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清和穆霜雪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
李晏清道“你让你的人暂时先别有动作，不进攻，也先别撤退。我这就回宫,让我父皇做他该做的事。”
等穆柏松点头后,李晏清就转身出了营帐。
穆霜雪跟了出去,见李晏清站着不动,走过去看他的脸，他刚才的那种自信，那种稳当感已经荡然无存，眼里显得有些迷茫。
“小晏。”
出神的李晏清被她喊得一个哆嗦,看向她。
穆霜雪捏了捏他的手臂“你做的都是对的。”
“我知道。”
皇宫大殿里,皇帝和朝廷众臣都在等李晏清谈判归来。
他一走进去，所有人都注视着他。
他们虽然没亲眼目睹外面是如何在交战,但李晏清先前离开后,又有将军进殿禀报过战况,他的铠甲上还带着血，弄得殿内人心惶惶。
李晏清擡头看向他的父皇，终究是没有对视的勇气，低着头看着地面道“确实是碧湖山庄。他们的庄主穆柏松带了所有帮众攻城，他们有五千人，其中大约四十个是天乾。”
李晏清话音一落,大殿上一片哗然。
众人都清楚,三千禁卫是抵挡不了五千兵马多久的，皇城很快就会被攻破。
官员们也不再在乎体面不体面,不在乎在皇帝面前不可失了体统，李晏清听到好几个声音都在商量着到时如何投降保命。
对众人道“大家别乱，穆柏松暂时已经停止继续攻城了,他愿意谈条件。”
在场所有人再次禁声，全部盯着李晏清。
皇帝在龙椅上也坐不住了，走了下来到李晏清面前，咬牙切齿道“那个浑蛋，他想要什么？”
李晏清擡头看向皇帝“父皇，穆柏松其实是将门之后，他是当年玄虎军穆主帅的长子。碧湖山庄里的那些天乾，也是当年那几家的后人。”
“你说什么？”皇帝瞪着眼睛无法相信李晏清刚才说的话。
殿上的官员们大概是因为太过震惊，这会儿居然没什么人议论出声。
李晏清又道“他不要别的，他要恢覆当年穆家，还有杨王吴三家的声誉。”
皇帝慢慢后退了两步，什么都不说，但心里清楚这个要求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李晏清接着道“父皇，他们在外蛰伏十载，做成了江湖第一大帮，为的就是今日。您若不答应，怕是他们宁愿鱼死网破。”
皇帝慢慢走上台阶，走到龙椅边，发泄着把案桌上所有的东西都哗啦啦推到了地上。
“他们的意思是，想要朕下罪己诏吗？他们算什么东西！”
李晏清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就像小时候要父皇看看自己时，去拉扯他的那样。
皇帝慢慢转头看向他“晏清……”
李晏清轻声道“父皇，您是皇帝没错，可是您当年真的做错事情了，就也该认。您让他们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没有了家，躲在江湖藏匿十年。他们现在只是想要一个公道，真的不过分。”
皇帝看着李晏清，眼前除了李晏清，还出现了另一个人。
在他的眼里，李晏清的轮廓慢慢变成了那个人的轮廓。
她……
若她在，她也会这样劝说自己的吧？
晏清和她，真的很像。
很像。
“晏清，可若是这样，朕如何继续当这个皇帝？”
李晏清在他的脚边跪了下来，俯身行了个礼。
“父皇，不如今后，您就把昱国交给我吧。就算您确实有错，但只要我能做好，那么力排众议选择我的您，在后世眼里自然就会是功大于过的。父皇，儿臣斗胆，您……退位当太上皇吧，之后昱国的一切，都交给儿臣，碧湖山庄的事情，也交由儿臣来平息。”
皇帝还没说什么，下面的众臣连声喊不可。
“陛下，他是地坤，如何能当皇帝！”
“陛下！万万不可！”
皇帝指着下面道“你们都给朕住嘴！这天下是朕的，朕想给谁，轮不到你们来置喙！”
又有人道“陛下，您若真的有意退位，那就请把景王接回来，传位给景王。”
众臣纷纷附议，除了封珅和卫蕓没有表态外，其他的原本支持李晏清的朝臣也都加入了反对他的行列。
“你们的所愿，是把皇位传给一个德行有亏的庶人？”
殿内所有人一同转头看向大殿门口，看向说话的人。
钟禩缓步走进了大殿，他的脚步还虚浮着，许久没穿的朝服也因为身体消瘦而变得不那么的合身。
钟禩又道“若你们觉得只要是天乾就可以继承皇位，那不如就等着穆柏松打进来，然后让他坐上龙椅。”
刚才还跪着的几个老臣都站了起来。
“若让太子继位，那将来皇位再传给他和那个穆什么雪的孩子，这和直接给穆柏松有何区别？李氏的江山都是要完了，都是拱手送给了姓穆的。”
钟禩回道“太子的孩子，未来皇帝的孩子，自然姓李，身上也确实流着一半李氏的血，为何李氏的江山要完？哪里有问题？请指教。”
“你！”那老臣一甩袖子“巧言善辩。”
钟禩走到他的面前，冷着目光道“你是真的活腻了吗？”
对方气得指着钟禩说不出完整的话，憋了半天才道“钟禩，你别仗着有太子撑腰就无法无天！”
钟禩冷冷一笑“你不会以为穆柏松杀进来，你能活命吧？他们可恨死你们这些人了。此时能保你们命的，只有太子，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想死？”
对方依旧用食指指着钟禩，但气势已经完全弱了下来。
