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姜望给北燕打了一圈电话, 把苏林瑾考上沪江大学的消息报了一遍喜。
老爷子即便有些不痛快,也在雪片般的恭贺声里,渐渐消散了去。
元晴买了一大兜的大白兔奶糖, 请乡亲裁了红纸包起来,给附近的几个村熟悉的村民发糖。
阮令齐烤了一些小饼干, 姜望拿去放在食堂, 中午放饭的时候,一人拿一块。
炊事班大婶一边还现编了一首顺口溜一样的曲子:“吃了状元饼, 明年当状元,基地一家亲,军属显实力……”
刘爱玲跟徐婶说:“不得不承认, 苏姐说的一句话是真有道理。”
“什么话?”
“每个人都至少有一件事,能做得比别人强。大婶虽然做饭不行,但山歌编得不错!这叫, 不会唱山歌的炊事班大婶,不是好厨子。”
“哈哈哈哈……”
滇南山沟沟里出了个高考状元。
无论这状元是不是滇南本地培养出来的, 都叫这一带淳朴的村民一传十十传百地传了出去。
韦霞蔚自然也不例外。
她从自己收竹编的老乡这里听到了不下十次, 到第十一次的时候:“烦死了, 就没别的话可以说了么?看来你们还是不够卖力!”
“阿诗玛,吃糖。”村民拿出糖给她。
韦霞蔚看了一眼:“哪里来的奶糖?”
她自然不稀罕一颗糖的价钱, 但村寨出去一趟不方便,奶糖的确是稀罕物, 她也爱吃。
村民很热情:“乌雅夫人给的!她儿媳妇考上了……”
又来。
韦霞蔚剥开糖纸打断了村民的话:“知道了知道了!”
众人离开后,她静了静转身回房, 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一块布来。
摸着上面的花纹, 想起奶奶在世那会儿教她这种花纹时候说的话:“霞,你看这种花纹, 意思就是如意,跟汉人的如意不一样,我们的如意,意思是才华如意。”
才华如意,在她们这个民族的语言中,意思是能唱出自己心里想的话来。
一向是阿诗玛在重大节日时才会穿戴的纹饰,比如夏昭节。
这片绣布是她自己绣的。
一代阿诗玛绣了传给下一代。
苏林瑾算不算如意?
虽然韦霞蔚不愿意承认,但自从自己赚钱开始,她阿爸和阿妈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
阿妈没有再催她找阿里哥了,阿爸甚至找她商量说要不要去范家原来的邦子收些药材。
算了。
承认苏林瑾如意没有什么,她是阿诗玛,代表月亮跟她和解。
韦霞蔚认得基地的路,她开着阿爸的破车到了基地门口。
登记完后,又等了很久,苏林瑾才姗姗来迟。
韦霞蔚不快:“你怎么这么慢?”
苏林瑾站定:“这里很大。怎么是你?我妈去村委会了,不在家。”
“我是来找你的。”
苏林瑾一脸“你找我是来打架吗”的表情,往后退了两步,退回基地大门里。
“我是来……”算了,和解这事儿太难了。
韦霞蔚把绣布递过去,“这个给你。”
苏林瑾接过后,她头也不回地上了车,启动车子掉头,扬长而去。
苏林瑾打开绣布,云霞一般绚烂的绣花在面前展开。
这是什么意思?
她这正百思不得其解呢,刘爱玲远远看到她了,奔过来:“苏姐,我正要去找你呢,上头说有个报社想跟你约个时间采访……咦?你从哪弄来的?这可是如意纹啊,是阿诗玛给你的吗?”
这种语境下,阿诗玛别无他想,只代表韦霞蔚一个人。
“是啊,刚刚莫名其妙给我的。”还一脸想打架的样子。
刘爱玲表情震撼到空白,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声音:“她,她把代表阿诗玛的绣布给你了!”
“什么意思?”
刘爱玲搔搔脑袋:“大概就是,下一任阿诗玛的意思吧。”
苏林瑾:???
元晴知道后也很吃惊,毕竟,当年韦霞蔚从她奶奶那里得到她穿去夏昭节上跳舞的裙子时,高兴了好长时间。
“收好吧,也是霞蔚的一片心意。”
她把如意纹的来历跟传统给苏林瑾简单说了说:“她应该是不好意思跟你说,又想表达诚意。”
**
几家欢喜几家愁。
叶家的氛围就不怎么好了。
叶小茉成绩出来那会儿,叶爸和叶妈还挺高兴的——直到收到录取通知书。
叶爸把她提溜进房间,关上了门训话:“你什么时候自说自话改的志愿?”
“没改过,一直就是这么填的。”
“你……”叶爸把通知书一扔,“不许……”
叶小茉想也没想,捡起来排干净,顶嘴:“怎么?不许去?这不可能!腿长我自己身上,我想去就去。”
叶爸看着闺女认真的表情,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陌生感,还有随之而来浓重的失控感。
“你回去好好想想,不行我们明年继续考!”叶爸让叶小茉回去,说不清这会儿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用想了,我不会改想法的。”叶小茉摔门而出。
她就知道会闹这么一遭,但真的来了,心里却很平静。
没想到叶小茉还没说什么,叶韬倒是红着眼主动找上爹妈了。
“我姐去沪江是上大学,你们怎么想的?她又不是不回来了,难道在北燕上学,以后毕业分配就一定在北燕?胡同里谁不夸我姐一句聪明能耐?你们俩也太不懂事了,自家的闺女不护着不夸着也就罢了,还拖后腿?”
