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走过宽阔的大路, 转进白莲胡同前,先要转一条小路。
或许因为两人身上带着肉香,从树影里蹿出一条大狗, 朝两人狂吠而来。
眼看着那狗就要到面前,苏林瑾来不及尖叫, 猛然落入一个怀抱。
她没看清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只听自行车摔在地上清脆的车铃铛声,紧接着抱紧她的人一脚踩飞路边的碎石屑, 那些碎石发出飒飒声飞溅出去,它发出了一连串害怕的呜咽声。
“没事,它走了。”
狗吠声远了之后, 姜望低下头对她说。
苏林瑾扭头,见那只狗果然耷拉着耳朵和尾巴,悻悻地背着他们跑远了。
姜望的怀抱带着些酒味, 跟她想象的一样,坚实有力。
刚刚被他抱着躲闪的感觉, 让她有点眩晕。
晕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狗跑了, 她还缩在姜望怀里!
姜望把狗吓退之后,护着她后背的手就第一时间放了下来, 苏林瑾轻咳一声后退一步:“谢谢。”
童子鸡同志真的很君子啊,她不该在他面前说那种话。
“没事了。”
苏林瑾再看过去, 觉得他脸上的红似乎褪得已经差不多,不禁有些心虚, 便试探道:“你酒量是不是不太好啊?”
“平时不喝酒。”姜望垂眼看她, “纪律规定,不可以喝酒。”
“哦。那你刚才是不是喝晕了?”
姜望脚步微顿, 看她小心谨慎的样子,瞥向另一侧隐下唇边的笑意:“嗯,今天喝晕了。”
然后不出意外,把她放下了心里大石头的样子收入眼中。
回到四合院,大房和二房已经各自回家。
姜老爷子不守岁,两家各自守岁吃凌晨的饺子。
苏林瑾回到家后就把自己关进东厢房。
姜望在门上敲了敲:“我的礼物。”
完蛋,他居然还记着礼物这回事,所以到底刚才喝没喝醉啊?!
他坚持地又轻轻敲门,苏林瑾心里有鬼,这敲门声听在她耳朵里放大了许多,大到她害怕吵醒爷爷。
“你没睡,我知道。”
怕了怕了。
苏林瑾咬牙挑出戴师傅做的那套睡衣,拉开房门,从门缝里把衣服递了出去。
他拿到衣服,在门外打开看了会儿,说:“等天暖和了我就穿。”
你穿不穿的管我什么事……
苏林瑾下定决心再也不信他说什么喝多了,喝多了的人根本不会记得问她要礼物!
再一想到之前自己嘴瓢说过什么,她恨不得原地消失!
姜望拿到衣服,听着她在门内焦躁地转圈圈,淡笑着回到正房,将和阮令齐谈妥的情况,汇报给老爷子。
老人沈默了片刻后,长叹一口气:“年后咱们把这件事办了,专家爷爷来找,要是真跟瑾瑾说的那样暂时不收,钱,不用你们出爷爷来拿。”
姜永垚答应了对方的条件没给,害得人家老母不治身亡,在姜老爷子眼里,已经背上了一条人命。
老人半生戎马,一生正直,最看不得草菅人命这种事。
他是姜永垚的爸,儿子犯下得罪,他来偿。
“没事,我们有钱。”姜望看着陡苍老的老人说,“那爷爷,我去睡了。”
“明天你跟瑾瑾一起陪我去看刘炳胜。”老人锐利的目光看着他。
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孙子,但他还是悄悄长成了能顶天立地的男儿。
姜望表情一僵:“爷爷……”
“哼!以为我不知道你悄悄干了什么?”他又叹了口气,“你别多想,我就是这段时间想来想去,对你亏欠太多了,有些人情该爷爷来承担。你去睡吧。”
姜望闻言,转身回了隔壁的房间。
老人这一晚很晚才睡。
自从任大山查完自家的丑事之后,他一直没勇气多想想姜望。
更确切地说,是不敢。
他的确一直不喜欢这个小孙子。
起初是因为他那恃才傲物的二儿媳,后来则是因为这个小孙子没了妈以后,不爱说话了。
跟人见人爱的姜越一比,自然而然地被忘在脑后。
再后来,他当兵去了。
他硬是没有去问这小孙子在哪里当兵,更没有找人照顾一二。
大头兵是那么好当的么?
辛苦一年就知道哭爹喊娘回家求饶了。
他一直没等到这个小孙子求到自己面前。
任大山说得对——
你就是贱!
你以为他一到前线吃了苦会回来求你,嘿,人家自己混上去了,升得比你想的快!
你以为他不爱说话,嘿,人家只是不爱跟你说话!
当老爷子心情覆杂地躺在床上迟迟不入眠的时候,姜家大房一家四口也同样睡不着。
姜永垚幽幽跟周娟叹气:“爸怎么突然要我回老家啊……这么一来阮令齐可能饿死冻死都来不及找到他人。”
周娟的三角眼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冻死了也好,等老爷子死了这房子最差也该分我们一半,到时候大不了给二房点钱,拿到房子还不是随便扒?”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那东西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怕个什么劲?我才烦呢,咱们把话这么给介绍人回过去了,万一叶家不信呢?要是叶家跟咱爸宠苏林瑾那样宠小叶,岂不是得罪狠了?”