旁边另一老臣也用食指指着钟禩道“你是什么心思，别以为没人能看出来。你足智多谋，诡计多端，我看你有的才是狼子野心。你骗取了太子的信任，希望他早日登基，是因为你想自己把持朝政吧？”
钟禩也不为自己辩解，定定看着刚才说话的人，缓步走向他，逼得对方后退了好几步。
“那你告诉我，你安的又是什么心？昱国亡国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怕不是琰国安插进来的细作吧？”
对方一听细作这一顶帽子扣下来，赶紧辩解道“陛下，老臣忠心耿耿，他是在污蔑。”
钟禩冷哼了一声，还没说什么，眼前阵阵发黑，扶着额头身体晃了晃。
“钟禩！”李晏清快步跑过来扶住他“你怎么样？身体还没好呢，你来做什么？”
钟禩缓了缓，看着李晏清轻轻道“我还是不放心你。”
李晏清目光凌厉地扫了一遍那几个老臣“只要我还是太子，谁多说他一句什么，就是与我作对。”
钟禩倒是并不在意那几个老臣，看向皇帝，走到他的身边。
“陛下，我知道，你也怕我有朝一日会对晏清不利，不过你大可放心。一来，我是真的没有动过那个心思，二来，帝王政务有多繁忙我多少知道，因为雾寒蝉，有心我也无力，哪怕如今毒解了，我的身体也撑不起来帝王冠冕。”
皇帝移开了视线，钟禩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歉意。
又对他道“今日之乱若解决不好，昱国岌岌可危。若是亡国了，你可以一死了之痛痛快快，可晏清他是地坤，他接下来会遭受怎样对待？你若真的深爱姐姐，若是你害得晏清被人凌辱，你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她？”
皇帝慢慢把视线转向龙椅，又看向李晏清。
整个大殿上无人发出一点儿声音，沈默了良久。
最终，皇帝还是点了点头。
“好，朕答应了。”
朝上也再无反对之声。
李晏清心里一松，他同意了，那接下来，一切都会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了。
转头去看钟禩，他也松了口气笑了笑，之后整个人软倒了下来。
等钟禩再醒来，已经是次日了。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东宫偏殿，李窈坐在他的旁边。
见他醒了，李窈心疼地抚摸他的额角“总算醒了。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外面的事情，都解决了吗？”
李窈笑道“昨日就解决了，你已经从昨日睡到今日了。晏清现在在和碧湖山庄那些人聊往后该如何，等会儿忙完了就来看你。”
“那便好。”
“来，我扶你起来喝药。”
李窈扶着钟禩坐起来，拿过碗来喂他喝药。
喝了几口后，钟禩馀光瞟见了旁边桌上放着的一块明黄色的东西，看着像是一道圣旨。
李窈看到了他的视线，放下了碗，把那封圣旨拿了过来，两颊泛起了潮红。
钟禩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他人生中下的第一道圣旨。”李窈语气里有一丝小羞怯又有一丝小激动“是给我们的赐婚圣旨。”
“赐婚？”
钟禩惊楞过后，慢慢垂下了眼眸，神情显得有些伤感。
李窈不悦道“怎么？娶我你还觉得委屈了？”
“阿窈，我……”
李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搂住他的腰“怎么了？”
钟禩低着头轻轻道“我虽然解了馀毒，但要完全恢覆怕是不可能的。”
“没关系，我又不嫌弃你。”李窈回答得爽快。
“可……我怕是仍旧陪不了你一辈子。”
李窈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难受，想了想，道“寿数之事，谁说的准呢。二十来岁健健康康的，也有许多人活不到老啊，或许我就……”
李窈还没说完，就被钟禩捂住了嘴。
他有些生气道“不许说这种话。”
李窈把他的手拿了下来“我想和你在一起。其他的，别想太多了，好吗？”
钟禩又慢慢垂下了眼眸，过了会儿，小声嗯了一声。
沈默了会儿，李窈道“直接一道赐婚圣旨就下来了，是不是少了些仪式感？”
钟禩不解地看向她。
只见李窈站了起来，站在床边对着他嫣然一笑，然后单膝跪了下来。
“钟禩，和我成亲，好吗？我会对你好的。”
钟禩一楞，随后轻轻笑了笑，掀开被子下了床，把李窈拉了起来。
李窈脸上依旧带着美艳惑人的笑容，道“你还没说答应呢。”
“不想说。”
“诶！这是第三次了！你要拒绝我三次吗？”
钟禩笑了笑，然后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公主，嫁给我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我能给你什么，但我尽量，帮助你达成你所有的心愿，好吗？”
李窈一怔，明明心里又惊又喜，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扑过去抱住他，道“好，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