叶韬越说越气愤,眼泪包在眼眶里,看着格外激动,“我偏要说,我姐就该离开北燕!”
“你……你个逆子!”
叶爸如鲠在喉。
到了晚上,叶妈忽然流着眼泪说:“她爸,让她去吧,我怕我们再这么跟孩子拧一回,她毕业以后都不想回来,不就四年么?”
“罢了……”这台阶来得有些硬,但叶爸闭了闭眼,“由她去吧。”
跟叶家一样,林舒家也气氛不怎么好。
按资排辈,林舒今年轮上了出国工作的机会,被委派到隔壁国家,按计划得去三年。
三年,林舒回来已经快26岁,即便是林家这样开明的家庭,林老爷子也觉得有点耽误,就动了让她先结婚再出国的念头。
但林舒二话不说给家里和陆征留了信之后溜了,第一站溜到了滇南。
根据苏林瑾信封上的地址,她先到了联络处。
在填了一堆资料,又盯着办事员向姜望核实信息。
办事员视线时不时瞟到她脸上:“是,这位同志的介绍信上是翻译处的章子,对,叫林舒。”
那一头姜望不知道说了什么,办事员表情明显发生了变化:“行,那我安排她先住下。”
林舒一把抓过听筒,很不客气地提要求:“姜望,能安排人来接我一下吗?”
姜望顿了一下:“今天不行。明天吧。”
林舒时间有限,但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什么,只好在招待所住下,第二天跟着联络处运送邮包的车进了基地。
车进基地大门时,姜望已经在楼下,见到林舒的脸色并不多么欢迎:“林同志怎么来了?”
她太懂这表情了,每次她和叶小茉跟苏林瑾玩得时间久一点,这位大爷就这幅样子,好像她抢了他媳妇一样。
“我……我就见你媳妇一面,马上出国了!”
“走吧,她在家里等你了。”
这次见面的黏糊劲自然不用多说,两人旁若无人地抱了好一会儿。
连旺仔都看不下去,绕着人汪汪叫了好一会儿,踏雪更是敌意地连绵喵叫。
“天呐,你怎么养这么多宠物啊?”
“养就养了。”
林舒看到元晴,又一通感叹:“看来老天爷让你来滇南是有道理的。”
吃完饭后,总算有了两人独处的时间。
天气不冷,小风吹着竹铃铛发出好听的声音。
林舒这才说了自己要出国工作:“三年。三年后我回来能升两个职级,要是错过这个机会,我就得至少再等三年,我有几个三年啊?”
但苏林瑾抓住了关键:“你逃婚是怎么想的?”
“怎么叫逃婚呢?我俩也没到那地步啊,哪像你跟姜望缘定三生。再说了,我出国工作,他上大学,我们都会遇到其他人,万一呢?”
“那这些话你跟陆征说过么?”
“……没。我只是觉得,三年太长了。万一他上大学之后,遇到了什么更合适的人呢?我拿这个婚绑着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风不大,但林舒一脸被风吹眯眼了的样子。
苏林瑾看着她,莫名就想起了那时候,自己提出协议结婚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能真的跟姜望过起日子,
当时玩笑一样说的话,被他慢慢改成了诺言。
林舒的眼睛有一点点红,苏林瑾叹了口气:“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么?这叫渣女。你撩了人家陆征,谈上了,现在你奔前程,就把人甩了。”
“我没甩人,我给他留信了,只是……”
“是,你只是没信心,你舍不得放弃机会,但你要不要问问陆征的想法呢?他要是愿意等你呢,不过是三年罢了,我跟姜望还得分开四年呢。”
“你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知道出国前来找我,就应该预料到我会好好骂你一通吧?”
林舒臊眉耷眼地不说话了。
苏林瑾很干脆地把她带到姜望的办公楼下面。
后勤部的办公室她来过几次,知道在一楼靠窗的位置,她敲了敲窗户,对探出头的刘爱玲说:“用你电话,给我拨北燕总区,转首都饭店。”
林舒楞了会儿,脸唰地烧红,转身要跑,被苏林瑾一把抓住。
线路转过去后,刘爱玲把听筒递出来,嘟嘟声响了两下,苏林瑾对首都饭店的接线员说:“麻烦帮我转陆征。”
“麻烦稍等。”
不一会儿,陆征有些干哑的声音响起,苏林瑾哼了一声:“陆征,你媳妇儿在我这里!”
说完,把电话递过去。
林舒有些不敢接,苏林瑾就把听筒摁到她耳朵上。
两人一时都没吭气,传来陆征有些沈重的呼吸声,紧接着一声颤抖而歇斯底里的:“林舒,你大爷的!你跑什么跑?!”
听听,都把老实人陆征欺负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