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丢下你。”
“我带你回去。”
“我陪着你呢。”
路觉舟心都快跳出来了,他知道顾言薄是大反派不会出事,可是亲眼看见顾言薄脆弱无助的模样,他无法不动容。
“你抱紧我,不要掉下去。”
“我背你回去。”
路觉舟背着人往回跑,他不知道顾言薄有没有其他的病。
大门用的是指纹锁,因为手指沾了水,路觉舟试了好几次都验证失败,他急的去摁门铃。
路觉舟一手扶着快要掉下来的顾言薄,另一手用力地去拍门。
“开门,快开门。”
路觉舟拍了好几下,终于有人来开门。见到两人这狼狈的样子,阿姨惊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快进来。”
“快来帮把手。”阿姨朝傻站在那的郑岚说。
“哦哦哦,好。”
郑岚忙走上前,可顾言薄死死地抱紧路觉舟的脖子不松手。
“不用,麻烦拿两条浴巾过来。”
“好的。”郑岚转身上楼,听到动静的茜茜跑了下来,“我来,我来。”
“茜茜姐,顾言薄有没有什么身体疾病?”
顾言薄开始发高烧,路觉舟只觉得被他抵住的皮肤烫得快要烧起来了,可是他冷得发抖。
“没有啊,以前也发烧过,从来没有这样过。”
“要不要叫家庭医生。”
路觉舟担心耽误治疗,果断打了120。
“我帮他换衣服吧,陆厌你也快去换身衣服。”
现在是秋天,本就是容易感冒的季节,还林了一身雨,茜茜从郑岚手里接过浴巾和干衣服。
顾言薄握住路觉舟的手不肯松开,路觉舟只好说。
“没事,我来。”
路觉舟半抱着顾言薄,到了一楼的客房,他知道顾言薄“毛病”多,即便半昏不醒,也没当着大家的面脱他衣服。
“顾言薄,你先松手,我给你换衣服。”
顾言薄根本听不进去,手上的力道却很重,就是不肯松手,他已经陷入昏迷。
“我不走,我给你换身干净的衣服,你不是有洁癖,湿衣服穿着不难受啊?”
路觉舟各种诱哄,艰难地给顾言薄脱掉了湿衣服,却在给他换衣服的时候楞住,顾言薄的背上有几道已经好了的浅粉色伤疤。
“陆厌,要不还是我来吧。”
门外的声音让路觉舟猛地回过神。
平日懒懒散散的郑岚和李宁娜都开始着急,顾言薄正常情况下不需要她们照顾,可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谁敢担责。
路觉舟自己都是个小孩,他能照顾谁呀?
“你不会,还是让我们来吧。”
他没有应声,默默给顾言薄换了上干净的衣服。
“顾言薄,我也要换衣服,你别拽这么紧。要是我也生病了,可没人这么照顾你了。”
顾言薄很固执却也很听话,抓着路觉舟的湿衣服,路觉舟猜测,大概手里拽着东西才安心。
“你拽你拽,别把湿衣服往怀里抱,我好不容易帮你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路觉舟从没有这么快速地快衣服,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哪里顾得上洗澡,头发也湿漉漉的,随便用浴巾蹭了几下就算擦过了。
他又开始帮顾言薄擦头发。
救护车到的很快。
也不知道顾言薄到底是清醒还是迷糊,大概知道要挪地方,生怕路觉舟丢下他,又拽住路觉舟的手指。
无奈。
路觉舟跟着上救护车。
同样跟来的还有郑岚,他是照顾顾言薄的保姆,紧张地问护士。
“有没有事?”
“他怎么还在发抖。”
“顾曜,这个人是谁?”
“哦,我那便宜弟弟。”顾曜漫不经心地瞥了顾言薄一眼,“他.妈死了,我爸就把他接回来了。”
“哦,就是那个私生子啊。”
“听说你有自闭症,真的吗?”
