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指尖被冰了一下
童夏蜷缩着, 占用一小块床面,俯瞰下面的车水马龙,看车流变少又变多, 目睹黑夜无尽稀薄, 一直到天光大亮。
门外有人敲门,很轻的两声。
童夏过去开门,颜辞带着早晨的清爽站在门口,一见童夏,就热情地给她个熊抱,
童夏抱她两秒, 又放开她, “看你这样, 是彻底清醒了?”
“对, 听陈政泽说,昨天都是你在照顾我,太爱你了宝。”
“小事儿,陈政泽他们已经醒了吗?”这会儿才七点过一点, 昨天又玩那么晚, 这未免起的太早了。
“陈政泽没睡,打夜球去了,贺狗不清楚,估计还没醒。”
童夏点点头,嗓子干的不行,她倒两杯温水,给颜辞一杯,过几秒,壮似若无其事地说:“陈政泽经常打夜球吗?”
童夏想到那天早上她去一中拿资料, 碰见陈政泽的事儿。
她还以为是早起过来打球,原来是打夜球。
“嗯,他睡眠不好,睡不着就出来打球。”
童夏抿口水,“但这样好像很伤身体。”
颜辞凑近童夏,低声:“他今年状态好多了,之前黄阿姨刚去世时候,他要吃很多安眠药才能睡,有一次,他吃完安眠药后喝酒了,幸亏发现的及时。”
颜辞抱着水杯陷入回忆,好几秒后,不知是在和童夏说话还是喃喃自语,“他说他忘记吃过药了才喝的酒,但他醒来后,特别失落地说他怎么还活着,那个语气,一点不像陈政泽,所以我总怀疑,这事不是他说的那样。”
童夏心像是被人掐住,她眉头皱成一个弧度,不敢置信,“你是说,他是自杀?”
颜辞叹了口气,“说不好,那次抢救过来后,他也很配合地输液吃药,出院后依旧是嚣张到死的态度。”
“是不是,心里压的事太多了?”童夏垂下眼,“有时候,心里压太多事情,行为会失控,也容易想不开走极端。”
“哎,你怎么知道的?陈爷爷和你说的差不多,所以让我们一块出来旅游散心。”
“我之前在一本书上看过。”童夏扯谎。
颜辞在童夏房间里玩,童夏快速地洗了个澡,她裹着浴巾出来,随意地往脸上涂了点酒店的乳液,购物袋里的那套衣服,好几千块,童夏用手机拍了吊牌,她以后要还的。
童夏和颜辞一块出房间,迎面撞上陈政泽,他穿着球衣,头上竖着发带,额头几缕湿了的碎发贴在额头上,眼底有些乌青。
很干净的少年感。
童夏低头,鼻尖莫名一酸。
宿命指引着她的脚步,直逼眼前的少年,生生地在他干净漆黑的眼底,放上一片废墟。
“你这是刚打完?”颜辞开口问。
陈政泽懒散地嗯了声,似有若无地睨了眼垂着头的童夏。
“我们先去吃早餐了,你一会儿下去叫着贺淮新,我们在餐厅等你们。”颜辞挽着童夏往餐厅走。
到餐厅后,童夏拿了些清淡类的早餐,颜辞要了一碗虾仁馄饨,她发一张图片给童夏,问她知不知道这地方在哪,她想过去打卡。
童夏划开手机,才发现一堆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
林欣林意母女俩几乎气炸了,从来电记录和消息发送时间来看,这母女俩一夜没睡。
童夏只匆匆看了几秒,便切换了页面,看颜辞发的图片。
陈政泽和贺淮新下来很快,一个红发,一个银发,又是高颜值大长腿,格外吸睛。
不免有视线往这边落。
几分钟后,一个女孩拿着手机过来问陈政泽要微信。
童夏擡头看那女孩一眼,混血,高个,肤白貌美,是陈政泽喜欢的类型,她握着调羹的手一顿。
女孩带有外国人的松弛感,见陈政泽没拒绝的意思,直接拉开陈政泽一旁的椅子坐下来。
可能是整夜没睡,又大量消耗体力的缘故,陈政泽手肘抵在桌面上手背撑着脸,先是懒洋洋地扫一眼童夏,又漫不经心地看向混血女孩儿。
