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养心殿,西暖阁。
宁欢坐在榻上,感受着透过剔透的玻璃窗洒进来的明媚阳光。
看着养心殿外还有些光秃秃的大树,宁欢忽而想到什么似的,看向对面看书的皇帝。
“咱们晚些时候再去圆明园罢。”
皇帝擡眸看她:“怎么了?”
宁欢道:“忽然想起来,咱们不是说好今年要在宫里看海棠的吗?我都两三年没看过永寿宫的海棠花开了。”
皇帝恍然,原来是这个。
他当即便颔首:“好,那等你赏了海棠咱们再去圆明园。”
宁欢微微弯起唇角:“嗯。”
她又撑起身子摆弄着桌上的红梅。
皇帝看了她一眼,又笑着看书去了。
宁欢看着看着便觉得这红梅有些蔫儿了,颜色都不算鲜艳了。
她看了看外面明媚的天,忽而道:“要不咱们……”她忽然顿住了。
皇帝看向宁欢,温和道:“咱们怎么?”
顺着宁欢的目光望去,看见外面还算晴好的天,皇帝会意道:“想出去走走?”
宁欢却摇了摇头,慢慢倚在迎枕上:“梅花有些蔫儿了,但是我不想去折梅花。”
皇帝听懂她的意思,她怕是不耐再遇上上次的忻贵人之流。
皇帝神色微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便见宁欢看向自己,她毫不客气地支使道:“你去给我折几支梅花回来如何?”
皇帝哑然失笑,而后纵容地应了:“好。不过,宝儿真的不想出去走走吗?”
宁欢心动了一瞬,最后还是道:“不想去,麻烦。”
皇帝见她的确不想动,便道:“好,那我去。”
宁欢看了看青花五彩瓶中的红梅,又道:“再折些其他颜色的腊梅回来罢,红色我都看腻了。”
皇帝颔首:“好,我去去就回来,你乖乖待在养心殿,别乱跑。”
听他像叮嘱孩童一般叮嘱自己,宁欢好气又好笑:“我都多大了,你还和我说这样的话。”
皇帝走到宁欢身前,捏着她的手轻轻落下一吻,他温柔而宠溺道:“多大都是我的宝儿,我永远都不会完全放心宝儿的。”
宁欢忍不住笑起来,她从榻上坐起来,微微拽了拽皇帝。
皇帝会意地弯下腰方便她够到。
宁欢笑意盈盈地在他脸侧落下一吻,声音又娇又软:“知道啦。”
感受到脸侧轻柔又香软的触感,皇帝一时哑然,心下更是柔软得不行。
他也爱怜地在宁欢脸侧落下轻轻柔柔的一吻。
“我一会儿就回来。”
宁欢弯起唇角:“嗯。”
*
御花园。
“小主,到底还在冬日,外头还冷着呢,您将将病愈,可不能多吹冷风,看一会儿咱们便回去罢。”宫女跟在一个披着天水碧斗篷的女子身后,不住劝着。
女子柔声道:“整日待在宫里养病,我都快闷坏了,好容易病愈出来吹吹风,我到觉得浑身都舒服许多,坠露,你就别念叨了。”
到底是小主,小主都这般说了,名唤坠露的宫女也不敢再多劝,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一会儿您若是觉着冷了,一定要回宫去。”
女子颔首:“好。”
她的手轻轻抚上面前红梅,脸上也不禁露出一抹笑来:“御花园的红梅开得可真好。”
坠露便也跟着笑道:“旁边还有一片种满各色腊梅的花林呢,小主要去瞧瞧吗?”
女子柔声道:“好,一会儿咱们便去瞧瞧,正好折几支梅花去送给蕙姐姐和云染妹妹。”
坠露便笑道:“小主和孟贵人丶洛答应的感情真好。”
女子温婉笑了笑:“都是姐妹,感情自然是好的。”
坠露点点头,正欲说什么,女子却注意到什么似的,下意识拉着坠露往繁茂的花树后躲了躲。
坠露霎时噤声,但二人的目光都不禁朝着前面望去。
皇帝带着李玉到了红梅园。
李玉手中还抱着各色的腊梅花,他们将将从旁边的腊梅林过来。
看着眼前仍然火红明丽的红梅,看了看这一片繁茂的红梅园,皇帝脸上也有了几分笑影。
他有几分兴致,便同李玉道:“李玉,还记得那年在大昭寺红梅林看见你小主子的时候吗?”
