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宫中因为齐佳氏之死和嘉妃自请让出宫权之事引起的风波还未平息,便又有更令后宫震惊的事接踵而至。
首先便是经多日查证,皇帝查明,戴佳氏威逼利诱,与齐佳氏一同谋害令贵妃和四公主。蜂子之事,戴佳氏为主谋,齐佳氏为从犯,证据确凿,一切属实。
皇帝龙颜大怒,齐佳氏虽已病逝,却仍不足以消去皇帝心中的怒火,皇帝贬齐佳氏为庶人,抛尸乱葬岗。而齐佳氏一族也不断有罪行被朝中御史揭发,查明后,皇帝除却申斥齐佳氏一族上梁不正下梁歪,更是将齐佳氏全族贬到苦寒的关外去。
首恶的戴佳氏更是不必说,亦是被皇帝贬为庶人,而后赐死。伺候戴佳氏的所有宫人以及与蜂子之事有所牵连的人全部杖毙。
至于戴佳氏一族,皇帝顾念戴佳氏之父那苏图一生克尽厥职清廉奉公,最后甚至为国献身,戴佳氏这个女儿虽犯下大错,却也不能掩去那苏图此生一生为公的忠心和功绩。是以,皇帝并未因此而褫夺削减那苏图身后的恩典,那苏图入祀贤良祠,亲赐谥号的哀荣不变。
一生为国为民的那苏图已故,皇帝不愿追究,但对戴佳一族的其他人,皇帝就没这么仁慈了。戴佳氏的母亲和族中长辈,教女无方,除却被皇帝派人严厉申斥,还要全部杖责三十。顾念那苏图一生尽职尽责最后为国捐躯的忠义,皇帝到底没有贬斥流放戴佳氏全族,但是有功抵过,有过重罚,戴佳氏一族在朝中为官者,凡是有过错的官员,悉数贬为庶人,流放边关苦寒之地,有重大过错者,一律斩首抄家。
可戴佳氏全族就出了一个那苏图,那苏图亡故后,戴佳氏一族后继无人,本就有倾颓之势。如今皇帝虽未直接贬斥戴佳氏全族,却也打杀流放了不少人。如此一来,戴佳氏一族还是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彻底衰败没落。
前朝的戴佳氏一族前途如何,后宫的嫔妃们并不算太关心,她们更在意的是宫里的罪妃戴佳氏。
戴佳氏死了,死在紫禁城东路的静思阁。
可是令后宫嫔妃们胆寒的是,戴佳氏死得并不轻松。
她同样是凄厉地惨叫了许久,才活活痛死在静思阁中。
静思阁并不属于东西六宫,而是地处紫禁城东路,按理说住在东西六宫的她们是听不见戴佳氏的声音的。
可是那日,戴佳氏凄厉的惨叫声竟还是传遍大半个东六宫,连钟粹宫甚至永和宫都听到了戴佳氏惨烈的叫声,可见戴佳氏到底有多痛苦。
东六宫的嫔妃们那日在宫中,简直坐立难安度日如年。
直到后面戴佳氏痛得失了力气,惨叫声才渐渐小了,最后和齐佳氏一般,活活痛死在静思阁。
戴佳氏死前所在的静思阁和当初辉发那拉氏禁足的静心阁离得极近,而戴佳氏和辉发那拉氏的下场也极其相似。不,应当说戴佳氏的下场比辉发那拉氏更要惨烈得多。如今因为辉发那拉氏和戴佳氏,静心丶静思这两座殿阁也和冷宫无异,宫人们更是不敢轻易靠近这两个地方。
话又说回来,戴佳氏和齐佳氏死得同样惨烈便罢了,更让嫔妃们心惊胆颤的是,听闻戴佳氏死前所在的围房中竟是飞满了蜂子,还不是无害的蜜蜂,而是剧毒的马蜂!
听说戴佳氏的尸首被擡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不能看了。
如果说齐佳氏之死只是让嫔妃们有所猜测,这次戴佳氏的死状却让她们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的确是警告,是皇上对她们所有嫔妃的警告!
