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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预

在唐既轲的“我以我血荐轩辕”的威慑下,宋昭宁不得不回到公司,处理了积压大半月的公务。

她到这个地位,其实很多事情不必真的出面。

毕竟宋老爷子安排的职业经理人团队能将庞大的商业帝国有条不紊地运行下去,但正如宋昭宁所说,她需要让自己时刻进入整装待发的忙碌状态。

其中抽空去了一趟孤儿院,孩子们已经开始上学,她安排的装修团队已经大张旗鼓地开始修缮这栋在院长肩上支撑了太久的小二楼。

她被院长夫妇留下来吃饭。

陪同的还有那个脑瘫的小姑娘儿,说是五六岁时发了高烧,结果家里人听信偏方,硬生生地拖到转成了肺炎,这才借了钱送到医院,结果还是来得晚,小姑娘病好了,就是这副不记事的模样了。

她懵懵懂懂地眨着眼睛,头发长了一些,梳成两条马尾,柔顺地垂在肩前。

宋昭宁抱着她,吻了吻她的脸蛋,她羞赧地笑起来。

十一个菜,从中午忙到了傍晚。

天色暗了,斑驳脱落的天花板悬挂一盏黑乎乎的电灯,大概是电路老化接触不良,老式开关连续拨了好几下,钨丝才一闪一闪地亮起,而且随时有熄灭的迹象。

虽然用的是夜市廉价批发的白瓷碟,但卖相不错,味道也很好。

一开始院长妻子还很诚惶诚恐,想让院长再去买几个硬菜,但宋昭宁说不用了,率先夹了一筷子落到盛得满满当当的饭碗。

烧鹅和烤猪是一年也吃不上一次的珍馐美味,但那群孩子个个低着头,筷子尖要么拨拉米饭,要么夹一小口的烫菜。

宋昭宁看唐悦嘉一眼,她立即会意,站起来开始拨公筷。

最小的吃腿,稍微大一点的吃鸡翅膀,剩下的大家按着喜好来分。为表一视同仁的公平,还给宋昭宁夹了一片薄薄的鸡胸肉。

唐悦嘉是孩子王,孤儿院那帮小孩儿见了她比见宋昭宁还高兴,成天“悦悦姐姐”丶“嘉嘉姐姐”没完没了。

宋昭宁从不在孩子们面前抽烟,但她会倚着某张桌子或某面墙壁,听着看着,在偶些时刻露出笑意。

离开的时候,那个脑瘫的小姑娘追出来,在院长夫人的目光鼓励下,含羞带怯地把一捧白色小花塞到宋昭宁怀里。

宋昭宁正和总秘打电话,冷不丁被烫金硫酸纸扎到手背,她不解地垂下目光。

见是她,自然而然地蹲下身,单手捂着话筒说了声“稍等”,用空出的那只手揉了揉小女孩软乎乎的脸蛋。

“我叫什么?”她笑着问。

“……”小女孩张着唇,又紧紧地闭上。

反覆几次,她从细细的嗓子眼挤出一句:“昭丶昭宁。宋,宋昭宁。”

“嗯,我叫宋昭宁。”

她的脸在晦涩破败的背景中,眼角眉梢明晰而鲜亮,“那么,你叫什么?”

问题猝不及防地回到自己身上,小女孩登时犯了难,扭着红色连衣裙的裙角,手指叠着手指打架。

宋昭宁没有催促,而是很好性儿地等待。

可能是半分钟,或者更久,小女孩擡起头,她有一双比钻石还要珍贵的眼睛,用力地丶咬着下唇丶一字一顿:“昕昕。我叫,昕昕。你叫宋昭,宁。她叫唐,唐悦,嘉嘉。”

宋昭宁把她揽到怀里,小女孩笨拙地伸出双手,环着她肩颈,小脸埋进去。

唐悦嘉看得眼眶酸涩,用力地侧过脸,抽了抽鼻尖。随后装着若无其事地擡头看天,轻声呢喃:“快要下雨了。”

已经是初秋,天黑得早,加上风雨欲来的光景,树梢婆娑摇晃,风里走一遭是冷寂萧条的尘土气味。

还好家家户户的灯火亮起来,像低垂夜幕连绵起伏的星。

后备箱再次塞满了孩子们亲手种的菜丶亲手捡起来洗干净的鸡蛋,还有一些土产和水果。

那几个又大又圆的香梨,是他们千挑万选,最漂亮丶也最饱满的个头。

来过几次,唐悦嘉夹缝生存的倒车技术愈发精湛,沿着庞大城中村的土路缓缓地开向大路。

县政府的修路拨款已经下来,最快月末开工。

到时候,他们再去县城里的学校,不用再走崎岖难行的土地,而是可以踩着坚硬踏实的水泥路。

开车返回护城需要差不多两小时,唐悦嘉没有丰富经验的雨天行车,车速几乎降到了路段限速的下限,其中被不止一辆迷你鱼头风驰电掣地超过,可怜宋大小姐这辆号称地表最强的巴博斯只能眼巴巴地被甩一屁股的尘埃。