“不叫自闭症,是孤僻没教养。”
那些充满恶意的话一字一句朝顾言薄砸去,他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懒得搭理他们。
“怪不得说没教养,连句话都不回应。”
“不会是个傻子吧。”
“正常人会在下雨天撑着伞看向日葵吗?肯定是脑子坏掉了吧,小傻子……哈哈哈哈。”
“这个向日葵丑死了,拔掉算了。”
“卧槽!顾曜,这傻子属狗的吗,他怎么咬人啊!艹,快过来帮我啊。”
“乱咬人的狗还是关起来得好,正好顾曜以前养的那只大狗不是跑丢了。看,我们又给你找了一只,哇!好凶的狗,快点,快点,把他关起来。”
视线变得模糊,暴雨天让顾言薄又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顾言薄只觉好像有被扔进水里。
不管挣扎他都无法探出水面,冰冷的池水像是要往他骨头里钻,冻得他浑身颤抖。
池水没过头顶,空气都被抽走,一股子消毒水味灌进鼻腔。
顾言薄不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探出水面,冰凉刺骨包裹着,像是坠入了很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恍惚看见有个人影。
“呜呜……”
“救……咳咳……妈妈。”
“妈妈,咳……救我。”
“言言。”
“咳咳咳……”
忽然一只大手把他从水里捞出,顾言薄浑身颤抖着靠近热源。
“言言。”
急切地声音唤醒了顾言薄的意识,他艰难地撑开眼皮,江晴一双眼睛哭得通红。
“怎么会掉水里……呜呜,你吓死妈妈了,你要是出事了……妈妈该怎么办。”
“妈妈……”
顾言薄还没来得及伸手抱住江晴,眼前的人突然不见,他只觉得身子一轻。
又跌进了池水里。
顾言薄挣扎地想要起来,可是梦境里的江晴再也没有出现,没有人把他从池水里救出来。
“妈妈……”
濒临死亡的感觉经常在顾言薄的梦里重演,体会着困在水底的无力挣扎。还在疗养院时,顾言薄每次惊醒都会去江晴的房门口呆一会。
只要知道江晴还陪着他,他就不会那么害怕。
自从江晴离世,这个噩梦变得越发恐怖。因为没有人会把他从池子里救起来……
“顾言薄。”
“顾言薄。”
那道声音很遥远,又好像就在耳边。顾言薄听不清楚,像是有人捂住了他的耳朵。
“顾言薄。”
耳边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顾言薄努力想要睁开眼,眼皮沈重得睁不开。
“不是说只是发烧挂个水就好吗?”
“陆厌,我去叫医生,你看着点。”
“顾言薄。”
“醒醒。”
突如其来的刺痛感惊得顾言薄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他甚至来不及看自己在哪里,捂着胸口重重喘气。
“你吓死我了。”
路觉舟忙起来给顾言薄顺气,心有馀悸地说。
“你昏睡就昏睡,怎么还不会呼吸了,你想憋死自己吗?”
顾言薄见他手上插着输液针,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
路觉舟见他呆呆的,开口给他解释。
“你发烧昏迷了,现在在医院。”
顾言薄反应有些迟缓,可能是大脑还没完全开机,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别掐到泛红的手臂。
路觉舟心虚地挪开视线,他也没想到小孩子的皮肤这么娇贵,掐一下就红成这样,明天可能会变成淤青。
“你叫不醒,我着急才掐你的……”
路觉舟原本想掐人中,又怕操作不当,见保姆去找医生了,才试着掐一下手臂。
没想到还真被他掐醒了。
“病人醒了?”
医生过来给顾言薄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又看了下输液瓶,都没什么问题后,视线落在顾言薄白皙的手臂上。
顾言薄皮肤很白又娇嫩,那抹红痕太过刺眼。
“他刚才喘不过气,我想试试用疼痛刺激他醒过来。”顶着医生和郑岚投来的灼热视线,路觉舟硬着头皮说。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在病人昏厥的情况下,还是不要随便碰他。幸好你没掐人中,手法不对更危险。”
路觉舟乖乖听训。
“我知道了,对不起。”
医生见路觉舟自己手臂上还插着输液针,还想着照顾别人,也有些动容。“好了,他没事了。你回去乖乖挂水。”
“哦。”
“你们兄弟俩感情还挺好,你是哥哥吧?”