皇上在警告她们,敢害令贵妃,敢害令贵妃的孩子,将会是怎样惨烈的下场。
戴佳氏的阿玛是皇上的股肱重臣,最后甚至还为国捐躯,可是皇上依然没有轻饶了戴佳氏,还让她死得这样惨痛,甚至还是因为戴佳氏的恶行牵连了戴佳氏全族。戴佳氏一族虽然没有被全族流放,但如今戴佳氏一族的情况也和全族被贬没什么差别,可见皇上的冷厉狠心。
可就在嫔妃们为皇帝的狠厉手段而惊惧惶恐之时,很快却又有一个好消息落下,极好地安抚住了她们惊惶不安的心绪——皇上下旨大封六宫。
虽然戴佳氏和齐佳氏的死令人心悸,但是大封六宫的喜讯显然是能掩盖这份惊惶的。毕竟戴佳氏和齐佳氏已经死了,这二人本也是死有馀辜,她们这些与此事无关的人何须整日胆战心惊,只要心中时时警醒着便是。毕竟她们的日子可还要接着过下去。
再有便是,嫔妃们想,皇上在这样的关头大封六宫,未免没有安抚她们的意思,皇上对她们这些老实安分的人大抵是没什么迁怒的,她们更不必害怕惊惶什么。
此次大封六宫封了不少人,庆嫔晋位庆妃,海贵人晋位愉嫔,夏贵人晋位萱嫔,还晋封了一众答应常在。被晋位的人欢喜,没有被晋位的人失意,自是不提,但这大封六宫的喜事终归是冲淡了紫禁城这一月以来的阴霾。
但在这样盛大的喜事之下,嫔妃们也注意到这次被晋封的人中最引人瞩目的那位——庆嫔不仅被晋位庆妃,更是被赐协理六宫之权。
这着实是嫔妃们没想到的。
当初嘉妃主动让权之时,她们便对接下来协理六宫的人选有所猜测,可也没有多少人能猜到,最后竟会是庆嫔得了这个便宜。
庆嫔一个常年无宠的嫔妃,竟也一路走到了妃位,如今还有了协理六宫之权,实在没法儿不让嫔妃们侧目。但是想到庆妃无宠却能得到如此深厚君恩的事,嫔妃们也不禁将目光投向另一头远离紫禁城的圆明园去。
庆妃这小半生的恩荣可都是和圆明园那位脱不了干系,没想到如今庆妃竟还有更大的造化了。再想想庆妃的翊坤宫,想想“翊坤”这两个字,嫔妃们更是忍不住心中的惊疑。
翊坤,为辅佐坤宁之意。庆妃一向和令贵妃交好,如今手握宫权,更仿佛是坐实了这“翊坤”二字。难道令贵妃恃宠生骄负气地离宫,皇上竟还是愿意这般娇纵她,甚至还想立令贵妃为后吗?!
想着这次大封六宫仍是没有变动的贵妃和皇贵妃之位,嫔妃们都心情覆杂起来。
令贵妃之事,后位之事,嫔妃们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皇上又接着放下一个重磅的消息——他不日将启行圆明园,并将一直在圆明园度过夏日。
这下可好,也不用她们费脑筋地猜想了,皇上的旨意便是最明显的答案。
他果然没有责怪令贵妃的意思,甚至还要追去圆明园。要知道,皇上今年可并无前往圆明园的打算啊,如今忽然下旨,除了为令贵妃,还能为什么。
后宫震惊……好像又不那么震惊。
宫里的老人们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但总归能从经年不变的紫禁城出去,换个地方待一待也是好事,无论心情覆杂与否,嫔妃们都欢天喜地地开始收拾行装。
*
戴佳氏死后,宁欢在圆明园也收到了皇帝的来信。
宁欢神色平淡地扫过皇帝对戴佳氏以及戴佳氏全族的处置。
敢这般心思歹毒地害她的女儿,就该承受后果。
看到后面皇帝一如往常的缠绵思念之语,宁欢脸上的冷淡散去,到底忍不住浮现几分嗔意。
这个人,写了一个月的信,怎么还是能每日都写得出这些缠缠绵绵的话,甚至还能每日不重样儿!
