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清刚到兖州的时候是下午间,他身体疲乏得不行,直接去了地方官安排的住处,一直睡到了次日。
第二日早,李晏清照例不需要任何下人贴身服侍,自己洗漱好,穿上斗篷遮住四个多月的孕肚。
外面当地的地方官已经都在候着了,见李晏清走过去,一同对着他下跪行礼。
李晏清观察着他们几个的外表,无一例外都是瘦子,头发也都较毛糙,看来并没有吃独食。看着他们,李晏清自己反倒是有些惭愧。
“都免礼。”
地上跪着的几个官员都站了起来。
兖州刺史拱了拱手道“太子殿下,您昨儿个精神不太好,休息一晚可好些了?”
“好多了。”李晏清靠在椅子靠背上,斗篷下的双手轻抚着孕肚“寒暄可以省了,跟我说说兖州的情况吧,前段时间朝廷不是拨了一批赈灾粮饷吗?为何至今兖州仍在闹饥荒?”
刺史低着头,过了会儿转头去看看旁边的长使,又看看后面的司马,却没有看出个什么名堂。
硬着头皮道“灾民众多,那些赈灾物质,真的不够啊。”
李晏清心下觉得奇怪,今年兖州遭遇了天灾,没出产多少粮食,但是往年间的馀粮再加上朝廷放粮,撑上个一年还是问题不大的,怎么可能不够?
满打满算,兖州灾荒到现在半年时间,怎么就到了百姓吃不上饭要饿死的地步?
“你们往年的馀粮呢?你们粮仓里难道是空的吗?带我去你们粮仓看看。”
李晏清站了起来,几个官员赶紧一同到他前面拦住他。李晏清感觉他们都要扑到他的肚子了,后退了两步。
“太子殿下,粮仓那边……”
“前日一场大雨,粮仓那边的路被雨水冲了,满地的泥泞,很是难行,进去一趟本身泥。太子殿下玉体尊贵,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兖州刺史向刚才解围的长使投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他们这样一来,李晏清知道他们有鬼,但若现在来硬的恐怕没用。
转念想了想,道“我好歹来了,总要看点什么的吧?”
兖州刺史道“若是殿下不嫌弃,下官可以陪殿下四处逛逛,到时候殿下回宫了也好向陛下交差。”
李晏清嗤笑了一声“你倒是还挺机灵的。”
“殿下谬赞了。”
李晏清又道“本宫是来解决灾民因吃不饱饭起义闹事的,你既然这么机灵,那你说说看,本宫应该怎么做?”
兖州刺史哆嗦了一下,拱了拱手“下官愚钝,还请太子殿下指点。”
李晏清冷眼一扫“这样吧,你们在哪里给百姓布饭施粥的?带我去那里看看总行吧?”
“是。”兖州刺史拱了拱手。
天色渐渐变暗,在皇城前往兖州的路上,穆霜雪和钟禩还在赶路,从今早天不亮到现在,一整日都在奔波赶路。
前面有一家客栈,要是错过了,也不知道在天完全变黑之前还能不能遇上第二家。
穆霜雪心里很担心李晏清,恨不得立马飞到他的身边,但看了眼身边的钟禩。
“停一下吧。”
钟禩和她一同勒住了马绳。
对着穆霜雪道“天快暗了,我们要么就在此休整一晚,要么继续赶路。晏清他这个时候,不可能会主动揽这个活,恐怕其中有问题,我们应该早点找到他。”
穆霜雪看了他一眼“你脸色很差。”
钟禩一楞,随后默默低下了头,不言语。
穆霜雪轻声问道“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钟禩笑了笑“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是拖后腿的那个人。”
穆霜雪自己平时表情很少,很多人说过,她给人感觉很冷淡,但是眼前这个人,他虽然在笑着,可是他的眼神,此时在穆霜雪看来那才叫真的冷淡。
不是那种与人疏离的冷淡,而是像是与这个世界都可以随时无关的那种冷淡。
穆霜雪跳下了马,对钟禩道“下来,去休息。”
“穆霜雪。”钟禩依旧用那种神情看着她“把他交给你,他往后馀生还有你,我就放心了。我们继续赶路吧,我怕他出事。”
穆霜雪把视线转向别处,不想看他那种没有生气的神情。
“你把他看得这么重,不要性命也可以吗?”
“是啊。”他淡淡道。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欠我姐姐的。”
穆霜雪竟然被他说得有一些想要落泪,也不知道到底是被哪个字触动到了,脑海里闪过了不少她自己的过往曾经。
“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穆霜雪走过去拉住他那匹马的缰绳,他也只好下了马。
“穆霜雪……”
“钟禩,你听着,我不管你欠了你姐姐什么人情,但是小晏他现在还怀着孕,你就不担心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会承受不住吗?”穆霜雪见他不说话,又问道“你的病……很严重吗?没有办法吗?”
钟禩笑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小晏他知道吗?还有公主,她知道吗?”