路觉舟自豪地应了声,“对。”
医生没说什么,对着在场唯一的大人郑岚说。
“等退烧了再做个全身检查吧。”
“好的,谢谢医生。”
路觉舟见顾言薄一直搓手臂上的红痕,以为他在记仇。怕好感度会下降,忙把手臂伸了过去。
“你要是觉得我欺负你,我让你掐回来就是了。我刚真的是担心你,不是故意掐你的……”
路觉舟本来靠在椅子上挂水,他今天淋了三次雨,来的路上过于担心顾言薄,没注意到自己身体异样。
等医生给顾言薄检查完,开始输液后,路觉舟才觉得自己脑袋昏昏沈沈。还好他只是低烧。
他陪在顾言薄身边挂水,没想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看见郑岚神色紧张才知道顾言薄昏睡中呼吸异常。
“我就客气一下,你还真要掐啊。”
路觉舟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顾言薄,没输液的那只手捏住了路觉舟手臂上软肉。
小反派报覆心还挺强,路觉舟下意识皱眉闭眼,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只感觉到顾言薄小小的手掌缓缓下移贴在他的手背上。
手指一点点穿过路觉舟的五指,路觉舟诧异地睁开眼。
顾言薄只是轻轻地牵住了他的手。
“你的手好凉。”顾言薄说。
见顾言薄不是要掐他,路觉舟不以为意地回答,“输液的正常反应。”
路觉舟不客气地反握住顾言薄,“你的手倒是挺热。”
暖乎乎的,还挺舒服,反正是顾言薄主动牵他。
“你还没完全退烧。”路觉舟把另一只手放在顾言薄的额头上,得寸进尺地说。“那我给你降降温。”
绝对不是因为他手冷。
“嗯。”
顾言薄轻飘飘地应声惊得路觉舟眼睛瞪得圆溜。
不会是烧傻了吧。
“哎,言言怎么样?陆厌你怎么也打起吊瓶了。”茜茜紧赶慢赶追到医院,暴雨加上晚高峰,路上堵车堵死了。
“管家给顾总打了电话,顾总很快就会过来了。”
茜茜担心顾言薄生病了会想长辈陪伴,安慰了他一句。“顾总一听到你生病,可担心了。”
顾言薄和路觉舟都没应声,要是真担心早就出现在医院里了。
怕顾言薄多想,路觉舟问,“你饿不饿?”
“管家让刘姐煮了粥,马上就来了。”茜茜是不放心,担心郑岚一个人照顾不好两个孩子,这才先跟了过来。
他口中的刘姐,便是路觉舟游戏里的母亲刘宁娜。
除了和茜茜轮流接送他们俩上下学,刘宁娜也没再找路觉舟的麻烦,顾家佣人多,好多双眼睛盯着。
路觉舟也图个安静。
——咚咚。
病房的门是开着的,徐助理还是在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听到声音,几人都回头看去。
“顾董。”
顾天鹤神色不太好看,快走了几步看到顾言薄脸色苍白,心疼的不行。
“怎么会淋雨呢,我不是让司机把你送到家门口。”
“那么大的雨,你还闹着回来。怎么,在爷爷那住一晚都不行?”顾天鹤忍不住抱怨了几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恋家。”
“爷爷。”
顾言薄虚弱地唤了一声,顾天鹤更心疼了,他蹙眉看着茜茜和郑岚。
“你们怎么照顾小少爷的?”
茜茜和郑岚有点冤,他们根本不知道顾言薄回家了,只见到他早上出门,根本没看到他回来。
更不知道路觉舟是从哪里把人背回来的。
路觉舟被顾天鹤几句话给喊懵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抽回手,把顾言薄当暖手宝这种行为,要是被顾天鹤看到了不好。
“陆厌,你怎么也跟着挂上水?”