童夏视线和他对上那两秒,有从她眼睛里寻找‘帮我拒掉’的信号,但没找到,她就不敢自作主张像上次一样以导游的名义赶走他的桃花运。
而且,陈政泽在看混血女孩,应该是对她有意思吧。
童夏心底划过一丝丝隐痛。
“美女,冒昧问一下年龄。”陈政泽声音里也带着困倦。
女孩直接把护照放在陈政泽眼皮底下,“刚满十八。”
陈政泽仔细看了她几眼,从上到下,而后点点头,勾起一抹笑,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个二维码,擡下巴示意她扫。
女孩扫完后,扬扬手机,眼睛里带着赤裸裸地暗示,“对面酒店服务挺好的,有空一块去,等你哦。”
陈政泽勾勾唇。
童夏用调羹压着盘子里的小块红薯,整个人心不在焉的,眼角垂着。
陈政泽看她一眼,小姑娘身上这条白裙子挺衬她的。
贺淮新端着两杯冰美式过来,“怎么给人微信了?”
“长的挺有特色的,让老吴跟一跟。”
贺淮新摇头,啧一声,“就不愿给你们这种商人玩,分分钟被算计的骨头都不剩。”
陈政泽嗤一声。
童夏暗舒一口气,原来是在为自家娱乐公司纳新。
陈政泽喝了口冰咖,低头操作着手机,百无聊赖地模样。
童夏看了眼那杯带着冰雾的玻璃杯,里面半杯冰,一早就喝凉的,饭也不按时吃,又喝酒,这不变相让自己失眠吗?
她起身去放餐区,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红豆粥,放在陈政泽面前,语气真诚,“陈政泽,你要不要尝一下这个粥,挺好喝的。”
陈政泽睨了眼冒着白烟的粥,光是看着都觉着热,他扯了下嘴角,“谢了,不过我早上不喜欢喝热的。”
童夏犹豫了两秒,道出真实目的,“早上就喝凉的,湿气重,晚上容易失眠。”
她把那碗粥捧过来,捏着调羹扬粥,给粥降温,哄小孩似的。
陈政泽握着玻璃杯的手一顿,指尖被冰了一下。
童夏扬了一会儿粥,白皙的手又捧着碗试温度,确定不那么烫后,又起身把粥放在陈政泽面前,清脆的声音中带笑,“好了,可以喝了。”
颜辞不由自主地弯弯嘴角,她不得不承认,童夏对陈政泽很有耐心,她这种润物细无声的爱意,是滋润没安全感的人良药。
贺淮新哟一声,端着冰咖啡砰砰桌面,“童夏你偏心啊,你新歌喝的也是冰咖啡。”
童夏窘迫,她原本只是想试着帮陈政泽改善下睡眠,先从饮食开始,颜辞说,贺淮新两分钟内没睡着就是失眠,所以她就没帮他拿粥。
她笑笑,温和道:“那我去帮你拿一杯。”
颜辞拽住童夏,白了贺淮新一眼,“不用搭理他。”
贺淮新笑笑,“不用不用,我开玩笑的。”
陈政泽从小叛逆到大,只要他不想干的事儿,谁来劝都不好使,他低头看着碗里的粥,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他捏起调羹,鬼使神差地喝了口粥,没他想象中的难喝。
很惬意的早晨,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中途,陈政泽接了个电话,言语中很多专业术语,化学方面的,童夏听不懂,只看到,他讲电话的过程中,把碗里的粥给喝干净了。
童夏整个人终于轻松了点。
早饭过后,童夏跟着他们上了一辆商务车,颜辞叫的车,童夏上车后,问他们要去哪,颜辞说今天凉快,去爬山。
童夏给他们推荐了庆市的名山,颜辞说就去那个。
