她怀里抱着的一个男童,约莫两三岁。年轻的黎歌并没有看向镜头,而是宠溺地看着她怀中的孩子,孩子似乎被她逗乐了,咧着嘴弯着眼笑着。
另外的照片里也全是男童的身影,温妤眯着眼仔细看了一番,那男童似乎有些闻之言的影子在。
不过,,那显然不是闻之言。
每一张有黎歌出现的照片的,她都是那样宠溺地,像是在看自己最满意的作品看着男孩。
他弹琴,黎歌在身边鼓掌,他在医院的病床上,坐在一边的大着肚子的黎歌握着他小小的手无声地掉眼泪。
那张看起来十分不正规的报纸上,标题赫然写着的博人眼球的标题讲述着悲哀。
‘闻家大少爷离世当天,闻家夫人生下一男婴。’
而那个新出生的男婴,就是闻之言。
温妤擡头看向闻之言,他正蹙着眉头,看不出什么情绪。
“闻..”温妤想说些什么,哪怕是转移他的注意力也好,至少可以不让他那么难受。可她的话还没能完全说出口,只见闻之言敛眉,一手将掌心的那些尽数揉成皱巴巴的纸团,随后迈出步子向楼梯口那边走。
比起二楼的焦急和明亮,一楼如同形成了一层屏障,静静地藏匿在黑暗之中。
房门被紧紧关着,闻之言站在门前,双手握成了拳,随后毫不留情地将面前的门踢开,门被猛烈地踢开,发出了一声巨响,连还在楼上的温妤听见以后都不禁怔住了身子。
门被人踢开的那一刻,唯独屋里坐在床边的人没有丝毫震惊,淡定地好像早已预料到会发生的一切。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闯进屋子里的人突然笑出了声,意料之中的拳头在他上额处落下。
顾不得什么形象和矜持,闻之言看着被自己击倒在床上侧躺着的黎舟,眼里满是狠戾。
闻之言:“你是真的想死是不是?”
彼时温妤站在黎舟房间门外,听着里面的对话,但始终没有踏入房间半步。那些恩怨,应该留给他们自己解决。
只是闻之言的声音从里边传出,那并不是温妤印象中的声音,没有以往的温柔亦或是平淡,此刻他的声音像是积怨已久的迸发。
“我留你一条命,你嫌长了是吗?”闻之言毫不费力地揪住黎舟的衣领,他的眼睛如同充了血一般猩红,可怕。从小的教育教导闻之言成为i俄有关矜持端庄懂礼节的人,可这一刻他身上的那些担子尽数被扔下,在话语的末尾他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我只不过..”黎舟嘴角裂开,苍白的唇瓣上沾着血液,他没多少力气,说话都是轻飘飘的:“只不过是告诉她真相而已。”
“真相?”闻之言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带着讽刺地说道:“你想告诉她什么真相,告诉她,她这二十多年投入了那么多精力养大的儿子,其实只把她当作工作,当作威胁别人的别人的筹码,当作惹怒,报覆别人的工具?”
闻之言把眼前的人形容成黎歌花费精力辛苦养大的儿子,却不提及,他才是黎歌怀胎那么久生下的亲生孩子。他把他自己誉为是黎歌世界里的那个“别人”,却又在那个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过,甚至肆意辱骂,践踏他自尊的所谓的母亲受到伤害时,表现出如此的愤怒。
可闻之言的话似乎并没有激怒黎舟半分,他连表情都不怎么变化,只是嘴角有了些弧度,放在沾染在皮肤上的血迹就快要干涸,黎舟开口道:“她那么不在乎你,那样对你,对我一个养子,对院子里的野猫都比对你好。”
“闻之言,你可真是可怜。亲妈不爱,连爱情都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说着,他眯了眯眼里,眼里有不屑:“可我就是喜欢看你这样,看你这样的人失去一切,被所有你珍惜的,爱的人抛弃。看你苦苦乞求一切的模样,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这样,我心里就会产生一种快感…”
他突然失声笑了,笑声在偌大的房子里不断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