顾天鹤这才发现坐在病床旁边的路觉舟,他没有穿病号服,也没有顾言薄看起来那么虚弱。
“我……也淋雨了。”路觉舟小声地说。
顾天鹤帮顾言薄捏好了被角,带着点狐疑地看着两人。
“你们两个不会是故意出去淋雨的吧。”
顾言薄有点早熟不会做出淋雨玩水,还把自己玩生病这种幼稚的事,可这个……路觉舟看起来就很活泼好动。
“我没有。”路觉舟像是看出了顾天鹤的意思,连连摇头,“是有人把顾言薄关起来。”
路觉舟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知道的事。
“胡闹!”
“顾曜呢。”
“啊?”
路觉舟懵了,他没说是顾曜,虽然很可疑,他也这么猜测的。毕竟他没见过顾曜的那几个朋友,而他们却知道他跟在顾言薄身边。
“大少爷在家。”
“言薄。爷爷问你,是不是顾曜?”
顾言薄舔了下干燥的嘴唇,路觉舟立刻递了一杯水给他。
“喝完水再说。”
顾天鹤意外地看了眼这个看起来不着调,却比郑岚这个所谓的保姆更会照顾人,明明自己还是个小孩子。
顾言薄一口气喝完水,把被子放在床头边,在几人的视线下不缓不慢地回答。
“不是。”
这下连顾天鹤都赶到意外,家里的佣人肯定不敢对顾言薄做什么,除了顾曜,还有谁会这么做。
顾言薄停顿了下,才继续说。“是他朋友。”
那不还是顾曜。
路觉舟愤怒地想,怪不得他没进门,那些人就阴阳怪气的取笑他,原来在他之前就先欺负了顾言薄。
太过分。
但是,顾言薄为什么要替顾曜说话?
顾天鹤已经猜到是顾曜,看起来像是要罚他。顾言薄幼崽期还这么善良的吗?
没等路觉舟想明白,他就听见顾言薄语气平静地说。
“顾曜没做什么,他只是在旁边看着。”
路觉舟:“……”
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不管顾曜是不是冷眼旁观,传出去大家都会认定,是顾家大少爷指使好友替他教训顾小少爷。
当然。
最重要的是,如果动手的顾曜,还可以归结为是兄弟俩闹个矛盾。
可顾曜什么也没做,冷眼看着外人欺负顾言薄,这和顾家被打脸,而顾曜这个名正言顺的大少爷在一旁鼓掌说“打得好”没区别。
路觉舟朝顾言薄看去,见他黑黝黝的眸子透着纯善无害。像是根本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顾曜比顾言薄大两岁,连他都不懂的道理。顾言薄这个五岁的孩子怎么会懂呢?
路觉舟在心底替顾言薄辩解,可又莫名想起陪顾言薄捡矿泉水瓶,急着上厕所却被戏耍。
小恶作剧没什么,大概只是在陈述事实吧,路觉舟在心底这么想。
没等他细想,顾言薄语调软软的。
“我饿了。”
他眨了眨眼,眼巴巴地看着路觉舟,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路觉舟:“……”
好吧。
路觉舟心底一软,顾言薄就算是个大反派,现在也才五岁,怎么可能会到想得那么覆杂。
顾言薄才是受害者。
换做其他同龄的孩子,就算不是记仇的性子,知道有人护着,也应该委屈巴巴地告状,而顾言薄的做法却恰恰相反。
说明小时候的顾言薄还是一个很正直的人,没有因为和顾曜不合就借机告状。
路觉舟不知不觉中,早就偏向顾言薄。
“言言饿了呀。”茜茜心疼地看着他,“一天糟了不少罪,我问问刘姐粥送来没,乖,再等等。”
路觉舟本来觉得还好,听顾言薄这么一说,他的肚子先叫了起来。
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特别突兀。
路觉舟摸了摸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尴尬地笑了笑。“我好像……也饿了。”
路觉舟没什么事,挂完水就满血覆活。顾言薄就没那么快恢覆,顾天鹤担心夜里发烧,又让他在病房里住了一晚。
“顾盛裕怎么还没来?”
