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岚猛然瞪大了眼睛,慌乱地摇头。
“不丶没有……”
“就是牛奶。”郑岚额间的冷汗都快落下来,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意。“小少爷,牛奶哪能加什么??”
顾言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打算浪费时间和她争执。当着郑岚的面,直接摁下了通话键。
“陈叔,麻烦您上来一趟。”
郑岚脸色唰一下白了。
“小少爷。我就是上来送牛奶的,您喊管家来做什么?”
没一会,管家带着人走了过来。
顾言薄没有搭理郑岚,剩下的事就交给管家处理就好。至于那杯牛奶……要是没问题,郑岚不会反应这么激烈。
“陈叔。”
正准备把郑岚带走的管家,顿了顿。“怎么了,小少爷。”
“我妈妈的案子……”
“顾董已经让人重新调查,小少爷不要着急。有新进展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顾言薄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
等房门关上,管家轻叹一口气。
其实不是没有进展,是已经查到了新线索,也发现了疗养院的监控有被删除的迹象,派了技术人员修覆。
顾天鹤不想顾言薄成天挂念这件事,所以吩咐了管家不要透露,等全都查清楚再告诉顾言薄。
郑岚今晚的异常举动,也是管家“不小心”走漏风声,让郑岚听见。原是想要试探,没想到郑岚这么沈不住气。
管家知道顾言薄最为敏感,郑岚的反常举止肯定也让顾言薄察觉到不对,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
没多久,顾言薄的房门就被敲响。
“顾言薄,我好了。”
路觉舟担心顾言薄睡得早,只顾着快点把头发吹干,有几缕发丝翘了起来,他也没顾上管。
“你没睡吧?”
顾言薄打开门。
“等你了。”
路觉舟一听就高兴了,“现在睡觉吗?”
“都行。”
顾言薄刚答完,路觉舟已经爬上.床,还在上面滚了两下,像只偷懒的猫。
“你的床好舒服。”
顾言薄:“……是一样的床。”
“那我还是觉得你的床更舒服。”
顾言薄:“……”
随便吧。
他已经习惯了路觉舟喜欢滚床的癖好。
“上来,你还不睡吗?”路觉舟反客为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顾言薄从另一边上床,掀开被子一角,状似不经意地问。
“郑岚之前给你端过牛奶吗?”
顾言薄问的是他们住在顾盛裕家的那段时间。
“没有啊。”路觉舟也没打算喝那杯牛奶,顾言薄问了,他才越想越奇怪。“就今天。”
见顾言薄沈默,路觉舟忽然坐了起来。
“牛奶怎么了吗?”
“下毒了?”
“他想毒死我吗?”
“你看,你还说我电视剧看多了,她……”
顾言薄:“……没有。”
“啊?”剩下的话瞬间卡在喉咙,他尴尬地笑了下。“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想喝牛奶?”
“不是。”
“哦。”路觉舟摸不准顾言薄什么意思,又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真的没问题吗?”
顾言薄:“……”
“虽然她好像没有必要毒死我,可是她为什么要端牛奶给我喝?”
顾言薄后悔问这个问题,因为路觉舟没得到答案就不会消停。
没等他打消路觉舟的疑虑,路觉舟忽然恍然大悟,“啊,你说得对。”
什么也没说的顾言薄:“……”
“牛奶应该没问题,毕竟她没有理由毒死我。要毒也是毒死你。”
顾言薄:“……”
他不想在睡前和路觉舟讨论,郑岚到底想毒死谁的问题。
“闭嘴。”
“睡觉。”
路觉舟一肚子疑问,睡是睡不着,房间安静不到几秒,路觉舟还是不放弃。
“牛奶真的没问题吗?”
顾言薄:“……”
“过期了。”顾言薄觉得他要是不说出点问题,路觉舟能吵他一个晚上。
“这就对了。”
路觉舟听到想要的答案,又衍生出新的问题。
“可是她给我喝过期的牛奶干什么?”