“知道什么?穆霜雪,不是我说你,别把猜测当成事实,不然早晚会翻船的。”
穆霜雪决定不跟他继续说话。
过了一会儿,钟禩轻声道“你别在他们面前提这些,好吗?”
“我不认同你的做法,你不该瞒着很在乎你的人。你是个聪明人,不明白隐瞒是最糟糕的手段吗?”
“穆霜雪。”
穆霜雪被钟禩拉住,转头看他,此时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淡到脱世,而是一种让人觉得有威胁感的眼神。
“干嘛?”
穆霜雪条件反射地周身的气场也变得剑拔弩张,散出了淡淡的汛素,俨然一副准备打架的姿态。
钟禩道“你有把柄在我手里,所以你最好听我的。”
“什么把柄?你又想骗人?”
“十年前,侜庄事变,玄虎旗,碧湖山庄。”
穆霜雪感觉他就是在诈自己,只是戒备地盯着他,没有表态。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那好啊。曾经昱国有玄羽军,玄铁军,玄虎军三支大军,其中玄虎军最为厉害,可后来,一夕之间,彻底消失。而消失的玄虎军……这只黑虎,它的主人……”钟禩同样目光锐利地注视着穆霜雪,笑道“最后几个字,我不想说出来,但是你如果要我说,我也可以说出来。要吗?”
穆霜雪瞪圆了双目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跟你学的,猜测,然后把猜到的当成真的。所以我猜对了是吗?”
“……,没有。”
“这么大的事,你不该跟很在乎你的人隐瞒。”
“……”
“怎么说?还想继续玩你猜我我猜你游戏吗?”
“行,我答应你,不说。”
与此同时的兖州。
被安排着用了午膳,又被安排着看了会儿戏后,李晏清同兖州刺史长使一同去了施粥的粥棚。
因为快到放饭的时候了,已经有许多受灾百姓等在了粥棚附近,饥肠辘辘地盯着盛满粥的圆桶。
李晏清到了,大家都有气无力地行了礼,之后继续死死盯着那两个桶。
李晏清走过去一看,桶里的哪里是粥,里面几乎都是清水,只有一些看着十分粗糙的米漂浮在水里面。
“给我一碗,我要尝尝。”
“太子殿下,您怎么能吃这种东西呢?”
“尝尝而已。”
打粥的人给他盛了一碗,李晏清喝了一口,就放了下来,喝不下第二口。
问道“吃的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打粥的人点点头“有这就不错了,再过段日子,怕是连这个都没有了。”
打粥的人也很瘦,拿勺子的那只手青筋鼓起。
他盯着李晏清刚才喝了一口的那碗粥“太子殿下,你喝过的这碗粥,可以给百姓吗?”
李晏清一下子甚至都没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见他把喝过一口的那碗粥重新倒回了桶里。
李晏清又看了眼那些百姓,他们现在在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像他可以救苦救难。
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兖州的内情弄清楚,不可以再让他们继续这样的日子。
随行的官员走上前,道“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了。”
“好。”
李晏清钻进了马车里,坐车准备回住的地方。
这边的路也不太好,坑坑洼洼的,对于怀着孕的李晏清来说,坐这马车还挺受罪。
李晏清双手捂着肚子,似乎这样可以减少颠簸。
嘭!
马车突然发出了一声碰撞声,随后李晏清感觉到了一股很强的撞击感。
在马的嘶鸣声中,李晏清慢慢直起身体,捂住被撞疼了的肚子。
“呃……”
马车外是哗啦啦拔剑的声音,随后听到兖州刺史在喊保护太子。
李晏清钻出了马车,只见一群蒙面人拔剑包围了他们。
兖州刺史指挥着护卫们道“你们!保护好太子殿下!”
正喊着,兖州长使走到他的身后,拿出一根棍子,直接打晕了刺史。随后做了个手势,兖州本地的侍卫快速地把李晏清从皇城里带过去的对这些兖州兵没有防备的侍卫全部都抹了脖子。
李晏清一惊“你丶你们这是做什么?”
“太子殿下,您多保重,下官告退。”
随后,剩馀的兖州的随行护卫架上刺史,跟着长使快速离开了这里。
李晏清心下已经明白了,这就是李泰的安排,让自己死在兖州,到时候来按上个暴民闹事杀死了太子和所有的随行侍卫的名头,自己就会死得跟他毫无关系。
而那个长使,肯定就是李泰的人。
刺客们持剑向李晏清冲了过来,李晏清闪身躲过第一个到他面前的人的攻击,手肘用力撞击他的脊柱,这一击直接使对方全身麻痹,随后趁机夺下他的剑,翻转剑锋割开了那人的喉咙,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刺客们没想到养尊处优的太子身手居然这么好,一下子不敢继续上前。
李晏清提着滴血的剑,腹中一阵疼痛袭来,剑尖撑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几个刺客见机都扑了过来,李晏清不顾腹痛提剑继续迎战。
刚挥剑再次斩杀一个刺客,又有一人迎面而来,挥过去一剑对方躲开,擡膝一击在李晏清的肚子上,正中下腹。
“呃……”
李晏清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被疼痛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