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穆霜雪和钟禩赶到了兖州李窈安置李晏清的那家驿站，他们到的时候，李窈趴在床边,李晏清还在昏睡。
李窈擡头看到他们,迷糊道“你们怎么才来？”
穆霜雪看了眼身旁内疚的钟禩,握了握他的小臂,随后走到了床边。
“他怎么样了？”
李窈道“孩子没有保住，节哀。他都怀孕了，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我……”穆霜雪低着头说不出话。
钟禩轻轻捏了捏穆霜雪的肩膀，然后走到床边坐下,把李晏清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把脉。
“如何？”穆霜雪问道。
“小产后有些血亏体虚,不过还好，他身体底子好,卧床静养,调理几日,就可以恢覆如初了。不过这几日要注意保暖，也别让他吹风。”
“我知道了。”
李窈见穆霜雪态度淡淡的，有些生气“他和你的孩子掉了，你一点都不伤心的吗？他可是伤心坏了，昨晚听说孩子保不住了，难过得不行,最后是哭晕过去的。”
李窈话里护着李晏清,让钟禩很是意外。
而穆霜雪，她的心里……
因为钟禩提前跟她说过,这个孩子就算是生下来，也是有问题的，所以当她得知李晏清小产后,真的没有那么的因为没了这个孩子而难过。
可是，听到李窈说，李晏清他因为小产很难过的时候，穆霜雪这时才觉得，自己很过分，很不负责任。
李窈说完，就恹恹地趴在床边。钟禩发现她不对，握了握她的手，她的掌心很烫，一摸她的额头，同样是滚烫的。
也搭了搭她的脉，问道“公主，你发热了。昨晚着凉了？”
李窈脑子里混沌一片，使劲想了想，道“昨晚，我差人去找马车，他们去了好久没回来，大概是不好找吧……然后李晏清他喊冷，我就把我的衣裳脱了下来，给他保暖……我答应过你的，要保他平安，答应你了，我肯定要做到。昨晚，只穿着中衣是挺冷的……”
“对不起，我应该昨晚连夜过来的。”
穆霜雪见状，搭了搭钟禩的肩膀，拍了拍，没说什么。
钟禩把李窈抱了起来，对穆霜雪道“晏清他随时会醒过来，你就在这里陪着他吧，我带公主去隔壁房间。”
“好。”
钟禩抱着李窈去了旁边的房间，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拿出身上携带的银针，帮她施了针，随后又帮她把被子盖过肩膀塞塞好，准备再去隔壁李晏清那里看看。
刚一起来，就被李窈拉住手。
“你别走……”
钟禩把她的手塞回了被子里“阿窈，把手放在被子里，别拿出来，听话。”
李窈嘟囔了一声，把刚被他塞进去的手又拿了出来，再次拽住他“不许走嘛。”
“好，我不走。”钟禩没办法，只能在床边坐下“我等你睡着再走。”
李窈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打转。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钟禩以为她在说昨晚，就道“是我不好，我该昨晚就到的。”
“谁跟你说昨晚？”李窈又把手伸出来，挥拳无力地捶打了他一下“我等了你都有十年了，十年了！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十年？”
李窈说完，一吸鼻子，眼泪开始掉出来。
钟禩抹掉她脸上的眼泪，抓住了她的手“别任性。听话，盖好被子好好睡一觉，明天病就好了。”
李窈抽泣道“我不要。如果只有病了你才肯理我，那我就多病几天好了，这样你就能多理我几天。”
钟禩把她半扶起来，抱住，然后用被子把她整个人裹起来。
李窈靠在他身上，抽着鼻子小声哭泣“你明明就知道的，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你听到没有？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阿窈……”
李窈的这句表白，就像是一把甜蜜且锋利的尖刀，直插他的心脏。
听着她的表白，钟禩身体里跳动的某处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他皱了皱眉，压抑着闷哼了一声，轻轻喘息着调整状态。
昏沈的李窈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继续道“我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论长相，论家室，论才情，我哪样不是最好的？如果我说我第二，整个昱国谁敢说自己第一？你为什么还要把我的喜欢视而不见呢？我真的想不出来，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到底还有哪里不够好……”
钟禩有些受不住似的紧紧按住胸口。
带着隐忍压抑的低喘，轻声道“你没有哪里不好，你特别好，是我配不上你。是我对不起你，当年，年少不懂事，不知那样会招惹到你，耽误你这么多年，对不起。”
“可是……我想过一辈子的，就只有你啊……”李窈擡头用噙满泪水的眼睛盯着他，问道“你喜不喜欢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钟禩捂住她的眼睛，侧身轻咳了两声，压制住那股涌上来的感觉，但还是尝到了一丝腥甜的血味。
他不敢放下捂她眼睛的手，怕自己撑不住，吐一口血出来，会吓到她。
待他终于缓过来这一阵，再看李窈，她已经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钟禩把她放平在床上，掖掖好被子，在她的额头蜻蜓点水地落下一吻。
“我喜欢你，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只是我会喜欢你，那别人也一定会的。你这么好，一定还会遇到别的人，你喜欢，也喜欢你，能陪你共度馀生，白头偕老。”
穆霜雪在旁边房间守着李晏清，他还没有醒，听到边上有开门声，转头一看，只见钟禩从隔壁房里走出来，脚步虚浮，脸色极差。
“没事吧？”穆霜雪问道。
钟禩道“她身体底子也好，烧得也不严重，只要今天好好睡一觉，发一身汗，明天烧就能退了，就无碍了。”
“我不是问她，我是问你。你知道你现在脸色有多差吗？”
“我没事。”
钟禩说着在一旁坐了下来，脸色惨白如纸，眼眶微微发红，神情脆弱不堪。
穆霜雪走过去，轻声问道“刚才你们在里面，发生什么了吗？”
钟禩慢慢转眸看穆霜雪，随后虚弱地一笑“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穆霜雪板着脸道“要是你也倒下了，我真没办法一个人照顾你们三个人。”
“我真的没事。”钟禩轻轻道。
“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穆霜雪用尽量柔和的语气问道。
钟禩慢慢把视线投向窗外，也不知道他是在看些什么。
“我只是……不小心说了一句真心话，一句本永远不该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