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服装店的之前,瑞秋问吉尔:“你决定好下一个迷宫了么?”
“还没呢,怎么了?”吉尔问道。
“我想给你一个建议,小吉尔。”瑞秋温柔地笑着说道,“你还记得你上次给我送来的裤子么?具体不多说了,但是我们必须用龙窟魔晶和东方贡绸才能把它覆原。对于我们来说,龙窟魔晶和东方贡绸是能拿得出来的,但是就这样轻易拿出来,那几个冒险者又会怎么想呢?”
吉尔:“……你说得对啊。”
“所以,吉尔,考虑一下我说的那个迷宫吧。”瑞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拍在了吉尔面前。
吉尔拿起来仔细一看,上面是这么写的:龙之宝藏。据可靠消息,大地之龙最近外出,留下了大批宝藏藏在洞穴当中,其中包括龙窟魔晶和龙鳞。在下急需龙鳞,请一位冒险者带给我五片龙鳞,一定有丰厚的谢礼送上。在下愿意送冒险者到洞穴口。——来自云游的魔法师。
“这是一个高手级别的迷宫吧。”吉尔皱起眉头说道,“他们能行么?”
“他们也是经历过一次冒险的冒险队了,而且你不是说他们很强么?”瑞秋朝他腼腆地一笑,“没问题的。”
“……好吧,就算没问题。但是我应该怎么请求他们听我的话去这么个迷宫?”
瑞秋笑了,眉毛弯弯的,金发闪闪的:“这就是你的事情了,吉尔。你不是正在学习做到这一点么?”
吉尔:“……”
要求真多,简直不能好了。
但是吉尔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权当挑战极限,失败了就把这张纸给瑞秋退回去。
现在吉尔坐在家里,雅格芭刚刚买菜回来,欢快地给家人做东西吃。她很嫌弃吉尔笨手笨脚(虽然学霸烹饪课明明也是满分),和艾芙雅两个人在厨房里洗刷刷。
吃完饭,他揣着那张纸去了冒险者们的旅馆,确认房间里都没有人。在大厅里坐了一会儿,突然听见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他站起来向着门口张望过去,看见来人的时候大吃一惊,忙跑过去扶住了她。
一头撞在旅馆门上的人是今天上午神秘消失的安瑞拉,圣女脸色苍白,扶着门大口喘气,被吉尔扶住的时候下意识一甩手,认出来之后才安心地靠着他,丢给他一把钥匙,虚弱地说:“去我的房间,吉尔。拜托你了。”
都到了这种时候还坚持说敬语,吉尔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扶着她回了房间,让她躺在床上。
安瑞拉舒服地抱着枕头,对吉尔说:“辛苦你了,多亏你在。”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等你睡醒了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吉尔天生就有绅士风度,认为女孩子们应该得到最妥善的照顾,即使是之前摆了自己一道的安瑞拉也不例外。
安瑞拉朝他微笑:“谢谢,吉尔,你太温柔了。但是现在请听我说,我担心我一觉醒来已经把那些忘记了——我已经忘记很多了。刚刚我从学校出来之后,遇见了一个人,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我觉得我的记忆出现了漏洞。我忘记了很多事情……”
吉尔一楞,没料到村子的人动手这么快。他试探着问道:“你忘记了什么?”
“我说不出来……但是我的确已经不记得了!”安瑞拉按着自己的额头放着圣光疗伤,浮出了痛苦的神情,“吉尔,我现在只能拜托你了,把这件事告诉凯文,我需要他知道!我弄不清那个人是冒险村的人还是别的贵族,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他很可怕!我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被他夺去了记忆!”
吉尔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声干得漂亮,脸上也露出了忧虑的神色:“我知道了,等凯文一回来我就告诉他。”
“拜托你了!”安瑞拉想要起身给他施礼,被吉尔按了回去。
他温和地说道:“请睡下吧,你需要休息。”
安瑞拉有点混乱地躺了下去,嘴里赞同道:“是的,我很累了,我需要休息……”她的头再次挨到了枕头上,这次她没能用意志让自己继续清醒,立即进入了睡眠。
吉尔为她盖上被子,拉上窗帘,转身离开了房间。他心里有数,对方给安瑞拉下了暗示,让她回去睡觉,醒来之后就会忘记一切。冒险村的确非常谨慎,第一时间找到了安瑞拉消除了她的记忆,只是不知道她还记得多少。等她醒来,自己还要再试探一下。
至于她让自己转达的话,吉尔已经把它揉成碎片送进了风里,他才不会把这种危险的话转达给别人。碰到自己,应该说安瑞拉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可是冒险村想要做的,也不过是自保而已。没有冒险者他们无法继续生活,可是秘密暴露对他们来说也是灭顶之灾呢。
大家都不容易呢。
吉尔再一次坐在了旅馆的大厅,旅馆的熟人有事情去了,所以他只能剥柜台上摆着的糖吃。偏偏他担心被小队成员看见破坏形象,每吃一粒都要四处张望。他刚刚张望完,迅速吞了一颗硬糖,再擡头的时候突然看见巴尼干尸一样从远处走过来,头僵硬地转着,马上就要看见自己。
吉尔吓了一跳,硬糖咕嘟一下掉进了嗓子,甜意烧着喉咙,让他捂着胸口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嗽的时候他唯一一个念头就是:被一颗糖噎死的冒险者(哪怕是伪冒险者),从古至今也就只有他一个了吧。
擡头就看见一张干尸脸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吉尔:“……”
巴尼:“……”
吉尔觉得喉咙里又掉了一颗糖,又想咳嗽了。
巴尼嘎嘎嘎地笑,盯着他说道:“我以前杀人的时候,吃得多急也不会噎到。”
“……”他刚刚是被一只干尸鄙视了么?