宋昭宁没让她送回酒店,而是泊在了艺术馆。

金馆长最近伤心又伤身,好几天上班萎靡不振,说要拿馆内最有价值的藏品捆在一起上吊。

宋昭宁温声地烦请他死到别的地方去,她可不想给这里套上一个凶宅鬼屋的噱头。

金馆长悻悻,挫着双手问:“宁宁宝贝,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

她指边衔着一支细细烟管,低饱和度的暗粉,烟蒂缠绕着某种意义抽象的纹样。

“来取一幅画。”

她淡声说:“上个月从马赛运回来的油画,修覆怎么样了?”

她倚着黑胡桃木的长桌,手指抚过光滑边角,在金馆长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停顿一下,说:“你还记得你的初恋?”

莫名其妙毫无逻辑关联的上下文,脑回路异于常人的金馆长楞是听懂了。

他接过她的烟,女士烟,玫瑰味儿的口感,抽不惯,只夹在指间燃烧。

“记得。一辈子也忘不了。”他说:“我有时候想,如果她不是23岁的时候去世,而是53岁的时候去世,我大概不会特别想念。时间其实挺残忍的,毕竟自然界的一切都是很值得雕谢的玩意儿。”

宋昭宁点了下头,指端轻轻一振,烟灰跌进富士山造型的雪白烟灰缸。

“所以她赢了。”

金馆长皱起眉,像是头一天认识似地打量她:“你喝多酒了?宝贝儿,怎么说这种没头没尾的话。你那小尾巴呢,打电话让她送你回去。”

她目光冷凉地瞥过一眼,是闭馆时间,灯暗了一半,她的脸却白得透明。

“死去的人和被遗忘的人没有区别。”她说:“遗忘是另一种意义上死去。你认同我吗?”

金馆长噎了一声:“首先我不敢不认同毕竟你是我的金主,其次,你最近怎么了?变得很奇怪。”

宋昭宁背手往后一撑,清瘦笔直的手指攥着桌沿,高级定制的手工西裤贴合踝骨,两条长腿交叠,低跟鞋踩着人造鹿茸地毯,不紧不慢地勾蹭。

“最后?”

“最后!”金馆长斩钉截铁,痛心疾首:“宁宁你要节制身体啊,瞧你这张漂亮脸蛋都虚成啥样了。”

也许是知道当着老板的面儿埋汰老板是个不地道的行为,金馆长摆出一副“我都是为你好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大义凛然,同时伴有一两声唏嘘。

蓄了一截的烟灰落到她的影子里,宋昭宁擡手灭烟,不轻不重地笑了声。

“我睡不好是因为我在催眠。”

金馆长一骇:“你在做什么?宁宁宝贝儿,以前你可不是这样迷信的人!你不是那什么什么大学的高材生吗?”

宋昭宁眼光奇异地睨过去,他立刻老神在在地揣手,好像揶揄老板的人是旁边的鬼。

“催眠。”她拢了一下还未散开的白色烟雾,平声静气地说:“我想回忆起一些事情。”

“对身体有影响?”金馆长立刻问:“你是不是很久没睡好觉?我办公室还有上次你落下来的药,我去给你拿——”

“不用。”她淡淡地截断:“吃药已经不起作用了。”

金馆长一噎,表情憋得通红,像是想说什么,又因为某些难以言喻的原因,硬生生地把话头给吞了进去。

“你要是十几岁的小女孩,我绑着也得把你绑去接受治疗。但你这么大了,还是我老板,我总不能对我老板指手画脚。”

他忍了忍,忍得双眉打结,结果还是忍不住:“你一定要想起来吗?被你锁上的那间画室,我偷偷去看过了,你只画大火。不得不说,宁宁,你的画技真的很烂,还好你没有走艺术家的路。”

宋昭宁弯起眼尾,浓黑纤长的睫毛收成月牙似的一弧长线,那是个很媚态横生的眼神,但她眼底太冷,于是便有些冰火相融的意味。

“为什么不可以想起来?”

她很好笑地反问:“每个人都跟我说,过去就过去了,你现在恢覆得很好,为什么要回头看?过去的路没有任何值得你重走的必要,作茧自缚伤害的只是你自己。”

金馆长下意识点头:“说得不错……”

“但我偏不。”

她站起身,仿佛有商有量的温和馀地,眼底甚至带上了清澈的笑意:“我的催眠医生告诉我,关于那段回忆,我的大脑里有一道人为的‘情绪锁’,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金馆长楞住,感觉自己的手心冒出一层不合常理的薄薄冷汗。

她并着两根手指,别过长发,点点白皙额角:“因为活不下去丶因为痛苦,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我封闭了我自己,对当年的记忆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心理伤害。”

“早在事故发生的第一时间,我就被干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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