“让我拉三天肚子?”
“拉到虚脱,拉到断气,拉……”
顾言薄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睡觉。”
安静了五分钟,就在顾言薄以为他终于消停,一声弱弱的声音又传来。
“顾言薄。”
顾言薄升起了把路觉舟赶出去的想法,只听身边的路觉舟紧张地问。
“她以前让你喝过期的牛奶吗?”
路觉舟越脑补越有可能,“她是不是对你不好?”
“肯定是这样。”
“我怎么都没发现。”
路觉舟语气懊恼,“对不起,要是我早点……”
“陆厌。”
顾言薄只觉喉咙一涩,他其实不太习惯接受他人的关心,也不太擅长处理过于亲密的关系。
就像他知道顾天鹤是真心对他好,但他不太会回应这种情感,只能别别扭扭地表达关心。
顾言薄从前也渴望被关注,被宠爱……可现在感受到了这样的情感,突然让他害怕起来。
就好像在漂浮在水上的浮萍,没什么安全感。如果没有得到过,就不会害怕失去,不会惶恐不安,不会怕有一天醒来只是梦。
“也就顾家有钱,愿意养个小自闭。换做别人家,就这闷不吭声的性子……养他还不如养只狗,狗都会冲你叫几声。”
“谁说不是呢,狗还会摇尾巴呢。”
顾言薄的呼吸急促了些,试图将闯进脑子的声音赶走。
“顾言薄,你怎么了?”
黑暗里,他能清晰地听见顾言薄的呼吸声,有点急促。
“我丶我不说了。你别乱想,以后我护着你,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我……”
“没有。”
“……什么?”被打断的路觉舟一时间楞住了。
“她没有让我喝过期的牛奶。”顾言薄用尽很大力气,才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你不要担心。”
路觉舟松了口气,还是不太放心,很认真地和顾言薄说。
“那以后要是有人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路觉舟和同龄的孩子差不多高,但是看着就没什么战斗力,还一推就倒,又长得那么好欺负的样子。
一点也不像会揍人。
“你别不信啊。”
“我信。”
“骗人。”路觉舟轻哼一声,“我听见你笑我了。”
“你揍得过?”顾言薄没忍住问了一句。
路觉舟很认真地思考了几秒,很有自知之明,“揍不过。”
顾言薄:“……”
“不过我跑得快。”
路觉舟从小不擅长打架,但跑得快是真的,他也不是好欺负,不可能吃哑巴亏,有仇当场报,在学校里有几个‘仇家’也很正常。
小时候也因为调皮,经常被他爸追着打,反正他比大多数人跑得都快,是能和长跑的体育生比个高低。
“怎么,你要带我一起跑?”
顾言薄忘了要催促路觉舟睡觉。
“不用。”
“我帮你报了仇再跑,这样他们就只会追我,不会追你了。”
窗外的月光很亮,没有透过窗帘,但顾言薄还是能隐约看见路觉舟的模样,以及头上翘起的一缕发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部轮廓,凭借记忆也能看清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眸。
路觉舟长得漂亮乖软,性格大方活泼,所以他格外招人喜欢。如果他的头发再长一些,大概会被认成漂亮的小姑娘。
顾言薄忽然想到,路觉舟曾非常骄傲地和他说过。他带过假发,还穿过小裙子,出门都被夸长得漂亮。
也不知怎么,脱口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穿裙子?”
话题跳跃太快,不像顾言薄会在意的问题,路觉舟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因为我做了个恶作剧,是惩罚啦。”
顾言薄:“……”
也就只有路觉舟能把惩罚说得这么骄傲吧。
“你不喜欢?”顾言薄故意问。
“废话,我又不是女装大佬。”路觉舟没控制住音量,“我是说……哪个男生会喜欢穿裙子。”
顾言薄沈默了一下。
“爷爷说每周六下午有一节外教课,我和你一起上。”
路觉舟还没来得及露出痛苦的神色,就听顾言薄又说。
“每节课前都做上节课的小测,你要是成绩不好,就让老师罚你穿裙子。”
路觉舟:“…………”
?????