李玉忙笑道:“回皇上话,奴才记着呢,那可是您和小主子天定姻缘的一段儿。”
皇帝睨了李玉一眼:“老滑头,这么多年也还是没变。”
李玉嘿嘿笑着。
皇帝折下一支红梅,脸上不禁便含上笑:“一晃竟然也八年了,那时候你贵妃主子也还是个小姑娘。”他的神色也愈发温柔。
如今小姑娘也要做额娘了,那是有他们二人共同血脉的孩子。
李玉笑道:“奴才倒是觉着贵妃主子除了越发美若天仙,其馀的都还同当年一般一直没变,贵妃主子一直都是这么温柔善良。”
这样带着深厚滤镜的夸赞,哪怕是宁欢听了怕都要觉得羞臊。
可皇帝却深以为然地颔首:“当然,你小主子无论哪方面都是最好的。”
李玉附和道:“皇上说的是。”
梅花折得差不多了,皇帝瞧了瞧,道:“走吧,一会儿咱们贵妃主子该等急了。”提及宁欢时,他的脸上总是有两分笑影的,神色也不禁会温柔许多,不再是那般疏冷淡漠令人畏惧的模样。
听着皇上调侃的话,若是旁人早就诚惶诚恐了,但是李玉也习惯了。
皇上在贵妃主子面前伏低做小的时候还多着呢,咳。
总之,这样的话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罢了,贵妃主子从不会觉得惶恐,他们跟着听多了便也没感觉了。
李玉便笑道:“皇上说的是,贵妃主子定然是一直念叨着您的。”
听着李玉的话,皇帝脸上的笑意果然愈发浓了,他擡步走出梅园。
李玉也连忙跟上。
皇帝带着李玉走远了,御花园中再看不见二人的身影。
女子出神地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她轻声问道:“那是……”
坠露小声回道:“小主,那是皇上。您入宫觐见时可瞧见过皇上天颜?”
她家小主入宫没多久便害了风寒病倒,至今还未侍过寝,估计也不曾好好见过皇上是什么模样。
女子道:“悄然觑见过两眼,似乎是这般模样,我也不敢确定。”
坠露便笑道:“小主,就是皇上呢,皇上身旁跟着的便是御前总管李玉公公。”
听到坠露再度肯定的话,女子轻声道:“是吗?皇上竟然生得这般风姿无双。”
坠露点点头,小声道:“皇上是奴才见过最出众的男子,文武双全,风华无双。”
女子也认同地颔首,她柔声道“是啊,皇上就该是这般风华卓绝的模样啊。”
她的确是入宫觐见那日悄然觑见过两眼天颜,因为那时的皇上疏冷而威严,帝王威势实在令人心惊,她悄然看了两眼便不敢再看。
直至今日和坠露躲在这红梅林后面,她才真真正正地好好看到了皇上的容姿。
皇上折梅花时的神色是多么温柔,他本就生了一幅清贵卓绝的好容貌,神色柔和下来时,便愈发显得端贵雅致,君子如玉。
他和身旁的总管太监说话时,神色也是温和的,那日疏冷淡漠的帝王威势再也不在,方才那般温和的他仿佛只是一个温雅矜贵的世家公子一般,其容姿其威仪,那举手投足间的风姿,都让人……心折。
思至此,女子抿唇笑起来,清丽温婉的容颜愈发娇美。
……
皇帝对红梅园中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或者说以他的敏锐,他还是察觉到红梅园中另有旁人的,但他只是不大在意。
只要没不识趣的出来碍他的眼,皇帝对红梅园中藏着什么人并不在意,反正也不可能是刺客之流。
宫人也好,嫔妃也罢,在皇帝眼中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只忙着将梅花带回去让宁欢高兴。
走到养心殿门口,皇帝示意李玉将手上的梅花给他。
李玉会意,连忙将抱了一路的腊梅奉给皇上。
皇帝接过李玉手中的梅花,神色带笑地回了西暖阁。
宁欢听见动静便下了榻。
不多时便看着皇帝抱着一大捧梅花走进来。
宁欢忍俊不禁,先接过一些,帮他分担着。
皇帝道:“小心些。”
“梅花又没有刺。”宁欢无奈又好笑。
皇帝将梅花递给玉棠,又同宁欢道:“你先回榻上去,我身上还有些凉意,别冻着你。”
宁欢将手中的花递给玉琼,却径直扑到皇帝怀中去,她还笑盈盈地道:“哪儿有这样夸张,我怎么不觉得凉。”
皇帝下意识抱住她,看着怀里这个笑靥如花的姑娘,他还有些胆战心惊。
皇帝柔软又无奈道:“顽皮,若是冲撞到孩儿可怎么办。”
宁欢倚在他的肩头,娇娇笑道:“不会的,我有分寸,只要你接住我就好了。”
皇帝抱着她,温柔而无奈地笑了:“好,我接住你。”
他单手解下身上的斗篷,李玉会意地上前将皇上身上的斗篷脱下。
皇帝摸了摸宁欢的手:“真不冷?”
