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虽然到了济南城,但最后宁欢也没如一开始设想的那般微服去凑凑山东府城的热闹。
因为,皇后病了。或者说自永琮去后,皇后的病就没好过,只是从大明湖下来,皇后是连强撑都撑不住了。
看着皇后日益羸弱的身躯,虚白的面色,宁欢也没有心情外出游玩了。
于是皇帝便下令回銮,于德州登舟,准备走水路回京。
皇后的翔螭舟上。
“姐姐再用些吧,怎的又只吃这么点儿。”宁欢瞧着桌上还剩大半碗的八珍鸡蓉粥,不住劝道。
皇后捏着绣帕点了点唇角,摇了摇头:“吃不下了,再吃我怕是要反酸了。”
瞧着皇后难受的模样,宁欢想着生病时大抵都这样,什么都吃不下,到底没再劝皇后,只道:“那姐姐一会儿若是饿了便再换些其他的吃食来,少食多餐也好,但总归得多吃些。”
皇后点点头。
瞧着皇后虚弱的笑,宁欢心中有些酸涩,但她面上却轻松同皇后闲话:“走水路总是要平缓些,姐姐倒是也好安心养病。”
皇后轻叹一声:“你啊,何必日日跟在我身边,我没事的,难得出来一回,你该尽兴瞧瞧外头的景色才是,倒是我这病歪歪的身子扰了你。”
宁欢怨怪道:“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外头风景再好咱们下次也还能来,自然是姐姐养好身子最重要。况且如今连仲春姑姑都病了,我自然更得上心照顾好姐姐。”
先前到济南时照春和望春便病了,连大明湖都没能去。而这次也不知是不是大明湖的春寒太重,从大明湖回来,不止皇后,仲春竟也跟着病了,这接二连三的,若非太医好生检查过并非疫病,众人还不知要慌成什么样儿。
所以如今皇后身边就只剩孟春一人,好在当年她要了寄霜过来,都是大宫女,寄霜跟着孟春照顾起人来倒也熟练。但宁欢总觉着皇后身边到底少了三个熟悉的宫女照料,回銮途中本也无事,干脆便也时时跟在皇后身边。
皇后无奈又心软,握住宁欢的手道:“好,我自然知道宁欢的心意。”她还想说什么,心口却又开始一阵阵地发闷,她不着痕迹地松开宁欢的手。
皇后轻轻咳了咳,又劝道:“皇额娘还等你陪着她说话呢,这也不早了,你快些去吧,别让皇额娘怪罪。”
宁欢瞧了瞧天色,天是黑了,但看着皇后,她又不大放心。
皇后笑叹:“我这儿没事的,一会儿也该歇息了,若是因我连累你被皇额娘埋怨,我怕是更难心安。”
宁欢想了想,到底应了:“好,那姐姐一会儿服了药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看姐姐。”
皇后点点头:“路上慢些,我让孟春送你。”
“不必了,姐姐这儿还是留着人照顾罢,我知道路。”宁欢笑。
皇后也笑,依然坚持:“让她跟着去罢,我这儿还怕没人用么?”
“别让我担心。”皇后道。
宁欢无奈:“好。”
宁欢走后,皇后脚步虚浮地走到梳妆台前,她慢慢拿起绣篓。
她咳了咳,抱着绣篓走到床边坐下。
皇后看着手中的东西,目光愈发温柔,她又捏着绣花针颤颤巍巍地将最后的几针绣上。
宁欢走出翔螭舟,看见守在门外的寄霜,不住叮嘱道:“寄霜姑姑照顾好皇后娘娘,喝了药尽量再送些好克化的吃食让娘娘用,她今日晚膳又没用多少。”
寄霜连连点头:“奴才省得,令妃娘娘放心。”
宁欢点点头,便朝外走去。
后面,瞧着宁欢被江风吹得飘动的披风和裙裾,那披风上金丝银绣的华美海棠在煌煌灯火下闪着泠泠细碎的光。
寄霜目光悠远,令妃啊,她们真是小瞧了她。
有她在,主子又算什么呢?寄霜在心中自嘲一笑。
江边带着凉意的夜风拂过,寄霜蓦地回过神来。
她瞧了瞧冷清的四周,目光微凝。
片刻,寄霜叫了两个小宫女替她守在门口,自己则朝外走去。
这边,宁欢行至半途便听见其中一座漾彩舟上传来的泠泠笑声和听不太清内容的轻柔慢语。
“这是谁的舟舫来着?倒是热闹。”宁欢问。
漾彩舟为嫔妃所乘。
圆团儿瞧了瞧,道:“似乎是婉嫔娘娘主乘的漾彩舟。”
宁欢眸光一动,霎时笑起来:“走,咱们先去凑个热闹。”说着,她已提步走上甲板。
圆团儿迟疑:“那,那太后那儿……”
宁欢挥了挥手:“放心,我去去就来,况且太后也不会怪罪的。”
她又看向身后的孟春:“孟春姑姑快些回去吧,你同姐姐说我平安到了太后的朱雀舫便是。”
孟春为难道:“这……”
宁欢笑道:“没事,有问题我替你担着。”
孟春这才笑了笑,想着都到这儿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便行礼:“那奴才便先回去覆命,令妃娘娘,奴才告退。”
她也还有一去处要去,倒是正好……
宁欢点点头,转身走了。
走进漾彩舟的主殿,宁欢笑道:“姐姐们在聊什么?好生热闹。”
一见是她来,婉嫔忙领着众人行礼:“嫔妾给令妃娘娘请安,令妃娘娘万福金安。”
宁欢挥了挥手:“免礼。”