不是。
聊得好好的。
怎么话题就变成这样了?
顾言薄没等到回应,只听见翻身的声音,他依稀看见路觉舟背对着他,用身体表达了自己的抗拒。
顾言薄:“……”
“怎么不说话?”顾言薄问。
“你闭嘴。”路觉舟的声音都带着脾气,凶巴巴地又补上,“我要睡觉了。”
顾言薄:“……”
那天晚上过后,路觉舟没再见过郑岚。他随口问了一句,顾言薄只说她以后都不会来了。
路觉舟只觉不太对。
下意识就把郑岚和江晴坠楼这件事联系到一起。
可是……
那是警方通过监控录像,和几个嫌疑人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断定这是意外事故。
没有人把顾言薄说过的在阳台看见人影的事当真。路觉舟后来也问过顾言薄,是不是真的看见了。但顾言薄的回答是——
没有。
警方反覆查看过监控录像,确定了画面里只有江晴一个人。
现在,路觉舟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郑岚,他联想到了和郑岚关系颇好的刘宁娜,也就是路觉舟游戏里的生母。
郑岚不见了,刘宁娜知道吗?
就在管家以“郑岚身体不适,请长假”为由,让茜茜和刘宁娜多费点心思照顾小少爷,刘宁娜咬着牙,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刘小姐?”
管家见她心不在焉,视线中多了几分审视。
“抱歉!”
刘宁娜神色难看,解释了一句。“昨晚没睡好。您放心,我和茜茜会好好照顾小少爷的。”
“那就好。”管家扬起嘴角,隐去眸底的锐气。
第二天。
本该轮到刘宁娜和司机去接送孩子,可出门的却是茜茜。
“茜茜姐,这周不是轮到……”路觉舟还是不太喜欢这个称呼,迟疑了一秒才喊出来,“这周轮到我妈妈接送了吧。”
茜茜和刘宁娜商量好的,一人负责接送一周,上周是茜茜,这周就轮到刘宁娜。
“刘姐身体不舒服,让我今天代接送。”
“哦。”
路觉舟不是特别敏.感,可他还是觉得最近顾家气氛都有些沈重。
“陆厌更想让妈妈接送吗?”茜茜只当小孩子比较粘妈妈,笑着说。“放心吧,我就替今天早上,晚上还是你.妈妈来接。”
然而下午。
还没到放学时间,顾天鹤亲自过来接人。
路觉舟心底隐隐有些预感,又说不上具体是什么事,看见他和顾言薄出来。顾天鹤还是那副慈祥温和的表情。
“陆厌中午没睡好吗?”
顾天鹤来的时间,正好是小朋友们午睡起床,陆厌白皙的面上还有压痕,几缕发丝调皮地翘起,眼角留着淡淡的红晕。
看着就像是没睡醒。
“有点困。”路觉舟打了个哈欠,他不太能藏事,直截了当地问。“顾爷爷,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
顾天鹤递了个棒棒糖给他,哄小孩似的。“我要带言言去见一个人,等会司机送你回家,你乖乖在家等,好吗?”
“我不能去吗?”路觉舟眨了眨眼,他知道顾天鹤会这么说就是决定了的,但还是想再问问。
“不行。”
路觉舟应了一声,又看向自从上车就一句话没说的顾言薄。
“你怎么什么都不问?”
“问什么?”
“问爷爷为什么这么早过来,问爷爷要带你去哪里……”
路觉舟话还没说完,顾言薄打断他。
“是你想问吧。”
路觉舟顿时老实巴交,不再多问什么,车子没有直接开进别墅区,而是停在门口,茜茜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
“顾董,小少爷。”
路觉舟猜测事情大概挺急的,不然不会让茜茜到大门口接他。等到车子开走了,路觉舟才问。
“茜茜姐,你知道什么事吗?”
