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在宁欢站在延晖阁高处眺望景山的时候,李玉按照宁欢的话吩咐底下人处理好荣格后,便迅速回了养心殿。
李玉恭恭敬敬地入殿朝着皇帝行礼覆命。
皇帝还在批奏折,听见他的声音头也没擡,只淡声叫起:“如何?”
李玉道:“皇上料事如神,贵妃主子方才去了静心阁。”
皇帝这才擡头看向李玉,他将手上的朱笔放好,道:“贵妃主子怎么说的?”
李玉毕恭毕敬地回禀。
听李玉说到宁欢从辉发那拉氏口中知道了照春之事,皇帝虽然也算早有所料,但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外,微微坐直了身子。
听到宁欢故意刺激辉发那拉氏,皇帝疏冷端肃的脸上竟是多了几分笑意。他一直带在身侧的姑娘并非一昧的温软良善,让他很是欣慰。
最后听到宁欢对辉发那拉氏的处置,皇帝的神色变也未变,只平静淡漠地道:“朕知道了,你按着小主子说的做便是。”
沈吟片刻,皇帝又吩咐道:“将事情做得干净些。”
李玉自然连连应是,半分意外都没有。他心道果然如此,皇上不仅纵容了小主子,还要帮小主子善后,李玉暗暗咂舌。
吩咐好李玉后,皇帝很快批完手中的折子,而后便起身出了书房。
如皇帝所料,宁欢很快便回了养心殿,她果然没有去书房。
宁欢踏进西暖阁之时,忽然顿足片刻。
圆盛正引着她入内,见此便小心问道:“贵妃主子?”
宁欢似是笑了笑:“走吧。”
她暗暗磨牙,找完荣格算账,这会儿便来找皇帝算账。
皇帝如往常一般走到门口接宁欢,“回来了。”
宁欢点点头,净了手后便同皇帝坐到榻上去。
她道:“我去了静心阁。”
皇帝心下警钟一响,他微微坐直了身子,但面上只是含笑道:“我知道。”
看着他这般八风不动的模样,宁欢睨他一眼:“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说着,宁欢看了一眼伺候在一旁的李玉和玉棠等人。
李玉会意,无声行礼后便领着宫人们走出西暖阁,将空间留给帝妃二人。
皇帝心道果然,他轻叹道:“你知道了。”
宁欢霎时一拍桌,咬牙道:“你竟然瞒了我这么久!难怪当时问你寄霜寄雪为何要害姐姐,你有些含糊其辞,我竟然也信了。”
皇帝先是下意识坐直了些,而后又连忙搂着宁欢柔声哄道:“宝儿莫气,当时你已然临近临盆,我如何敢将真相尽数道出,若是刺激到你,那我怕真是要悔恨一生了。”
宁欢轻哼一声,她有些不忿道:“果真是一孕傻三年,你说什么我便信了。”
皇帝有些哭笑不得,他道:“宝儿明明十分聪慧,一点儿也不傻。都是我不好。”
听他这般说,宁欢果然稍稍满意些,但她还是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见此,皇帝便接着温声解释道:“当年你和先皇后身边的几个宫女关系也算不错,我本想着就这样瞒下去也好,却忘了……”
忘了以宁欢的性子,若是得知真相,她必定会去见辉发那拉氏。
宁欢的神色也沈了些,她看着皇帝:“我当真是因为照春才坏了身子?”
皇帝正色道:“你的身子好着呢,咱们的昭昭不是平安降生了?”
提到朝珑,宁欢的神色也缓和了些,但她仍是看着皇帝。
皇帝便叹道:“的确有照春一部分原因。你的身子本就需要调养一番,谁知还被照春那恶奴经年累月地下了药。”皇帝的神色冷厉了一瞬,而后又有些庆幸地道:“好在你不常在长春宫,那恶奴也不敢太明目张胆,这才未伤及根本,继续多调养些时日便也恢覆了。”
宁欢想起昔年那个自始至终对她笑意盈盈温和以待的照春,再想想她那和善笑意背后的真正想法,竟是有些恶寒。
“照春,她可真是隐藏得极好。”宁欢神色覆杂。
皇帝的神色亦是微冷,但他温声宽慰宁欢:“那恶奴早已伏诛,都过去了,宝儿莫要想太多。”
听到“伏诛”二字,宁欢便想起照春的最后,她微微凝眉:“照春当真是想为姐姐殉葬而自尽?”
皇帝道:“她的确是存了为先皇后殉葬的心念,但其中亦有辉发那拉氏的手笔,寄雪以先皇后崩逝之事刺激照春,最后也想将其灭口以防万一。”
宁欢了然,她的神色有些厌恶:“姐姐若是知道照春做的这些事,只怕会更早地处决了她。她以为殉葬便能显现她的忠心了吗?可笑。姐姐泉下有知,怕是见都不愿再见她,更别提让她继续伺候在侧。”
皇帝却是神色有些古怪:“都不多问问我,你便如此相信此事都只是照春一人所为吗?”