宁欢摇了摇头:“不冷。”她还是伏在皇帝怀中不肯起来。
皇帝心下柔软得不行,一把便将宁欢打横抱起。
见此,李玉心领神会地和玉棠她们一同退下了。
西暖阁中又只剩皇帝和宁欢两个人了。
皇帝将宁欢抱到榻上坐好,他低笑道:“黏人的宝宝。”
宁欢赖在皇帝怀中,理直气壮地轻哼一声:“你不想让我黏吗?那我……”她作势要起身。
皇帝当然不会让她走,他牢牢抱着宁欢,声音低柔含笑:“想,当然想。我恨不得宝儿时时刻刻都黏着我。”
宁欢弯唇笑起来:“那不就成了。”
皇帝温柔地嗯了一声:“我就喜欢宝儿黏着我。”
宁欢先是笑,而后又想起什么,好奇地问皇帝道:“不过,你叫我宝宝,咱们的孩儿也是宝宝,日后怎么知道你叫的是谁?”
皇帝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他道:“只有你是我的宝儿,是我的宝宝,咱们的孩儿称小名便好。”
宁欢忍不住笑起来:“看来我还是比咱们的孩子更重要呢。”
皇帝温柔而笃定道:“当然,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那我和孩子你更爱谁?”宁欢笑意盈盈地问他。
虽然知道答案,但宁欢还是想亲耳听他说。
皇帝认真地看着她,声音无比低柔道:“我当然更爱你,最爱你,我的宝儿。”他轻轻在宁欢的眉心落下一吻。
“没有你,哪儿来这个孩子。”皇帝柔声道。
宁欢唇角的弧度扬得高高的,愉快而满足。
不过她还是道:“咱们的孩子也一样重要。”
皇帝温声道:“嗯,但还是你最重要。”
宁欢睨他一眼,到底忍不住笑起来。
桌案上插了满满三瓶的梅花,玉棠和玉琼还没来得及摆瓶,只是暂且装在了瓷瓶中。
宁欢看着这三瓶梅花,也不由想起方才皇帝抱着一大捧花走进养心殿的场景。
她忍不住笑道:“怎么折了这么多梅花?”
皇帝道:“你不是喜欢吗?再过几日梅花也快谢了,多折些也无妨。”
宁欢弯起唇角:“也是。”
看着瓶中的几支梅花,宁欢忽而眼前一亮:“还有绿梅呢。”
皇帝颔首:“花匠们将将移栽成功的,开得还不错。”
宁欢抽出一支绿梅来,仔细看了看:“这颜色真好看。”
看着明显枝数更多的绿梅,宁欢也不禁看向皇帝:“你又知道我定会喜欢这绿梅了?”
皇帝笃定地轻笑:“当然,那宝儿喜不喜欢?”
宁欢捏着一支绿梅,娇俏地笑起来:“的确喜欢。”
皇帝温和含笑:“喜欢便好。”
拨弄着粉定白釉瓶中的梅花,宁欢睨了皇帝一眼:“今日梅园中的人多吗?”
皇帝不禁失笑:“没人出来碍眼,放心。”
宁欢骄矜道:“我何时说我不放心了,再者,你敢吗?”她又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帝。
皇帝看着她这般骄矜的模样,简直爱怜得不行,他温和而纵容地笑道:“当然不敢,有国色无双的贵妃娘娘在侧,我眼里哪儿还看得见旁人。”
宁欢满意而愉快地翘起唇角。
……
夜色低垂,月儿慢慢爬上深蓝的夜幕,夜幕中还有星星点点的几颗星子。外面寒风呼啸,养心殿中温暖如春。
皇帝正倚在床头,为宁欢和孩子念着《资治通鉴》。
他的声音此刻放得轻柔,倚在皇帝怀中,听着《资治通鉴》中晦涩的内容,宁欢的困意渐渐上来,就要睡去。
外面却传来一阵喧嚷声,有些嘈杂。
宁欢的睡意霎时去了些,她微微蹙眉:“怎么了?”