“我不太清楚。”茜茜支支吾吾地回了一句。
“那什么……我们先回去吧,你想吃小蛋糕吗?家里的阿姨下午刚做的,我们回去边吃边等小少爷。”
路觉舟就算反应再迟钝,也明显感觉到大家都在瞒着他什么。
“不用了,我去后院浇花。”
没让茜茜跟着,路觉舟自己到了后院,茜茜不太会撒谎,可她不想让路觉舟知道,那就是问也问不出来。
路觉舟来到后院,在顾言薄入住的第二天,顾天鹤就让人把向日葵移植过来,还请了专门的园林师打理。
一道熟悉的身影弯腰捡枝叶,路觉舟一眼就认出,这是夏蕓蕓花高价请的园林师,但怎么会出现在这。
“你怎么在这?”
青年摘下帽子,他身上还穿着工装衣。
“怎么不叫我哥哥了。”
路觉舟:“……”
“当初某个小朋友跟在我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一阵彩虹屁砸得我找不到东南西北……”
路觉舟打断他。“你也是攻略者。”
青年打了个响指,“答对了。”
他太过坦诚,路觉舟顿时哑然,好一会才问。“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也是?”
“不知道。”青年叹了口气,“我当时真的以为你就是个npc。”
攻略者之间可以是合作关系,也存在竞争关系。一般不会轻易合作,而是选择隐瞒身份装作npc。
“你跟在顾言薄身边,他对你的好感度应该很高吧?能冒昧地问一下,你拿到多少时薪了吗?”
“不能。”路觉舟冷酷无情地拒绝。
“别这么冷漠,咱俩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这下轮到青年诧异。
“我出现在这的原因就不用解释,我是攻略者,虽然没找到机会攻略顾言薄,不过在这离顾言薄近,摸鱼也能蹭时薪。”
攻略者的时薪计算不完全是按照好感度,还有任务积极性。路觉舟最初死皮赖脸地跟在顾言薄身边,只要靠近顾言薄,也是会有基础时薪。
青年忽然抱住路觉舟,痛苦落泪。
“我以为跟着你,我就抱上大.腿。”
“松开。”路觉舟嘴角一抽。
一个一米八的青年,半蹲在他身边,抱着他“痛哭流涕”,不知道地还以为他们是失散多年地兄弟。
“我不。”青年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我昨天刚应聘上的,结果上午我就听说……”
“听说什么”
“你.妈妈是刘宁娜?对吧。”青年说完,又补上一句。“我指的是游戏里的妈妈。”
路觉舟点了下头,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晴坠楼这件事还真不完全是意外。”
见路觉舟眸色微顿,似乎已经有了猜想,青年叹了口气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刘宁娜害死了江晴?”
路觉舟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刘宁娜是江晴的护工,而且薪酬不低,她没有理由……
而且据他后来了解,刘宁娜对江晴是真的好,怎么会害死江晴?
“具体我也不知道。”
“还有那个郑岚,听说在疗养院里经常苛待顾言薄,据说还有虐待儿童的案底。”
“我今早在打理前院听到她们说的。”
她们指的是顾家的佣人。
路觉舟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其实早在郑岚突然失踪,他就已经猜到了什么,而管家却说是请了病假。
现在想来,这估计是说给刘宁娜听的。
为的就是引诱刘宁娜露馅,或者又近一步的行动。
路觉舟猜测了个大概。
怪不得当初刘宁娜极力反对去顾家任职,后来发现顾盛裕对江晴意外坠楼的事深信不疑,而夏蕓蕓这个后妈更不可能对顾言薄上心,刘宁娜和郑岚才放下心。
大概没想到顾天鹤会插手这件事。
“你看,刘宁娜间接或者直接导致顾言薄失去亲生母亲,你作为她游戏里的儿子,你觉得顾言薄……”
青年没有往下说,但路觉舟知道他的意思。
怎么游戏自动生成的设定还带这么坑人的?