陈政泽一上车就睡觉,车里凉气开的足,童夏起了一层薄鸡皮疙瘩,她伸手拿起一旁放着的毯子,展开毯子后,她忽地想到人在睡着时体温比较低,于是偏头看向陈政泽,他闭着眼,眉头几秒皱一下,慢慢展开,过几秒,又皱起来,眼皮也跟着眉头动,像是被困在梦魇中,睡的很不踏实。
童夏侧身,轻轻地把毯子盖在他身上。
陈政泽掀开一点眼皮,朦胧地看了眼一旁少女的侧脸,又平稳睡去。
童夏靠着窗,静静地看林欣林意的消息,数条消息数通电话,见证了林欣林意态度转变的过程,最后消息,她们说找她谈谈,让她有空回消息。
童夏微仰头,对着手机看脖颈上面的疤痕,那是林意摔碎她玉坠项链那天给她划的,现在血痂已经掉了,还有一道浅浅的印痕。
她肩胛骨往下一点,有两个烟头印儿,是林意喝醉酒给她烫的。
那块肌肤就没脖颈这块儿幸运了,疤痕狰狞,且长久在刻在那里。
哦,大腿根那里也有一道疤痕,是李雨弄的。
膝盖处也有,林意把她推倒在石子路上摔的。
童夏看向窗外,林意这些年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疤痕还真不少。
其实她刚开始是不在乎的,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和外婆身上了,人成长过程中难免磕磕碰碰,没人给她撑伞,她就自己护着自己,总会长大的,总会出人头地的。
但林意对外婆下手了。
所以现在,她在意了,她在意死身上那些伤了。
童夏牙齿叼着嘴里的下唇的软肉,陷入沈思,眼底逐渐冰冷。
司机把车子停在医院门口,看着后视镜说到了。
陈政泽睁开眼,身子一动,身上的毯子顺着衣服往下滑落在他脚边,他怔了怔,睡前好像没盖毯子。
童夏下车,才发觉周围的环境这么熟悉,是外婆所住的医院。
颜辞挽着童夏,“夏夏,我们来看看你外婆,你领我们上去吧。”
贺淮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礼盒,都是些营养品。
童夏内心覆杂,领着他们去外婆住的病房。
颜辞说了很多哄老人开心的话,贺淮新在一旁拆台,俩人一唱一和,跟讲相声似的,外婆被他们逗的直乐,这一笑,精神气也跟着上来了。
陈政泽站在童夏旁边,视线内是床底下卷起来的瑜伽垫,他那天买的玩偶也被卷在里面。
良久,外婆朝着陈政泽伸手,笑着说:“这帅小夥子怎么这么内向?”
童夏头皮一紧,陈政泽这样高傲冷淡的人,不喜这么自来熟接触方式。
“外婆——”童夏刚要开口随便扯个话题。
不曾想,陈政泽直接略过她走到外婆身边,任由外婆握着他的手唠叨。
外婆说:“光顾着聊天了,忘了问你们童夏这丫头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陈政泽看一眼童夏,笑着开口,“没有,她很优秀。”
外婆点点头,另一只手拍拍陈政泽手背,“那就好,我这丫头,倔强,有时候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要是做错什么事情,你多包涵着点,她心眼不坏的。”
“会的,外婆。”陈政泽笑的满面春风。
丝毫没有不见平日里那副高傲懒散劲儿,语气眼神里都是尊敬。
她又看向颜辞和贺淮新,都是一副乖巧晚辈的样儿。
他们那样的家庭,他这样的家庭,简直云泥之别,如果不是她因为兼职给他们搭上点关系,挤进他们的圈子,怕是要奋斗数年,更别提他们来看外婆了。
童夏垂眸看着鞋上的污泥,她觉着自己内心的一处,和那污泥一样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