众人起身后,宁欢一瞧,婉嫔丶柔惠丶那常在丶林常在甚至连白常在都在,着实是热闹。
婉嫔忙想让出主位,宁欢却随意地在柔惠身侧坐下,笑道:“都坐吧,方才在外头便听见声音了,便来凑个热闹,婉嫔姐姐不会怪我打扰吧。”
婉嫔温柔笑道:“怎会,娘娘来了还更热闹些呢。”
那常在跟着笑道:“是呀是呀,方才是嫔妾在同姐姐们分享草原上的事儿。”她稍有些不好意思道:“嫔妾失仪,让令妃娘娘见笑了。”
宁欢掩唇轻笑:“什么失不失仪的,你这分明是性子率真。”
闻言,那常在霎时喜笑颜开,眉眼弯弯好似月牙:“谢娘娘夸赞。”
“好了,坐下,快接着说来让本宫也听听。”宁欢挥了挥手。
那常在点点头。
这一会儿,柔惠将一直剥着的松仁儿推到宁欢跟前儿,宁欢见到了,悄然朝柔惠眨了眨眼,弯唇笑起来。
柔惠回以温柔一笑。
林常在注意到两人心照不宣的一幕,心道没想到陆贵人和令妃关系这样好。
翔螭舟。
寄霜端着汤药进殿便看见皇后站在窗边,静静地望着天边皎洁的月亮。
她放下漆盘走到皇后身边:“娘娘,您该喝药了。”
皇后回头看她,轻轻点了点头:“好。”
一边伺候皇后喝药,寄霜一边瞧着外头的夜色,笑道:“这江边的月色同紫禁城里的大不相同,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这般美景难怪娘娘都瞧入迷了。”
听见寄霜随口吟诵的诗句,皇后微微弯唇:“寄霜不愧是慧贤皇贵妃身边的女子,诗词名句信手拈来,倒是学了皇贵妃的才情去。”
寄霜也笑:“皇贵妃通晓诗词翰墨,奴才哪儿比得了,不过是皇贵妃心善,教过奴才和寄雪几首脍炙人口的诗词罢了。”说着,寄霜眸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怀念和伤感。
皇后见此,便没再提皇贵妃,她只是偏头看向窗外:“今夜的月色的确是好。”
寄霜便道:“娘娘想出去好好瞧瞧吗?”说完她才觉着自己说错话,忙道:“是奴才失言,娘娘该好好在船上修养才是,可别出去吹风着了凉。”
皇后心念微动:“你说的对,本宫想出去好好赏赏江边的夜景。”
寄霜迟疑:“可是……”
皇后笑了笑:“披上披风便好,本宫也想出去吹吹风散散心,在这小小的寝殿呆着,本宫没病都要憋出病来。”
寄霜想了想,便也点点头:“娘娘说得也是,奴才这就去为娘娘取披风。”
皇后颔首。
出了翔螭舟,寄霜扶着皇后沿着岸边走去。
夜色寂静,月光皎洁,灯火与明月交相辉映,将平缓的江面映得金波滚滚,仿佛星河都落在了江水之中,盈盈璀璨地闪着细碎的光芒。
皇后望着这朦胧而美丽的江景,面上不由带上几分笑影:“真好……”
是啊,真好……
可惜主子从来没机会出宫见到这样好的风光。
寄霜心中似笑似嘲。
远处,有泠泠清悦的笑声随着夜晚的江风飘来,只因现下已然入夜,主子们大多待在船上歇息,岸边便有些冷清寂静,稍有些声响便会顺风传开。
皇后随着望去,看着前方隐现的漾彩舟,不禁笑道:“那边倒是热闹。”
寄霜扶着皇后,道:“娘娘要过去瞧瞧吗?看方向,应当是婉嫔娘娘和诸位小主在那儿。”
皇后摇了摇头:“不了,她们难得开怀,本宫这病怏怏的样子可别坏了她们的兴致。”
寄霜叹道:“怎会。”
一阵夜风拂过,江面的水汽与夜晚的寒凉拂面而来,皇后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寄霜握着皇后的手,感觉到她手心的冰凉,忙道:“娘娘,江边风大,奴才还是扶您回去罢。”
皇后摇头笑笑:“咱们才出来走了几步啊,再走一会儿罢,本宫倒觉着吹着这风还舒服些,没事的。”
寄霜犹疑了一会儿,道:“那奴才再去为您取件厚实些的披风来罢,是奴才不好,也没想着多带一件。”
皇后温和道:“无事,你去吧,本宫就沿着这岸边走走。”
寄霜点点头:“那您小心着些,奴才去去就来。”
皇后轻声应了。
寄霜快步朝着翔螭舟的方向走去,走出一段距离,她朝着被夜色掩盖的昏暗处使了个眼色。
霎时便有人借着夜色的遮掩,悄然往皇后的方向走去。
寄霜狠狠闭了闭眸子,因果循环,这都是你欠主子的。
片刻,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水花四溅的声音,似是有人落水。
寄霜只当没听见,依然往翔螭舟的方向走去,去取披风。
不远处的漾彩舟。
听那常在说完草原趣事,宁欢瞧着也差不多,便准备告辞再去皇太后处。
她心道,简姨应当不会生气……吧。
宁欢正准备出言告辞,便见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进来。
“不好了!各位主子不好了!皇后娘娘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