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坐在一旁的老爷子眨眨眼, 看清了两人正手心贴手背。
老头立刻回正脑袋,目视前方,口中还在惋惜:“下次这么大的事还是要跟家里商量, 你不跟你爸商量,总可以跟我商量吧?臭小子!”
苏林瑾用口型说:“可以了。”
这随时入戏的本事, 你要是用在别处, 还不得上天啊?
姜望轻握她的手,也用口型回:“等等。”
姜老爷子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人的小动作, 老脸羞得往车窗外看,清了清嗓子说:“下午你们送我去见那个阮……”
“阮令齐。”苏林瑾说着,终于抽出了手。
大年初一, 陆征跟着林培淑一家出去走亲戚。
两人虽有钥匙还是敲了门,阮令齐隔着门警惕地问:“谁?”
“是我们。”苏林瑾隔着门说。
“太好了,我今天做了花生糖, 给你尝……”阮令齐一边开门一边说,在看到苏林瑾身后的姜老爷子之后, 啪一声重新把门关上, “苏, 苏同志,那是谁?”
“是我爷爷。之前跟你说过, 帮我们找专家的人是我爷爷啊。”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说, “你先让我们进去再说。”
半天后,门终于开了。
阮令齐远远躲在墙角, 小心翼翼地用眼睛瞥着门口, 像随时准备逃跑的兔子。
苏林瑾见状,把他带进厨房分散他的注意力。
姜老爷子没想到这人的情况这样糟糕, 皱着眉问姜望:“他这种情况,能跟专家正常说话吗?”
“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之前更糟。”姜望看了眼厨房门口,“只要瑾瑾在现场,他情绪状态就还稳定,能正常交流。”
说话间,苏林瑾带着阮令齐出来了。
后者还是怯怯的,躲在她身后不敢用正眼看姜老爷子。
苏林瑾像对双胞胎那样柔声说:“我们说好了不是么?这才见爷爷,后面还有专家,难道专家来了,你也不说?这几件东西的来龙去脉你最清楚。”
“可是……我害怕。”
“没有什么好害怕的,都是人,两只眼睛一张嘴,你把他们想成青菜胡萝卜土豆就行了。”
“好,我试试。青菜,青菜,青菜,嗯,我不紧张了。”
被想象成青菜胡萝卜土豆的姜老爷子默了默:“……阮同志,那几件东西确定还在白莲胡同的四合院里?”
“只要你们没有把房子扒了,那就还在。”阮令齐目光看着别处,笃定地说。
“爷爷,你是不是怕光凭说那两件东西在我们家,专家不愿意来?”
老人点头:“是这个理儿,没看到东西怎么信呢?”
“如果一定要看到实物,阮令齐,之前我们答应你的事还是作数,今天我们长辈也在场,做个见证。”
后面一句话,是对阮令齐说的。
阮令齐低头敛眉:“我信你。”
姜老爷子看着他明明四十多岁的人了,行事说话却像孩子一般,心知他过去受了不少苦,耐心问道:“你把姜永垚跟你说过的话,答应你做的事,一一说来给我听。”
苏林瑾依然柔声鼓励:“爷爷就跟包青天一样,你把事情来龙去脉讲给他听。”
阮令齐信任地朝她点了点头,不敢看姜老爷子,转过去面对墙壁,把之前给他们讲过的来龙去脉又讲了一遍。
这一次他口齿清晰,叙述得更详细,很多细节姜望和苏林瑾也是第一次听说。
姜老爷子听得心口疼:“你说,你在爱国食品厂的收入,要交给姜永垚三成?”
“对,姜同志说这工作是他拿了东西去换的,花了钱,这些钱要慢慢从我工资里扣,跟旧社会的时候花银子买官一个道理。”
姜老爷子一听就知道这中间是什么把戏。
这食品厂多半跟他们电子厂有什么业务上的合作,他作为书记略微倾斜一些条件就够食品厂省下不少成本,塞个把人进去,不过是利益交换。
一般的工厂临时工每月工资也就二十多块,姜永垚这么一来,实则阮令齐每月只能拿到十几块,要不是食品厂总有报废的食品原料分给员工,他和生病的老母吃饱都成问题。
就算转正,一级工资也就三十多块,远远不够给他老母攒钱看病。
这个不孝子就缺这几块钱?!
这可是人家用来续命的钱!
苏林瑾见老人脸色不对,推了推姜望:“你给爷爷顺顺气。”
看着老人的背,姜望陌生又笨拙地伸手出来,回想苏林瑾做过的动作,在他背上轻轻推起来。
姜老爷子疲惫摆手:“我没事。”又问阮令齐,“那令慈去世前,你急用钱的时候找过他吗?”
阮令齐闻言顿时嚎啕大哭,四十多岁的人哭得像孩子一样:“找,找过,我旷工……找到白莲胡同,他说,他说没有钱给我。”
原来他找来过白莲胡同!