“你真是庸人自扰!不是研究透了么?那姑娘的爸好面子,在家一言堂,那姑娘的妈本身就做妇女工作,你还不了解?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指定拿捏住了!”
姜越则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了,万一叶小茉跟他鱼死网破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她一个姑娘家,只要爸妈让她嫁,她只能嫁。
他要做的就是,咬死了那些事已经发生过!
其他的,管他呢。
反正苏林瑾已经争取不下来了,他要做的就是娶一个家世比她强的,让所有人知道可不是她瞧不上他!
一墙之隔的姜琰没有发愁,只是因为太期待了睡不着。
袁江河会穿什么衣服来?
他穿那件中山装扣上风纪扣的样子,跟姜望穿制服比绝对不磕碜。
那她穿哪件配啊?
她想到睡不着,索性跳下床开了电灯,把衣柜里的衣服都放到床上开始比划。
苏林瑾那些衣服都是闷闷的,她明天就穿艳一点,这样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红色毛衣,酱红色棉衣,怎么搭怎么好看,就这么定了。
年初一,按姜老爷子的安排,众人白天各自忙拜年,晚上才到四合院汇合。
他吃过早饭,筷子在桌上点了点:“你们俩待会儿换上像样的衣服,跟我一道先去任家,再去刘家。”
姜望放下碗,凝视着老人:“爷爷,不如让瑾瑾在家吧?”
“狗屁!说得什么胡话?”老爷子捞起筷子朝他砸去,“你怕瑾瑾知道什么?我都不怕丢脸!”
苏林瑾当然知道任家,可刘家从没听老人说过,便问:“爷爷,刘家是谁啊?”
姜老爷子摸摸胡子,看了眼姜望,冷笑着说:“小望的领导。”
老爷子的语气充满了挖苦,而且她瞧着姜望的表情,不像是要去看领导的忐忑不安,倒像是要去丢脸一样。
三人先到了任家。
任家很热闹,任大山子女好几个,今天除了两个女儿,几房子女连带着孙子辈都聚齐了。
还有几个老同僚,已经比他们先到场,把任家院子挤得满满登登。
姜老爷子一到,就有不少人凑上前来:
“哟,这是你那孙子和孙媳?早就听老任说起了,说你说了个好孙媳。”
“老苏的孙女,如今是我姜家孙女了。”
“嘿,数你厉害!”
走进正房,任老爷子正在那摆谱:“今天你们无论如何,尝尝我那双胞胎外孙跟老姜孙媳那学来的点心,我保管啊,你们都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头一回尝!”
“老任,可别跟这帮子人说!回头我家接待不过来!”姜老爷子佯装动气。
这时众人都向他们看过来,任大山便给他们一一介绍。
这里有些人,是苏林瑾看新闻时才会看到的名字,这会儿全都盯着她和姜望看。
尤其是姜望,今天穿着制服,一进场就给所有老干部们一一行了军礼。
“好小子!老姜,你这是藏着掖着多久了?”
“我去,你什么时候有了个正团孙子?”
“孙媳真是老苏的孙女?好么,好事儿全叫你家给占了!”
“老姜你不地道啊,怎么着?藏这么久是怕我抢你孙子?”
“都别说了,快尝尝吧,晚了就一块儿都没了!”
姜老爷子往年不主动向上拜年,哪里想到今年只是主动一回,收到这么多恭维?
还是那些眼高于顶的家夥的恭维!
说感觉不好那是假的。
他清了清嗓子:“好饭不怕晚嘛,这不今年孩子定下了,过年也在家过年,我才有机会带出来嘛!”
在场都是人精,多少听过一些姜家二孙不像话的传言,如今眼见为实才知传言荒谬。
人年纪大了就容易起爱才之心,当下不少老人把姜望捞到一边问话。
苏林瑾大大方方地应和着长辈的问候,任老爷子让她坐在自己身旁,又朝着姜老爷子感慨:“还得是你有福气,这不相当于多个孙女啊!婚事什么时候办?”
“正是呢!”老人拍大腿,“以后他俩有了孩子就姓苏,给老苏家留根苗。”
闻言,苏林瑾看了老人一眼心里多少有些惊讶。
在家里说起的时候,她认为那是一种态度,最后是不是当真其实全看到时候的情况。
但在这种场合说出来,那差不多是昭告天下的意思了。
果然,众人听了无不动容。
三人在任家逗留了一个多小时,便摆手谢了留饭,一起去下一场刘炳胜家。
坐上车,姜望又一次提议:“爷爷,刘军长家,瑾瑾就不用去了吧?”
老爷子挖苦:“怎么?你是怕刘炳胜那老家夥吓到瑾瑾?还是怕他说出什么来,被瑾瑾知道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