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现来看,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吴邪。”
他喊了一声怀里抱着的人,感觉到手臂上的力气重新回来了,吴邪的身子却软软的倒下去,仍然乐呵着,蜷在张起灵怀里找着舒服的角度似乎要睡着,张起灵皱起眉头,摇晃他:“吴邪,别睡!”
越来越强越来越强,如同在巨浪中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声。但实际上只有微弱的声音,却也切实传达了出来,吴邪倒是睡的安稳。张起灵不得不专心起来,引导着那一拨弦回到他该在的地方去,然而一直效果不大,他不由得烦躁起来,控制的难度越来越大,大到他觉得要被活活压垮之时——
“小哥……”
吴邪在睡梦中傻乐着发出一声梦呓。
他一下子回过神来,于是四周水一样流动的弦如同生生被遏制,由暴动而逐渐变得安静,那是张起灵一开始设下的防护措施开始生效了,接下来几百年内只要没有外人来打扰,终极都不会轻易地再发生什么变动。他们如同在海底待得久了,终于换来水在层层叠叠的退朝下去,露出一片湿透的沙滩和湿透的他们。张起灵实在无法放下心来,又喊了吴邪几声,看他没有反应,却呼吸平稳,脸色也不显苍白。往下看去,甚至连他掌心里的伤都无影无踪,张起灵握着他的手,突然被一个念头击中一般明白过来。
他脑袋里就出现了两个大字,回家。
在终极里,所有的思维都能被他看到,都能被他读懂,他明白了吴邪到底许的什么愿。握紧了他的手,把他抱起来。年轻的,完满的身体,有着体温,有力的,不再是冷冰冰的。张起灵的目光覆又平静下来,平视前方,轻轻道: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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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杭州,暑气正盛。
吴邪在凉席上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舒服的甚至有些懒洋洋的意味,他好像在做一个停不下来的梦,但是旁边突然乒乒乓乓一阵巨响,吵得他皱了皱眉头,拿过枕头来捂住耳朵低低的抱怨了一声:“好吵……”
然而他所期望的宁静并没有还给他,反而好像一石激起千层浪了。
“小邪!”“天真!”“大侄子!!!”“小三爷!”……一时间各种称呼混杂成一块儿,吴邪终于觉得不对劲,然而刚才一个好梦做的正香,老是不愿意醒过来,直到听到耳边响起一个低沈的声音:“吴邪。”
他猛然就清醒了,把眼睛睁开一道缝,蜷在凉席上拿开一点枕头朝上看,果然看见张起灵的脸。嘿嘿笑了出来,喊了一声:“小哥——”
张起灵突然被拨开,然后马上挤来更多人,一边是自己的父母,脸上焦急的神色简直鲜明的要命,另一边是他那老狐狸三叔……三叔!嚓!这头老狐狸回来了~!以及潘子胖子。胖子一脸又想揍他又想慰问他的僵硬表情,而老狐狸急的看样子头都要秃了,看见吴邪醒了一个劲儿的傻乐。顿时吴邪就被一堆嘘寒问暖包围了,他还一时懵着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张起灵非常淡的勾了一下唇角,然后出了房间关上门,睡过去之前的记忆才如潮水一般涌来。
长白山,终极,弦,张起灵……
吴邪瞬间清醒的不能再清醒,脑袋里马上被各种问题生生塞满。小哥怎么样了?他们怎么出来的?后来发生了什么?还有现在算是怎么回事儿……然而这些问题在此刻都问不出口,吴邪被关怀了个结实,不得不先留在床上老老实实的装乖卖怂把那些真正关心自己的人都哄好了。他这才了解到自己又是睡了好久,居然早就从长白山上毫发无损的下来了,张起灵一路把他抱回杭州,通知了吴家人和胖子,就在这西泠印社里轮番给吴邪看护着,虽说是轮番,但是张起灵一天都没从吴邪身边离开过。吴邪偷偷看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完好无损连个疤都没有,又特想摸摸张起灵看看这一切是不是一场大梦,可惜虽然心里痒痒挠似的也脱不开身。
三叔,也不知道是哪个,一脸疲惫而欣喜的喊了声大侄子。吴邪看看他,虽然说老狐狸很可恶,从头到尾总是在耍他,但是他也有难处。于是乖乖的喊了声三叔。结果眼看老狐狸居然眼看着要泪奔,这可吓到吴邪了。而胖子早就被他什么也不说自己跑上山的行为气的膘都瘦了一斤,嚷嚷着要叫吴邪请客请回来。吴一穷则就抱着儿子不撒手,吴妈妈则在旁边几乎哭成了个泪人。
房里这般温情脉脉的场景张起灵终究是不适应,下午的阳光很灿烂,他走到院子里,正要穿过去的时候,看见了对面吴二白走出来。
“事情结束了?”