在医院陪了两个小时,顾盛裕和夏蕓蕓这两位监护人迟迟没有出现,顾天鹤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打电话。”
“顾董。”打完电话的助理公事公办地说,“电话是顾总的助理接的,他说顾总正在谈合作,签完合同就回去。”
“夏蕓蕓去哪了?”
顾天鹤面色突然变得冷厉,公司还是他掌权。顾盛裕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惦记着,夏蕓蕓倒好,直接替顾曜惦记上。
要是他能把顾曜教好,顾天鹤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现在,不过是把顾言薄接回家,夏蕓蕓连家庭关系都维持不好,当什么女主人。
只会虚荣心作祟,到处参加聚会显摆顾夫人的身份。
“给她打电话。”
顾天鹤插手,这件事就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不管她在哪里,半个小时内她必须出现在医院里。”
“你告诉她,这件事交给她全权处理,我要一个满意的处理方式。”
“好的,顾董。”
时间不早,顾天鹤准备回去,但他不放心顾言薄,又想去交代叮嘱几句。
推开门就看见被子里鼓鼓囊囊的一团。
睡了?
顾天鹤走进才看见,病床上躺着的哪里是生病了需要休息的顾言薄,而是早就退烧且啥事没有的路觉舟。
刚才还拍胸脯,打包票说会照顾人的路觉舟,此刻睡得正香,半张脸陷进枕头里,压出一小团软肉,看起来安静又乖巧。
顾天鹤:“……”
照顾人是辛苦,照顾到自己睡着的也可以理解,但是把病人照顾没了,自己爬病床上睡的还是头一回见。
“爷爷。”
顾言薄提着吊瓶,从独立卫浴出来。
“要不还是让护工留下吧。”顾天鹤说。
“不用,夜里有值班的护士。”
顾天鹤不明白,顾言薄为什么排斥护工和保姆的照顾,排斥就算了……让一个同龄的孩子当“护工”,这谁照顾谁还不知道呢。
“有事?”顾言薄打破了沈默。
顾天鹤点头,“出去说?”
“不用,他睡得死。”
顾天鹤:“……”
顾言薄其实也很好奇路觉舟为什么能在陌生环境下,睡得毫无防备,且睡得特别沈。
半个月前在疗养院里,顾言薄和路觉舟同床睡过几晚,路觉舟也是一觉到天亮,不会被噩梦惊醒,也不会因为陌生环境睡不好。
顾言薄经常被噩梦惊醒,他也很羡慕路觉舟的好睡眠。而像路觉舟这样的小孩,更像是被保护得很好,所以没什么警惕心。
但让顾言薄奇怪的就是这个。
刘宁娜是江晴的护工,顾言薄以前接触不多,只知道刘宁娜不太喜欢他,可刘宁娜对江晴是真心实意地照顾,所以顾言薄从未在江晴面前说过其他,就连被郑岚虐待也只字不提。
可自从刘宁娜到了顾家。
顾言薄发现,刘宁娜对路觉舟也是不管不问,一点都不像正常母子关系。这样的环境下,不可能会养成路觉舟这样的性格。
疗养院里聊的八卦,他也听过一两句,刘宁娜的丈夫和他离婚后就没再出现。
而顾言薄却不止一次,从路觉舟口中听说过他提起自己的父亲,听起来是个严厉,且事业丶家庭都兼顾的好父亲丶好丈夫。
这完全就不可能是顾言薄了解到的抛妻弃子的父亲。
“你还挺喜欢那小孩。”顾天鹤的声音打断了他顾言薄的思绪。
“上次你说的条件,我答应了。”
顾天鹤好气又无奈,还带了点质问的口气,“是谁教你用这种方式谈条件的。”
“你怎么和你妈妈一样那么倔。就为了让我答应你的条件,故意把自己弄成这样?”