他好不容易才让顾言薄开始信任他。
这个游戏里他好像没有父亲,如果这件事真的和刘宁娜有关,那路觉舟就变成一个没有监护人的“孤儿”。
顾家没理由收留他,何况还可能是凶手的孩子,如果被送去福利院,他就没机会碰到顾言薄。
就算有。
顾言薄还愿意再见他吗?
而且这个账号是游戏内测号,如果任务失败,或许就不会再有“陆厌”的存在。
顾言薄和顾天鹤从警局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刘宁娜和郑岚都被拘留。
“言言。”
顾天鹤叹了口气,最开始没有人相信顾言薄的话,只把坠楼认定成意外。但结果不是意外坠楼,也不是故意伤害,而是过失。
刘宁娜间导致江晴的死。
顾言薄抱着江晴的日记本,被警方当成物证之一。
江晴有写日记的习惯,顾言薄从未翻开过,他不知道江晴介不介意让其他人看日记本。
现在,顾言薄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打开日记本,直到今天他才终于知道江晴为什么开始疏远他。
郑岚和刘宁娜说话从不避讳顾言薄,大概是认定他不会告状。
“没有哪个女人能原谅丈夫的背叛。”
“我要是江晴,看见顾言薄就会想到被丈夫背叛的痛苦,不喜欢也很正常。”
有些话顾言薄不太懂,他知道顾盛裕抛弃了江晴,也抛弃了他。
他总在想,他要更乖一点,不要惹江晴生气,也不要给江晴添麻烦。就算江晴因为顾盛裕不喜欢他也是理所当然。
可在江晴的日记本里,顾言薄看见了江晴心底未曾让他窥见的温柔和爱意。
——7月9日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洪娇来看我了,她说孩子长得真丑,但我觉得他像窗台的小薄荷叶一样可爱,我给他取名叫言薄。是第二声,因为更好听。
——接触三天,我们俩都不太熟悉,我能感觉他很依赖我,我也很爱他。
——我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现在只想陪着我的小薄荷慢慢长大。
……
——3月17日。我第一次动手打了他,我发现我好像有点控制不住,我甚至不记得是怎么动手,我只记得他眼底惊慌害怕的眼神,他在怕我。心底好像被针扎了一样,不是难过,而是心疼。
——我又在言言的手上看见了伤口,我不敢多看。郑岚告诉我,是我失手打碎的花瓶碎片划伤的言言,可我又不记得了。
——今天在花园里看见言言了,他穿着羽绒服外套,也不知道手背上的伤好了没。我不敢过去,我怕我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也怕再次伤到他。
顾言薄紧紧捏住了日记本。
不是这样的。
江晴从来没有打过他,也没有伤害过他。
只有一次江晴掀翻了桌上的东西,这是顾言薄第一次看见江晴毫无征兆地发病。
他确实吓到了,呆楞在原地。
江晴走过来推他,把他推到门外,反锁了屋内的门,房间里传来了物品落地的声音,接着护士就来了。
也是那天之后,江晴就开始慢慢疏远了他。
顾言薄不知道要怎么让江晴重新喜欢他,只是在江晴面前表现得很乖,也不再撒娇闹脾气。
他以前想不明白,为什么他都表现得这么听话乖巧,江晴还是不来看他。
原来江晴不是不爱他,而是害怕她的爱会成为一种负担和伤害。可那些伤害,从来都不是江晴留下的。
江晴就这么离开了,带着她不敢表露的爱和愧疚离开了。
“言言。”
顾天鹤其实经常去疗养院里看他们,但江晴不肯见他。顾天鹤也知道江晴不见他是因为不想在和顾盛裕又牵扯。
所以后来,顾天鹤再去就是远远的看着。
很多时候,顾言薄都是一个人。
顾天鹤去了解过,得到的回答是,顾言薄比较孤僻,他不喜欢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也不喜欢保姆跟着他。
他没有去想过这些话里的真假,也从未想过有人会在顾家的地盘上苛待他的亲孙子。
“我没事。”
顾言薄的语气很平静,这让顾天鹤更为心疼,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走吧。”
还没踏出警局,迎面走来一个踩着高跟鞋,烫着大波浪的女人。
“顾老爷子,身体安好。”
顾言薄记得他,江晴的葬礼上那位和夏蕓蕓擡杠的大明星,叫洪娇。
顾天鹤点了点头,“你也是为了江晴的事来的?”