宁欢疑惑了一瞬,而后便看着皇帝冷哼一声:“你什么意思?此事难道还能是姐姐指使照春做的不成?姐姐绝不是这样的人!”
“此事先皇后的确不知情。”皇帝又叹道:“我只是未曾想到,你竟如此信任先皇后。”
都不必多问,便已经认定孝贤不会行恶。
宁欢却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难道你也不信任姐姐吗?”
皇帝沈默了片刻。
作为君王,哪里会有完全信任之人,哪怕那个人是他放心多年的皇后。查出照春之事后,皇帝虽亦是倾向于孝贤皇后毫不知情,但他仍是让人去调查了,除了摆在面前的证据丶事实,他不会信任何人。
帝王无情,不过,于他这个帝王而言,也是有唯一一个例外的。
皇帝握住宁欢的手,温和而认真道:“我只信你。”
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信你。
看着皇帝认真的神色,宁欢简直是又气又止不住心下的酸软。
最后她到底止不住地嗔道:“哪儿有你这样的。”
皇帝温柔笑道:“这是我的真心话,宝儿可信?”
宁欢好气又好笑:“皇上金口玉言,我怎会不信。”
皇帝神色宠溺地捏了捏她的手。
他又随口问宁欢:“方才去见辉发那拉氏,如何?还顺利吗?”
虽然听李玉说过一遍,但他还是想听宁欢亲自和他说。
宁欢的神色染上几分冷色:“还算顺利,不过她仍是死不悔改,毫无悔过之心。”
皇帝颔首:“她该死。”
宁欢把玩着手中明黄色的缠枝花茶盏,她似笑非笑:“死,实在是再轻松不过的处罚。”
她将茶盏放好,忽然看着皇帝,定定道:“我不想让她这么轻松就死了,暂且留了她一条命。但她说话太难听,我便让李玉将她弄哑了。”
宁欢仔细地观察着皇帝的反应。她第一次下这样的狠手,也不知道皇帝会是何反应,她的心竟是紧了一瞬。
皇帝的神色却是变也未变,他点点头,仍是温和道:“你想怎么处置她便怎么处置。此前我也告诉过李玉,若是你想亲自处置辉发那拉氏,便由你去。”
不过看着宁欢紧紧盯着他的模样,皇帝哪里不明白她的小心思。
他简直又好笑又爱怜:“宝儿,你可是怕我觉得你是个心狠的人?”
宁欢本来有些讶异于皇帝对李玉的吩咐,待听到他后面的话,被说中心思,又有些绷不住脸。
她一脸凶恶的模样:“没错,我就是这么心狠。若是真惹恼了我,我也是会折磨人的,我可不是什么单纯良善的小白花儿。”
看着她这般故作凶恶模样,皇帝却是愈发觉得她可爱,他忍不住笑道:“好,你心狠些才好,若是一直是个单纯善良的小白花儿,我才是要担忧了。”
明明自己说的时候还不觉着,这会儿听皇帝覆述却莫名有些羞耻,宁欢忍不住嗔了皇帝一眼。
皇帝含笑将她搂入怀中。
宁欢弯起唇角,她仰头看着皇帝,问道:“你真的不觉得我的手段太过狠厉?”
听宁欢有此一问,皇帝竟是忍不住轻笑出声:“狠厉?”
宁欢没料到他竟是这般反应,似乎是……嘲笑?!
宁欢恨恨地打了他一记,她咬牙:“你笑什么!”
皇帝连忙收敛了些,他忍住笑意,先问道:“我处置朝臣们的时候宝儿可会觉得我心狠?”
宁欢道:“不觉得。”
她有时甚至会觉着他这般手握权势的模样真是吸引人极了,咳。
皇帝便笑道:“那作为宝儿的夫君,我也同样不会觉得宝儿心狠。况且……”
皇帝顿了顿,忍笑道:“宝儿,你可能也对‘狠厉’二字有些误解。如你所说,这宫里死才是最轻松的处罚,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相较之下……”皇帝含笑摇头。
作为一个脾气算不上温和的君王,皇帝自也有自己的铁血手段。若论起心狠,怕是没有人能比得过他这个手握大权的君王。是以,在皇帝看来,他是真的觉得他家姑娘的处置不算什么,甚至觉得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手段温和。不说他,就是让李玉来,李玉的手段怕是都要比宁欢狠上不知多少。
这般想着,皇帝愈发爱怜地轻抚宁欢的肩头。
他的姑娘,总是这样心软良善。
宁欢自是不知皇帝在心中糊着十八层滤镜说她心软良善,若是知道,怕是她自己都要羞臊了。
她只满意道:“如此便好,你若是因为我这般处置了辉发那拉氏而有所微词,你就给我等着吧。”
皇帝失笑:“怎会,一个外人罢了,我怎会因为她而对宝儿有所微词。再者……”
顿了顿,皇帝神色温柔而认真地看着宁欢:“且不说我并不觉得宝儿的手段狠厉,就算真的狠厉又如何?无论宝儿是怎样的人,我对宝儿的爱都不会变。单纯善良也好,心狠无情也罢,都是你,我都爱你。”
宁欢哑然地看着他,只觉心下柔软极了也甜蜜极了。
她环着皇帝劲瘦的腰,唇角高高扬起:“我知道,我也是。”
皇帝先是笑,而后又是眼神一亮,他声音低柔地轻哄道:“宝儿也是什么?”