顾言薄楞了下。
又飞快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意味不明的情绪,语气疏离地回了一句。“爷爷了解过整件事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顾天鹤楞住了。
这件事没人了解,顾家倒是有监控,但事发突然谁也没来得及看。只有当事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全凭猜测认为是顾言薄想借着这件事惹他心软。
“我……”
顾天鹤还没开口,顾言薄打断了他。
“我困了。”
“爷爷早点回去休息吧。”
顾老爷沈默了几秒,没再解释什么。“你也早点休息吧。”
“顾董,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个会议,您要不要……”
顾天鹤一出来,秘书就迎了上来,话音未落,就见顾天鹤情绪有些不对,忙止住了话。
“没事,我们先回去吧。”
“对了,你让人调一下顾家的监控。”
夜里。
顾言薄又做噩梦了。
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跳下床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医院,不是在家里。
这里没有衣柜。
更没有他平日抱着睡觉的兔兔。
顾言薄心里一阵烦闷,连带着睡意都消散了。只觉得脑袋昏昏沈沈,有点抽疼。
他又一次失眠了。
顾言薄本应该习惯了,如果在家里随便找点事做,或者看看书转移注意力。现在换了个环境,即便知道很安全,顾言薄还是很没安全感。
他深深地地吐了口气,借着窗帘外透进来的月光,视线不自觉落到自己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来自于路觉舟的体温。
自从江晴去世后,再也没有谁能在漆黑幽深的梦境里拉他一把。
可是这一次梦境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他的个子不高,手也很小,明明是需要被人护着的,却能在无尽的黑夜中,将他从深不见底的水里救起来。
梦里。
顾言薄意识不清醒地躺在潮湿废旧的狗屋里。他记住了令人眷恋的温度,记得被路觉舟抱在怀里的感觉,记得路觉舟紧张着急着喊他的名字。
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路觉舟对他的关心。
顾言薄从没有过这么迫切地情绪,迫切地想去回应路觉舟。可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勒住他的脖颈,连呼吸都困难。
他没能及时地握住路觉舟的手。
“顾言薄。”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病房的寂静。
顾言薄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陪护床,路觉舟翻了个身,被子掉在了地上,看起来没有要醒的迹象。
应该是做梦,还在说梦话了。
等顾言薄反应过来,他已经捡起地上的被子,重新盖在路觉舟的身上,结果一翻身,被子又挂在的床沿边。
顾言薄:“……”
路觉舟的睡相也太差了,失眠的顾言薄心底这么想着,被噩梦笼罩的恐惧也因路觉舟一搅和给驱散了。
他再一次替路觉舟捏好被角,恶狠狠地盯着他看,再乱动他就不管了。
不动是不可能的。
顾言薄也不知道路觉舟是怎么在睡着了还能精准地抓住他的手,手心的温度烫得顾言薄下意识想要甩开。
“顾言薄。”
“干什么?”
知道路觉舟听不见,顾言薄还是压低了声音应了一声。
“你别害怕。”
顾言薄抽手的动作顿住了,路觉舟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恍惚间,他好像记起来了,在他意识模糊的时候,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安抚他。
“顾言薄,我是陆厌。”
“你别害怕。”
“我陪着你呢。”
“顾言薄……”
……
“顾言薄,你别拽那么紧,我手疼。”
顾言薄回过神,路觉舟的声音好像穿透了记忆,变得真实起来。
“又做噩梦了吗?”
顾言薄脸色忽然涨红,刚才还睡得死沈死沈的路觉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他立刻松开手,但下一秒又被路觉舟反握住。
“是做噩梦了吗?”
“你别怕。”
“噩梦都是假的。”
路觉舟没有完全清醒,声音中带着软绵绵的困意,“你要不要睡我旁边?”