洪娇.点头。
“我也是刚知道。”
话没说完,一个戴着眼镜地男人急冲冲地追了进来。
“哎呀!你是想气死我吗?口罩也不戴,就这么进来,你不知道自己长得多扎眼,门口都有人围观。”
“我已经想到明天热搜黑粉又该编排你犯事进局子里。”
“上次你一声不响地去参加葬礼,微博上说什么的都有你,还有人说你在葬礼上钓男人。”
洪娇睨了他一眼。
“进都进来了,嚎也来不及了。给我几分钟。”
“那丶那你快点,别被人拍到了。”男人闭了嘴,一步三回头,他知道洪娇能惹事,但怎么还和顾董扯上关系了?
“你要是不方便其实不用特意来。”
“那怎么行。”洪娇眉梢一挑,“她们罪有应得,我要进去扇她几巴掌。”
顾天鹤:“……这是公共场合,注意身份。”
洪娇不以为意。
“反正我风评差,刘宁娜和郑岚要是站在这,我能当众抽到她跪地求饶。”
顾天鹤咳嗽一声,“别带坏我孙子。”
洪娇低头看了顾言薄一眼,又对顾天鹤说。
“我来还有一件事,能不能单独说句话?”
管家身姿挺拔地站在一旁,主动说。
“我先带小少爷回车上。”
……
“我想问问,您打算怎么安置陆厌?”
洪娇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恨不得进去撕了刘宁娜,可是当知道陆厌是刘宁娜的儿子,忽然有点心疼这个孩子。
她记得小孩长得很可爱,会嘴甜地喊他姐姐,跟在顾言薄身后,像个粘人精。洪娇性格泼辣,其实并不喜欢小孩,可对着路觉舟,她有些心软。
顾天鹤沈默一瞬。
说实话,他还没想好。
大人的错不应该怪到小孩子身上,何况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刘宁娜从没对自己的孩子上过心,大概也就是供个吃喝,饿不死就算养着了。
没有父亲,又被亲生母亲遗弃未遂。
“留在顾家也不合适吧。”洪娇说。
“我今年三十一,没有法定伴侣,也没有孩子,以后也不会有。我有能力抚养陆厌。”
“如果可以,我会带陆厌去国外。不会让他出现在言言面前。”
顾天鹤也很清楚,顾言薄会是最大的受害者。死去的是他的母亲,而伤害他母亲的,是陆厌的母亲。
顾言薄没有朋友,唯一走得近的也就只有陆厌。他虽然不说,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两个小孩关系好,发生这种事,顾言薄有多在意陆厌,现在就会有多难过。
陆厌是无辜的,但顾言薄也很无辜,所以没人有资格替顾言薄原谅。
或许最好的方式就是把陆厌送走。
“你的工作呢?”顾天鹤不太理解,洪娇为什么能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上心到这个份上。
洪娇自己也说不清楚,可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就是这么奇怪。
她还记得第一次和江晴见面。
她站在楼顶上,觉得这个世界都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可因为江晴的一句,“风很大,下来吧。我请你喝咖啡。”
洪娇从天台下来了。
那时候她并不认识江晴,但后来她们成了朋友。
现在洪娇又觉得自己冲动了。不过,她不排斥这种冲动。
“把陆厌交给我,我会照顾好他的。”
……
路觉舟趴在窗台上已经有两个小时了,他撑着下巴,望眼欲穿。
怎么还不回来。
等个结果怎么比奔赴刑场还痛苦。
路觉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安慰自己,就算顾言薄因此记恨他也没关系,这只是个npc,他不要太过当真。
本来就是为了薪酬而来的。
可当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子停在楼下,路觉舟心跳停了一拍,他仍然保持着趴在窗台上的姿势,怔怔地看着从车内下来的人。
像是心灵感应,顾言薄正好擡眸。
四目相对。
路觉舟紧张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紧张。
顾言薄擡眼看见趴在窗台的路觉舟,眉心一跳。“陆厌,下来。”
“哦。”
路觉舟身体反应快过大脑,顾言薄一句话让他没有多思考就照做了。
等他从二楼走下来,才发现家里还有客人。
“嗨,陆厌。还记得我吗?”洪娇朝他勾了勾唇角。
路觉舟看了顾言薄一眼,见他没有要和自己说话的意思,恹恹地应了一句。
“姐姐好。”
“怎么了,这个表情?”