宁欢不得不承认,在嘴甜哄人方面,皇帝的确厉害。
宁欢似嗔似笑的扬起唇角,还未多娇嗔几分,她的笑意霎时僵在脸上。
“……别后月馀,夫日夜思之念之,至盼妻归,亦担忧爱妻与吾儿。然爱妻不愿归家,夫惟亲至圆明园赔罪,以慰思念歉疚之情。翘企爱妻回信。时绥玉安。夫弘历亲笔。”
看着这一行似乎平淡简单至极的话,宁欢却仿佛能看到某人写信时眸中盛不下的得意,她恨得牙痒痒。
“这个混蛋!”这句话恼怒没有,却是娇嗔居多,从宁欢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便可见一斑。
宁欢仔细地看着信笺最后的话,到底忍不住神色柔软地笑起来。
他要来圆明园找她了。
宁欢正准备问问圆团儿具体情况,却看见一旁的玉琼垂着头。
虽然她垂着脑袋,但宁欢和她们相处这么多年,岂会不知玉琼的心思。
那脑袋上幽幽的情绪正如有实质地往外溢着呢,左边写着“我很难过”,右边写着“我很烦”。
宁欢知道玉琼是为什么而担忧,但她此刻狡黠一笑。
宁欢道:“琼儿怎么还不高兴?你从前不是最喜欢圆明园了,你瞧,咱们这不就长久住在园子里了,我都满足你的心愿了,怎么还这般不高兴?”
玉琼果然瘪了瘪嘴:“奴才才不希望您这样满足奴才的愿望呢。”
她还是希望自家小姐能一直待在皇上身边,无论是为了小姐自己高兴,还是为了小姐的恩宠与荣耀。
看着她这般委屈巴巴的模样,宁欢心满意足地笑起来:“那我就再满足你现在的愿望如何?”
玉琼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宁欢。
宁欢翘起唇角,又睨了圆团儿一眼:“说吧,你前主子什么时候来圆明园。”
某人只是得意地告诉她,他要来圆明园了。知道她阻止不了,甚至还嘚瑟地没有说什么时候过来,故意吊着她,等她回信呢。
圆团儿和玉棠玉琼霎时擡头看向宁欢。
圆团儿惊喜道:“皇上要来圆明园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他终于不用两头受气了,圆团儿心中默默流泪。
宁欢狐疑地看着圆团儿:“你不知道?”
圆团儿嘿嘿笑道:“奴才的确不知,不过奴才现在就去帮主子打探消息!”
宁欢好笑,到底挥了挥手:“去吧。”
等圆团儿一溜烟地跑了,玉琼才眼巴巴地看着宁欢:“主子……”
玉棠也期待地看着宁欢。
宁欢朝她们晃了晃手中的信,好笑道:“可不是我故意逗圆团儿,你们皇上亲笔写的。”
还算他懂事,知道要亲自来圆明园,宁欢心中得意地哼笑一声。
得了宁欢肯定的话,玉棠和玉琼更是放松。
玉琼朝着宁欢挤眉弄眼地笑道:“不是奴才们的皇上,是主子的皇上。”
玉棠也笑着点头。
宁欢的脸上霎时染上几分绯色,她嗔怪地看了玉棠和玉琼一眼,面上却是止不住的甜软。
见她这般模样,玉棠和玉琼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
宁欢忍住自己那点儿不争气,只哼笑道:“我看还是你们更盼着他来一些。”
玉琼嬉笑道:“奴才们是替主子盼着呢。”
玉棠也温柔道:“皇上来了,主子才真的高兴,奴才们也替您高兴。”
宁欢有时夜中惊梦,玉棠和玉琼都清楚。
还有平日,小姐闲下来便会一遍一遍看锦匣中好生收藏着的书信,那脸上的思念和叹息可是做不得假。就算没有这些事,仅以这么多年小姐和皇上之间的情意,玉棠和玉琼也知道,小姐必定也是想皇上的。
说这话的是最了解她最亲近她的玉棠和玉琼,宁欢倒也没有死鸭子嘴硬。
她单手托腮,叹气:“有这么明显吗?”
玉棠和玉琼只是笑。
看她们这不说比说了还明显的模样,宁欢也忍不住笑起来。
玉琼又撺掇道:“主子要给皇上回信吗?”
宁欢看着那一行掩不住得意的字迹,恶狠狠地道:“不回,他爱来不来!”
看着宁欢这故作凶狠的娇俏模样,玉棠和玉琼又神色柔和而欣慰地笑起来。
这么多年,连小公主都有了,小姐的性子却还是这般活泼爱闹,皇上待小姐哪里不好呢,皇上便是全天下待小姐最好的人,毋庸置疑。
皇上待小姐的情意和纵宠是天下都难见的,远超所有人的想象。更别说做到这种地步的还是天下至尊的君王,怕是说出去都没人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