张起灵没答话,却也表示了恰到好处的谦卑,像是在听长辈训话的模样,吴二白却皱了皱眉头:“你这样倒是算准了我不能不接受……你和小邪的事儿,我明白,他要是看见你没了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别指望我帮你劝大哥大嫂,他们很传统。你们有一条长路。”
张起灵点点头,继续绕过他要走向前堂,吴二白在他背后突然道:“我们这边的事情都结束了。”
张起灵站着没动。
吴二白转过身来对着他的背影深深的鞠了一躬:“九门从头到尾都对不起你,但是谢谢你。”
张起灵仍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推开到前堂的门,走了进去,然后把门合上了。吴二白维持了那个姿势一会儿,也默默的直起身来,到后面去了。
吴家人对于吴邪的关怀持续了足足有半个月,那半个月只有每天半夜的时候吴邪才有功夫溜到客房去和闷油瓶一起坐着。他心里的那些疑问仍然没揭开,却看张起灵一副放下一切的淡然模样,不由得好奇心泛滥,轻轻去握住他的手,温暖的,然后去抱了抱他,不再冷的像块冰一样。他也不敢太大声,却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每晚只是抱着小哥,就睡的很安稳,而且连个蚊子都不会有,当然早上总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估计是张起灵把他搬了过去。
在将近九月份的时候,西泠印社终于重新开张了。
有了空隙的,安静的独处时间,吴邪终于可以坐在张起灵对面,问出那几个一直挂心的问题了:“小哥,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好了。”张起灵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低低的回了一句。确实应该是好了,甚至可以说是变的比以前状态更好了。他仍旧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的肉体会回来,除非吴邪的潜意识比他想的要强大得多。但如果这个身体回来的原因真的是吴邪造成的,那么这个更好的状态几乎就是吴邪心里怎么看自己的了。吴邪的眼角眉梢马上都带上了喜色:“真的?!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你睡着了,我把你带了出来。”张起灵的手轻轻的捏了捏吴邪的手指,吴邪把他的手就攥紧了:“就这样?”
就这样?如果还有别的事他们就没命出来了!“吴邪,你向终极许愿了。”张起灵用陈述句来打断他,刘海下的眼睛睁开了,无比清明:“没有人能向终极许愿而不付出代价,我不知道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最怕的就是短短数日的幸福之后格外恐怖的灾祸便急剧的反映出来,如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落下来终究是放不下心。吴邪一楞:“我?”
“你放血了,虽然你在的位置弦已经相对数量少,但是仍然有效。”而且看样子比想象中的有效,吴邪呆了一会儿,低下头笑起来:“我……我么,就是希望你活着跟我回家……”他看着地面铺的石板:“现在也算实现了啊。”
代价呢?代价是什么?张起灵却也不提了,将吴邪连凳子一起拉了过去抱着,手指轻轻的梳了两下他的头发。这个动作太过熟悉,现在他手指的温度也如同记忆里一样,微微偏暖,轻轻落下。吴邪深呼吸了一口气,闻到他身上清冷干净的气息不由得轻笑了一下:“你这样让我想起……”
让我想起……
想起?
吴邪突然猛地定住了,然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擡起头来直直的看着张起灵。张起灵疑惑,但那双眼镜仍无甚波澜的看着他。而吴邪盯着他看了又看,突然喃喃道:“我知道我丢了什么东西了……”眼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遗憾和惋惜。张起灵皱了皱眉头,却听他道:“羽叔的记忆。它把羽叔的那份记忆拿走了……”
张起灵很难说这到底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这简直是只有吴邪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