路觉舟是什么心情都直接放在脸上,开心不开心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丶就……做了个噩梦。”路觉舟随口胡诌一句,又问,“姐姐怎么来了?”
洪娇笑了笑,半开玩笑地和他说。
“想你了呀。”
路觉舟呆呆地应了一声,换做平时他也会说一些好听话,但今天他还是有些忐忑和心不在焉。
他偷偷地看了顾言薄一眼。
正想要说点什么。
一盒巧克力递到了他的手上。
路觉舟还没反应过来,顾言薄语气平静地提醒他。
“拿着。”
路觉舟微微瞪大了眼。
这是什么意思?
路觉舟还记得,顾曜刚回家那天,也是递了一盒巧克力给他,当时路觉舟为了向顾言薄表“忠诚”没有要,还说只要顾言薄送的。
后来,他也找顾言薄要过。
顾言薄没给。
路觉舟接过了巧克力,甚至忘了说谢谢。
比想象中的结果好多了。
“陆厌。”
“啊?”路觉舟正胡思乱想。
“我有话要和你说。”
“……好。”
然后,又是一阵沈默。
“是丶是关于……我妈妈的事吗?”路觉舟问。
“你知道?”
顾言薄本来没想好要怎么说,见路觉舟这个反应,蹙了蹙眉心,怪不得路觉舟反应这么奇怪。
“你……”
顾言薄刚张口,路觉舟就先打断他。
“对不起。”路觉舟垂下眸子,浓密地睫毛遮住眸底的光,“我……”
“为什么道歉?”顾言薄问。
“啊?”
顾言薄见他呆呆的,没有平日的活力,就连总是翘起的呆毛,此刻也蔫巴巴地垂下。
他不喜欢路觉舟没精打采的样子。
“……你.妈妈犯了错,就算不是故意的,那也必须承担犯错的后果,你不能因为这件事和我闹别扭。”顾言薄说。
路觉舟还是很懵。
他真是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楚,为什么合起来他就听不懂了。
顾言薄的声音逐渐弱了,带着点小心翼翼。“你愿不愿意……继续留在顾家。”
路觉舟倏然擡眸,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我知道她对你不好,但我会对你好的。”顾言薄说。“也会给你买巧克力。”
“你说的话……”顾言薄别过脸,不太自然地问。
“还作数吗?”
说要陪着他,护着他。那些话还作数吗?
路觉舟只觉得被惊喜砸得晕头转向,他想过各种很坏地接过,唯独没想过顾言薄还愿意留下他。
这哪里是什么大反派,明明就是大可爱!
但是……
路觉舟思来想去,想来思去。最后,小声地问了一句,“我说过很多话,你丶你指的是哪一句?”
然后,顾言薄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
洪娇没忍住笑了出来。
半个小时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