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他这句话李窈脑子里嗡嗡作响,李晏清跑过去拉住他问道“你说什么?”
关越梦走向呆在原地没反应的李窈,道“我们怕耽误钟大人的病情,差人去把皇城里好几个有名的大夫都请了过来,但他们都说,怕是真的没办法了。”
李窈心口剧烈地抽痛了一下,然后眼前一黑。
“公主!”穆霜雪扶住她。
陈素见穆霜雪又抱着孩子又扶着李窈,就把孩子抱了过来,穆霜雪这一回没有阻拦。
李晏清不相信,抓着关越梦道“宫里的御医都说,他只是有旧伤,身体有些虚,没有大碍的,你在胡说些什么?”
李晏清盯着他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说谎的痕迹。
关越梦看向李窈“坊主,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他说,你要好好活下去,这是他最后的心愿,欠你的,下辈子再还你。”
李窈推开穆霜雪的搀扶,跌跌撞撞往外走“我现在就回去。”
走到门边腿一软,李晏清赶紧搀住她。
“二姐,他不会有事的,我跟你一起去。”
穆柏松上前道“二位殿下别着急,或许只是他们请的大夫医术不精。风逸之前帮他稳住过病情,我和他一起去看看。”
李窈无暇顾及别的,看向杨风逸,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水面上飘着的唯一的一根稻草。
李晏清催促道“那就别等了,我们赶紧过去。”
穆霜雪看向陈素怀里的孩子,后者主动道“霜雪,你去吧,孩子我来替你们带着。我养孩子算有点经验,你放心好了。”
向外再看一眼,李晏清和李窈他们都快走远了,穆霜雪也就直接跟了上去。
在他们都离开后,陈素怀里的小朋友突然放声大哭,但无人听到。
钟禩被安置在了碎玉坊的涑州分舵,就是之前李晏清和穆霜雪住的地方,离碧湖山庄不远,没多久一行人就到了。
关越梦带着李窈去了钟禩在的房间,推开门,李窈跑过去跌坐在他的床边,握住他的手,此时他的手又变得冰凉。
李窈一瞬间情绪完全崩溃,泣不成声“你醒醒,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你会平安回来的,你醒醒啊,不要骗我……”
李晏清也走到了床边,看着床上的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毫无生气的样子,很害怕,害怕得身上在微微发颤。
“钟禩……”
杨风逸过去搭脉,李窈和李晏清一同满目期待地看向他,在等他说一个能让他们放下心来的结果。
但他摇了摇头。
穆霜雪几步走过去问道“什么意思?他到底怎么样了?”
杨风逸道“若是还没有解药,撑不过明日。”
临近崩溃的李晏清和李窈都听到了那个关键词,眼睛里亮了亮。
“什么解药?”
杨风逸看向穆霜雪,问道“师姐,你还是不许我说出来吗?现在已经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了。”
李晏清有些懵“你为什么要问霜雪?你讲的解药是怎么回事?”
杨风逸道“钟禩他身体不好是因为旧伤不假,但更要命的,是他当年中的那一箭留下的馀毒。那是一种极其性寒的药物,这种药物名叫雾寒蝉,中毒前十年能几乎与常人无异,之后,身体因为寒症,会越来越差,直到……大概是这几年宫里御医也一直在用各种珍贵药物帮他压制吧,不然他早就不行了,只是如今,真的是药石无医了。”
李晏清还在想他说的这些话,杨风逸又对着穆霜雪道“师姐,要不后面的,你来告诉他吧。或者,你还是不想说?”
李晏清看向穆霜雪,眼神很冷,像在看一个背叛了他的人。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穆霜雪扣住李晏清的肩膀“小晏,不是我不想说,是钟禩他不许我告诉你。不过现在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李窈也从床边站了起来,盯着穆霜雪。
穆霜雪道“这毒,是你父皇让他中的,解药也只有你父皇才有。”
李晏清和李窈都无法相信。
“你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
穆霜雪道“这是真的。他当年名声太盛,又知道你是地坤,你父皇忌惮他,就想让他死。但或许又觉得直接杀了他有些可惜,就用了雾寒蝉这种药,让他一下子死不了,活也活不长。”
她这话李晏清难以相信,但心里似乎一下子有许多疑惑瞬间就这么解开了,让他不得不信。
难怪……
难怪他明明有能有才,朝里也有一定的威望,可父皇就是不给他一个像样的官职。
李窈倾心于他,爱得那么显而易见,父皇不可能真的不知,却一直假装不知情,从不提他们两的事情。
难怪钟禩他一直躲着李窈,明明对她也有情,却不肯接受她。
难怪御医几次都吞吞吐吐说不明白他的病情,还有扳倒李泰那次,李泰会说出那番话。
难怪他从不和自己谈论他的将来,因为……
他根本就没有将来。
李晏清看向李窈,发现后者正怨恨地看着自己,仿佛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或许,真的是自己造成的。
李晏清见穆霜雪腰间挂着佩剑,一把抢了过来。
“小晏!你要做什么!”