宁欢嗔了他一眼,皇帝便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极尽温柔道:“宝儿……”
他还抱着她,又这般极尽低柔地缠磨着她,宁欢实在受不住,她娇声嗔道:“我也爱你,行了吧。”
皇帝心满意足地笑起来,那笑意愉悦极了:“好,为夫知道了。”
宁欢倚在皇帝怀中,看着这满目明黄,她忽的又想到什么,嗔道:“你又打断我,我还没说完。”
皇帝好脾气道:“那宝儿继续说,我不打断宝儿。”
宁欢满意一笑,又道:“辉发那拉氏不知悔改……”她忽然蹙了蹙眉,从皇帝怀中坐起来,睨他一眼:“她说我是个低贱的包衣,怎么也比不上她。”
“混账!胡言乱语!”皇帝的神色蓦地便冷下来,他想,辉发那拉氏那条舌头果真不该留着,他家姑娘的处置实在是对极了。
他又忙安抚宁欢道:“莫要听她的疯话。你知道的,我从不这样觉得。”
不仅是因为宁欢,更因为他天然的身份。
他是君王,这天下间没有比他更尊贵的身份,所以无论是包衣还是汉人还是满人,于他而言都没有区别,这天下有哪种人能尊贵得过皇家去?
可惜总有些人太过傲慢自大,皇帝的眸中划过一丝冷寒。
宁欢没有注意到皇帝的神色,只笑道:“我当然知道。既然她总是揪着我的出身说事,我气性上来便也同她说了许多事。我说你就是要立我这个包衣为后,还给了我忠贞不渝的爱,果然把她刺激得不清。”她微微一笑。
皇帝一时哑然。
打蛇打七寸,宁欢此举的确是诛心了。她没有被欺负,皇帝很欣慰。
皇帝便道:“本也是事实,告诉她也无妨。”
提起此事,宁欢倒是想起什么,沈吟道:“也不知是不是我将她刺激得太过,总觉得她喜怒无常的,神智有些癫狂。”
皇帝似是顿了顿,神色凉薄:“她本就是个心口不一的人,性格又刚烈,这么多年却一直压抑着本性,变得一幅大度宽容的模样,经年累月下来神智癫狂也属正常。”
“是么?”宁欢若有所思。
当然不是。在他的授意下,翡心已经向辉发那拉氏下了许久的药,经年累月下来足以让辉发那拉氏的神智逐渐癫狂。若是戴佳氏迟迟没有主动揭露辉发那拉氏的所作所为,皇帝也会亲自处置辉发那拉氏。
一个行迹疯迷的人,如何担得起皇贵妃之位,何况这还是一个丧心病狂到谋害一国之后的疯子。
辉发那拉氏自己或许也没想到,孝贤皇后被她所害,而她自己却也被皇帝步步引导走向毁灭,当真是一报还一报。
但皇帝觉得这些腌臜的事就没必要让宁欢知道了,他不想污了宁欢的耳。
他总是想将她护得无忧无虑的,不想让她知道这些阴暗的阴私。
此刻,皇帝便点点头,又抱着宁欢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还有什么吗?”
宁欢果然没有怀疑,“也没什么了,她的真面目彻底被揭露,日后这宫里便没这个人了。”在静心阁时,她同荣格你来我往地说了这么多,情绪起伏也大,此刻她的神色也有些倦怠。
皇帝颔首:“那便不提她了。”
看着宁欢有些疲倦的神色,皇帝又温声道:“也快到晚膳时分了,咱们先用膳吧。”
宁欢本欲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昭昭呢,先把昭昭抱过来让我瞧瞧。”她的精神又振奋了些。
皇帝失笑,倒也应了:“好。”
他又唤李玉让人将公主抱过来。
回宫后朝珑也同宁欢一般,大多数时候都被皇帝养在养心殿。
乳母很快便抱着朝珑进殿。
宁欢连忙接过朝珑亲自抱着。
此刻朝珑正好醒着,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她又开始咿咿呀呀起来。
宁欢抱着小小软软的女儿,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宁欢的神色温柔得不行:“只要看到昭昭,额娘便什么也不想要了。”
皇帝亦是神色柔软地看着这一大一小,他揽着宁欢柔声道:“我也是,得宝儿和昭昭足矣。”
宁欢忍不住擡眸看他,神色甜软地轻笑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二更,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