皇帝见她被吵得清醒了,神色也有些不愉,他声音微冷地唤道:“李玉。”
李玉恭恭敬敬地垂首走进来,也不敢擡头。
他伏跪于地:“皇上恕罪!”
皇帝不悦道:“外头吵吵嚷嚷地在做什么?”
李玉小心回道:“回皇上话,听说是延禧宫走水了,奴才已经着人去打探消息了。”
皇帝还没什么反应,宁欢倒是先坐起来:“延禧宫走水了?”
李玉叩首于地:“回贵妃主子话,是。被烧的似乎是忻贵人所居的主殿。”
闻言,皇帝微微蹙眉:“去查查怎么回事。”
李玉连忙应了:“嗻。”
李玉正欲退下,外头吵嚷的声音似乎更大了些。
皇帝神色不愉:“走水的是延禧宫,养心殿怎的也这样喧嚷,养心殿的人何时这般不懂规矩了?”
李玉连连道:“皇上恕罪!奴才这就出去查探一番。”
皇帝没拦他。
片刻,便听李玉在门外通传道:“皇上,是忻贵人在养心殿外求见。”
又是忻贵人。
宁欢眉梢轻挑,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安抚地握了握宁欢的手,温声道:“我这就让人打发她走。”
“诶,人家住的地方这才走水,这会儿你又何必这般绝情,去瞧瞧吧。”宁欢掀开身上明黄的锦被。
皇帝不禁好笑,分明是他家姑娘又想去凑热闹了。
但他还是扶住宁欢,意图制止她:“夜深了,当心着凉,她小小一个贵人如何有这个资格搅扰你,何必理她。”
宁欢却直接唤了玉棠进来。
“大晚上的从延禧宫求到养心殿来,我也想听听忻贵人求见皇上是想作甚。”她看着皇帝微微一笑。
皇帝温声道:“管她作甚,若是想求着住到养心殿来,我必然是不可能答应的。”
宁欢忍不住笑起来:“那我也要去瞧瞧。”
见她非去不可,皇帝也无奈笑了:“那我陪你去。”
他顺势将宁欢从里面抱出来,又蹲下给她穿上鞋袜。
宁欢瞧了瞧他身上单薄的明黄寝衣,轻轻点了点他:“你去换好衣裳。”
皇帝忍俊不禁,他又看着宁欢,愉悦地弯起唇角:“谨遵贵妃娘娘命,可不能让旁人看了去。”
宁欢好气又好笑地轻轻踢了他一脚。
玉棠恭恭敬敬地在一旁垂首站着,只当没听见皇上这般自降身份的话语。
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
宁欢让皇帝穿戴整齐,自己倒是只裹了一件厚厚的狐裘,披散着头发便和皇帝一起去了西暖阁。
甫一踏进西暖阁,便看见忻贵人心有馀悸地含泪看来:“皇上……”
看到皇上身旁披散着头发,慵懒柔媚的令贵妃,忻贵人脸上还是难以抑制地表现出几分愕然来。
令贵妃竟还能留宿养心殿吗,皇上当真宠爱她。
看着殿内楚楚可怜的忻贵人,宁欢微微一笑。
但忻贵人也很快收敛好脸上的神色,蹲身朝着二人行礼:“嫔妾参见皇上丶参见令贵妃娘娘。”
皇帝带着宁欢坐在榻上,神色疏淡:“免礼罢。”
忻贵人恭顺地起身站好,看着皇帝,她的眼中不免又含上泪意。
皇帝淡声道:“大晚上的到养心殿来所为何事?”
忻贵人一噎,但立刻便跪在皇帝面前,泪眼朦胧地看着皇帝:“皇上,您要为嫔妾做主啊,嫔妾宫中莫名就走水了,嫔妾实在害怕。”
忻贵人生得娇美,平日娇俏可人的姑娘此刻泪眼盈盈的,愈显楚楚可怜之态,实在让人不免便心生怜惜。
宁欢饶有兴致地看着忻贵人,忻贵人也毫不心虚,甚至也含泪楚楚地看着宁欢。
皇帝却没看忻贵人,正欲说什么,宁欢却先开口了。
她问忻贵人:“延禧宫离养心殿也不近,忻贵人来得倒是挺快。”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在此征集小公主和小阿哥的小名!有多少来多少,选中的掉落红包哦~么么~
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