“我陪着你,你就不怕了。”
顾言薄想拒绝的,但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更快。路觉舟掀开被子,他就躺了上去。
“……”
顾言薄不自在地动了下,他不是第一次和路觉舟躺在一张床上,不管是疗养院还是顾家的床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宽度,躺在一张床上,也不会碰到对方。
病床不是给两个人睡,也就一米五左右,两人不得不挨得很近。
“你身上好凉。”
路觉舟把被子让了点给顾言薄。
现在已经进入秋天,夜里比白天凉,顾言薄身上的病号服很单薄,又站在他的床边那么久,早就被凉意侵袭。
“烧都退了,别在着凉了。”路觉舟伸手抱住顾言薄,他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笑嘻嘻地靠在顾言薄的肩颈。“我给你暖暖。”
“不用。”顾言薄僵着身子不敢动,他自己都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我晚上洗过澡的,你别这么嫌弃我。”
路觉舟又凑过去了些,“你没闻到吗,是蜜桃味,我觉得挺好闻。”
“还是说,你不喜欢这个沐浴露。”路觉舟困意逐渐消散,问题也越来越多。
“那你喜欢什么味道?”
“我下次换你喜欢的沐浴露,你别推开我好不好?”
“你先放开。”
顾言薄没有在清醒的时候被路觉舟这么缠着,他很不自在。除了江晴,没有其他人会这么亲近他,更不会有人主动抱他。
而从前唯一愿意抱他的人,后来也不愿意再抱他了。
顾言薄以为,只要他每天去江晴的房间给向日葵换水,只要他表现得再乖一点。江晴肯定会重新接受他,会愿意像以前那样抱着他。
可是没有。
他再也等不到了。
而现在,一个把他当透明人的继母,一个根本不上线的生父。虽然顾天鹤对顾言薄很好,很关心,但他做过亲近的动作,也只是摸摸顾言薄的脑袋。
“你在发什么呆。”
路觉舟暖乎乎的小手捂着顾言薄的脸颊,轻柔地像是在对待珍贵的易碎品。“还冷不冷?”
“……不冷了。”
路觉舟下午睡了一觉,晚上又睡得早,现在不怎么困。反倒有精神逗顾言薄玩,“没想到你这么粘人,分床睡都不行。”
顾言薄:“……”
路觉舟语气宠溺又无奈,“害,真拿你没办法。”
顾言薄:“……”
“我没……”
算了。
尽管他很不想承认……可是他就是贪恋路觉舟身上的温度。
贪恋到不敢去触碰,因为会舍不得放开。
被江晴冷落的那段时间,顾言薄也曾暗嘲过那些撒娇求抱抱的小孩,都上幼儿园了还那么粘人,真幼稚。
这种暗讽不过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忽略掉心底不该有的羡慕。
现在有人愿意抱着他,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他,哄着他,陪着他。但顾言薄还是很不安,他和江晴有血缘关系,可是江晴还是离开了他。
路觉舟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早晚有一天也会离开他的。
心底的失落和恐惧感再一次蔓延开,要是路觉舟真的是他哥哥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
路觉舟开门就看见坐在门口的夏蕓蕓,她一脸憔悴,看上去很疲惫,顶着两个黑眼圈,像是整晚没睡。
“言言,醒了吗?”夏蕓蕓朝路觉舟露出一抹笑意,温柔地问。
“醒了。”
夏蕓蕓突然温柔的态度让路觉舟很不习惯,直到看见匆匆走来的徐特助,终于明白夏蕓蕓作秀给人看。
“陆少爷,出院手续办好了。小少爷醒了吗?”
路觉舟点头。
“要不还是吃完早餐再走吧,小孩子饿着不好。”夏蕓蕓笑着说,她提着一个保温盒。
“家里保姆做的,我特意送过来的,闷久了就不好吃了。”
顾言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路觉舟身后,面无表情地接过夏蕓蕓手里的保温盒。
“她不会给我们下毒吧。”路觉舟小心翼翼地凑到顾言薄耳边,“这么殷勤,让我很紧张。”
顾言薄:“……少看点电视。”
夏蕓蕓哪敢做什么,她不仅不能做什么,还得想办法哄顾言薄高兴,直到他原谅顾曜。
顾天鹤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