吉尔古怪地看了巴尼一眼,问道:“你要教我怎么吃东西才不会被噎到么?”
这次换成巴尼说不出话了。杀手找到一个阴影缩了进去,对吉尔直白地说道:“不,我刚刚只是在告诉你你的无能而已。”
“……”吉尔跟着他走到布满阴影的角落处,站在他旁边,“现在也只剩下你对我有敌意了……”
“一开始,就只有我对你有敌意。”巴尼用眼白看着他,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你以为那些贵族会把你当做他们的敌人么?”
吉尔回应道:“现在他们很好。”
“啊,是啊,我很羡慕你的运气。同样是被雇佣的平民,他们对我们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但是,你和我也没有太大的差别,都是关键时刻可以丢弃的棋子。那时候你被白雾缠住,除了圣女没人施以援手……但是那女人和我们不一样,她即使遇到危险也有东西逃脱。你现在还把他们当同伴,是不是太天真了?”巴尼嘎嘎嘎笑着,伸出枯树枝一样的手放在吉尔手臂上,“我以前当杀手的时候,像你这样的人杀了不知道多少个。”
“……”吉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现在好像是被僵尸抓住了。“你……还有事么?”
“难得有人和我说话,我可要抓住机会好好多聊聊。”巴尼悠哉悠哉地说道,“我以前做杀手的时候,三天三夜都可以不说话……”
“所以你憋坏了?”吉尔忍不住打断他问道。
“……”巴尼郁闷地把自己更深地藏进了阴影里,变成了角落里一块阴森的干尸。
吉尔看见他鬼气森森的模样就忍不住后脊发冷,朝后连退两步,让距离淡化恐怖。巴尼可没有这么容易放过他,带着阴影跟了过来,好奇地问道:“你害怕鬼啊,弓箭手?我以前当杀手的时候……”
“经常在半夜杀人,从来不怕鬼么?”吉尔冷淡地说道。他抢先说并不是为了打断对方,而是因为这种话从自己口里面出来,显得不那么恐怖而已。
巴尼摇了摇头,嘎嘎的笑声像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当然不是,弓箭手。我以前当杀手的时候,被很多人当做鬼。如果鬼是一种恐怖丶凶残丶神出鬼没的存在的话,我自认为和鬼也没有什么区别。”
吉尔僵硬得脸都麻木了:“……”该死的!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和这只干尸讨论鬼的问题?
巴尼看着他的反应,摇了摇头:“如果你是一个杀手,我现在当场就会杀了你。我相信如果我认真的话,你是没有还手的馀地的。”
吉尔听到这句话反而不是很害怕了,或许是因为这句话显得更像是一个人类说的话。他饶有兴致地说道:“可惜我并不是一个杀手,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冒险者,不需要像你那样。”
“我知道啊,弓箭手。”巴尼看着他,忽然问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和你说话么?”
“为什么?”这其实也是吉尔的问题。从一开始,巴尼就对他有一种不屑和敌意,然而今天对方几乎是反常地和颜悦色地来和他说话,这不由得让吉尔有点受宠若惊。在他看来,这个干尸杀手比那些身份高贵的贵族们更加难以接触。
巴尼干尸一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吉尔都奇怪对方几乎没有肉的脸还能表现出那么微妙的神情:“你在迷宫里教我们怎么合作的时候,显得不是一个木偶。”
“……木偶?”
“你很像一个木偶,按照其他人的喜好动作的木偶。你知道么?你是殿下最喜欢的那个类型的木偶。贵族们喜欢木偶,但是他们可不会把木偶当做他们的同伴。”巴尼用干枯的手指指着吉尔,“我很高兴啊……他很快就会意识到,你和他想象之中的臣子完全不一样。”
“???”
“祝你好运,年轻的弓箭手。殿下很重视你,但不知道,当他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之后,他是会坚持对你的重视,还是会因为幻象的破碎愤怒呢?”巴尼慢条斯理地收回了他的手指,重新和墙角化为一体,“祝你好运,吉尔。作为一个曾经被这种愤怒毁灭的人,我衷心地为你祝愿。”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是村里有人可以控制别人忘掉麻烦的东西……有了这个人就可以不停地用失忆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