姜老爷子铁青着脸:“这畜生不是答应了你么?你有契约在手上,他不认?”
“他说得等他拿到院子,否则我告诉了他位置在哪里又有什么用。一天见不着东西,他就一天不会给我钱。”
“他这是等着我死,好翻那房子呐!”姜老爷子伸手在桌上重重拍落,桌上装着花生糖的碟子跳了跳,发出连串的哐当声。
这笔买卖姜永垚稳赚不赔。
每月从阮令齐头上刮一层,等拿到东西了才拿去换钱,稳赚不赔。
唯一需要付出的成本,就是好好哄着姜老爷子,好拿到这房子的所有权。
老人很快想到当初大房对苏林瑾这门婚事的主动,目光悚然看向苏林瑾:“还好当初你没选姜越。爷爷差点害了你啊!”
恐怕当时这么主动,这背后的目的,也是为了四合院。
如今想来,让人不寒而栗。
姜老爷子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苏林瑾,手指颤抖:“你们俩安顿他花了些钱吧?这些钱一半你们拿着,另一半,先交给小阮同志,谈不上补偿,只是这段时间理应由我们姜家负责,算我欠的。”
子债父偿。
姜望看了眼苏林瑾,伸手推回去:“爷爷,我们有钱,而且阮同志住在这里我们没花什么钱,我们的朋友也很欢迎他住在这里。”
陆征的记账一天一变。
从最初的样样记账,进化到现在连房租都象征性只收两块钱一个月了。
他们的反应都在姜老爷子预料之中。
他没继续跟他们推来扯去地谈钱,只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这专家他是非找不可,而且必定要找来能解决问题的,这债不能由孩子们替他还。
离开陆征家走了没几步,阮令齐忽然又追上来叫住苏林瑾:“苏同志,我还有话跟你说。”
姜望蹙着眉看苏林瑾走回门口,正要跟上去,只听阮令齐低声说:“就是你们之前说的,我,我可以先把东西取出来,我信你们。”
苏林瑾闻言顿住,扭头看向姜望,两人视线交错,瞬息之间交换了各自的惊讶。
几乎是同时,她郑重地对阮令齐说:“我们上次说的还是算话,钱我们先垫给你,等鉴定结果出来……”
“不用了,我信你。”
回家路上,姜老爷子倏然静下来。
亲耳听被害人讲述,冲击力完全不同,他胸口泛疼。
“分家。”在快到白莲胡同的时候,老人哑声说。
苏林瑾对分家不意外,老爷子能忍到现在已经不容易。
以她对老人这火爆脾气的了解,在发现周娟长期从公账上薅钱起,就会撤掉她的管家权。
“爷爷,咱们之前不是说了么,她昧下的钱我们得想办法要回来。钱我都找人算好了。”
姜望挑眉:“什么时候算的?”
“你忘啦?我把那本帐当成题集拿给陆征了!”
这是她近期办得最得意的一件事,普通人头痛的记账和查账,在陆征这种顶级处女座眼里,简直是宝藏。
他不光查出了所有周娟账本中的逻辑错误,比如前面记着路边摊买的,最后却又补充退换货费。
还把作重要的价格都查了个底儿朝天。
他比照首都饭店的采购单,每一项精确到分,把批发价和零售价列支在最后,还讽刺地做了一列差价。
总额说出来足够让老爷子心脏病再来一次。
所以,苏林瑾胸有成竹地说:“分家也要等这笔账算完再分,爷爷你说呢?”
“好!”老人长长地呼了口浊气,“回家。”
今天年初一,除了被他安排去老家的姜永垚和姜越,其他小辈们就都该过来了。
三人推开门,果然西厢房里已经来了人。
张妈迎上前来,把老爷子搀扶进去,同时小声给他们说:“姜琰带着对象来了,周同志有点儿不太高兴呢。”
苏林瑾给姜望使了个“走,跟着去看看热闹”眼色。
能让周娟不痛快的事,可太喜闻乐见了。
推开西厢房门,姜琰热情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给他们介绍:“你们可总算回来了!瞧,这是我对象袁江河,喏,这是我堂弟姜望和我堂弟媳妇苏林瑾,他们婚事还拖拖拉拉没办呢,我都怕他们比我们办得还晚!”
袁江河?
怎么跟书里写的不一样啊。
苏林瑾分明记得,姜琰嫁的那人姓黄,长相低调朴实,但事业发展稳中向好,后来是一家绣品厂的一把手,生意一直做到欧美市场。
看这一段的时候,她还很有些替原主不平——凭什么磋磨她的人,能过得平安顺遂?
姜望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前面。
眼前这个手上挂着对象的男人,正对苏林瑾露出感兴趣的眼神。
真的太碍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