李晏清擡了擡手,示意她此时自己很冷静。他是真的无比冷静,他自己甚至都惊讶于他能这般冷静。
“我进宫一趟,给他要解药,一定在子夜前带着解药赶回来。”
李窈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留下,我去就够了。”
“不行,我也要去。”
李晏清转身,提高音量道“你留在这里照顾他,我去要解药,听我的!”
“你!”
李晏清擡起手里握着的剑,横在她面前“我发誓,一定把解药要来,如果我做不到,我和他一起死。”
说完,抛下所有人大步走了出去。
他现在心里五味杂陈,但是最能直观体会到的情绪,是愤怒。
他知道父皇是谋朝篡位之人时,都没有这种愤怒,因为他当时还在想,或许父皇也会有他的苦衷,有他的情非得已。毕竟历朝历代的皇位之争,大多残酷,大多数的帝王都是踏着许多人的尸骨登上的皇位,谁对谁错难辨,往往并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
所以即使他相信穆霜雪,即使他亲眼看到了那封遗诏,他心里还是无法彻底把父皇当做一个坏人。
可是现在……
若刚才听到的那些都是真的,那就是说父皇毁了钟禩,让他只剩下了十年有馀的寿数,再把他安排进宫来到自己的身边,自己全心全意信任他,把他看得极重,若是没有遇到穆霜雪,那么钟禩就是自己心里所有的温暖。
父皇他为什么可以这么狠?
李晏清提剑直接闯入了长明宫,他从小到大进出皇帝的长明宫都不需要通禀,所以就算是他提着剑,也无人上前阻拦,只是一路上遇到的宫人都是惊恐万状地盯着他手里的剑看。
他自己也看了眼手里的剑,想了想,还是把剑随手抛开,推门走了进去。
皇帝看到李晏清一惊“晏清,你……”
又看向他的腹部,已经重新平坦了下来。
“是早产了吗?你和孩子都还好吗?”
“我和孩子一切都好。”
皇帝听出了他语气与往日不同,这时才发现他冷着一张脸。
“晏清,怎么了?”
李晏清直接开门见山道“父皇,把能解雾寒蝉的药给我。”
皇帝楞了楞,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刘御医吗?”
见他第一反应就是猜忌,李晏清冷笑了一声“父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可不止一两个。您忘了吗?大哥东窗事发那一日,那时他就想告诉我来着,只可惜我那回没有把话听全。”
皇帝冷哼了一声,移开与李晏清对视的视线,也阴沈下脸“朕是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知道那便知道了。你之前就说他身体不行了,如今是快撑不住了吧?”
李晏清听着他这极其冷血的话,轻轻问道“父皇,您真的爱过我吗?”
皇帝惊讶地再次看向他“晏清,你说什么?”
李晏清心里十分酸楚,但却一点都不想掉眼泪“我刚才突然就想到,父皇,您是不是其实一直都很恨我?恨我的出生夺走了您最重要的人的生命,所以您要用相同的手段来报覆我?”
他的这番话把皇帝说懵了,皇帝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想要碰他的脸,被他躲开。
李晏清红着眼睛问道“原来真的是这样吗?”
皇帝高声呵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朕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李晏清凄惨地笑了笑。
“当然是为了你。”皇帝抓住李晏清的双肩,急切地解释道“朕本没想把他如何,甚至因为你母后的缘故,他从小到大朕都没少给他恩惠。可是他呢?小小年纪就开始恃才傲物不可一世,坊间都吹捧他是百年难遇的天之骄子,他还一直都知道你是地坤,朕当然不能让他好好活着!”
李晏清静静地和皇帝对视了会儿,道“那您多虑了,他真不是会害我的人,您现在可以给我解药了。”
皇帝摸摸李晏清的脸,道“你骨子里还是太善良,和你母后一样。晏清,你如今对他这般信任,把他看得这么重,他又熟悉你的一切,你知道若他想对你不利,会有多么容易吗?”
李晏清摇头道“父皇,您是担心他觊觎皇位吗?他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皇帝松开李晏清,怒道“你懂什么!他若没有那些心思,为何来钩引朕的窈儿!”
“父皇您在说些什么?”
皇帝冷笑了一声“仗着你的信任与依赖,未来位极人臣,再娶了公主,成为皇室的一员,等朝堂里威望足够高时,再把你的性别公之于众,那时窃取天下就会变得易如反掌。这算盘打得是好,可惜他活不到那个时候。”
李晏清见和皇帝根本就说不通了,紧紧握了握拳,随后松开手,冷静道“父皇,您的意思是,您是为了我,为了我可以坐稳太子之位,未来坐稳皇位,所以毁了他的一生?你若当真不肯给我解药,那这太子我也不会继续当下去了,您爱让谁来当就让谁来当,我真的承受不起。”
皇帝用食指指着李晏清,恨铁不成钢道“晏清,你!他知道你最大的秘密,若他真的别有用心,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若我真的信错了人,一切后果我愿意承担,绝不后悔。”李晏清顿了顿又道“而且,没有人能用我的性别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