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监控室出来,江聿站在树下长吁一口气。
“有烟吗?”他问。他很少抽烟,身上也没有随身携带烟盒的习惯。
助理邹斐已经赶来,掏了下裤袋,拿出一包烟递过去。
江聿取出一根,手指却是微颤。
邹斐连忙递上火。
老板这样的状态,上一次也是因为同一个人。
他是后怕,劫后馀生,害怕彻底失去。
江聿站在风中,晚霞狂肆席卷天空。他深深吸了一口烟,让烟气熏入肺腔,好似这样才能稍稍填补一些他内心的空洞。
“你跟老王回去。”
“老板你呢?”邹斐问。
江聿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邹斐识趣,喊上老王,两人便开车离开了。
江聿独自站在路旁,下班丶放学的人头攒动,说笑玩闹的学生子在人行道上一窝蜂追逐跑过,人声如潮。
看这世间多热闹。
江聿立在原地,阒然一隅。他低垂眼睫,盯着地上斑驳的光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江聿掐灭烟头,丢在一旁垃圾箱顶,拉开车门坐上车。
***
柯茵拉着白梦眠聊天,食堂工作人员见团长一直坐着,他们很有眼力见,比寻常晚餐时间提前半小时开始出餐。
白梦眠的下午茶时间顺利被延续到晚餐。
四人从食堂出来时,外头早已夜幕低垂,银月弯钩高悬天边。
白梦眠陡然想起来上午下车前跟老王的约定,她暗叫不好:“糟了,我把跟王师傅约好的时间给忘了!”
“梦眠,怎么了?”柯茵关心地问。
“没事没事。”白梦眠摇摇头,走过去扯了扯徐一娅的衣摆,“你看见我手机没?好像落在舞蹈室里。”
“手机?你等着,我回趟舞蹈室找找看。”
“唉,我和你一起……”
白梦眠刚想跟上徐一娅脚步,这人蹿的比猴还快,人影已经朝着小楼里奔去。
不一会儿,徐一娅拿着白梦眠的手机回来,在她面前晃了晃。
“不停响铃,有人在想你。”
“别乱说。”白梦眠朝她使了个眼色。
一旁柯茵和施梁夜已经看过来,施梁夜目光中还带着几分质疑和探究。
白梦眠没有王师傅手机号码,她想了想,走远几步来到一旁,拨出江聿的号码。
响了几声后,江聿才接起。
“原来你手机没丢。”他阴阳怪气。
白梦眠完全没觉察到手机那端的人正在闹情绪,她兀自开口:“刚才没注意手机。嗳,王师傅手机号码你肯定有的吧?替我打电话转告王师傅,如果他还在路口就让他先回去,一会儿我自己打车回家。”
“没空。”
“要不你把王师傅号码发给我,我自己联系他。”
“我不。”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这男人怎么还无理取闹上了呢?
白梦眠无语地龇了龇牙。
柯茵正在跟徐一娅他们说话,听到白梦眠跟人打电话的语气,不由好奇地转头问:“梦眠,是你姑妈的电话?”
白梦眠连亲妈亲爸都记不得,怎么还会记得姑妈?
她硬着头皮应了声:“对,我姑妈让我早点回去。”
柯茵听是梦眠姑妈便安心继续回头和施梁夜他们说话。
手机那头,江聿冷不丁眼角一抽。
“一天不见,我性转成姑妈。下次记得提前通知我本人。”
这下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这个男人眼下心情十分不爽。
白梦眠压低声音,赶忙解释:“不是呀,你别多想,我回家跟你解释。”
“呵。”江聿冷哼。
挂了电话,白梦眠走过去跟柯茵他们告别,才走出舞团大门,施梁夜大步追上来。
“这个点不好打车。我买车了,让我送你吧。”
“不用麻烦。”白梦眠直接拒绝,继续往前走。
施梁夜不依不饶追上去:“梦眠,你换新手机号,我们微信好友重新加一下。”
“没必要,反正以后不会有交集。”
白梦眠加快脚步,在红绿灯时彻底把施梁夜甩在马路这头。
***
穿过一个红绿灯,又拐过街角,白梦眠才走到上午和王师傅分开时那个街口临时泊位。
马路两旁梧桐树林立,树叶在路灯下影影绰绰。
白梦眠站在路口仔细分辨,车位上的确停着辆车,可明显不是白天王师傅驾驶的那辆宝蓝色劳斯莱斯。
“还好王师傅回去了,要是一直在这里等我,我就罪过了。”
白梦眠刚掏出手机打算打车,那辆停在泊位上的车突然按了两声喇叭。“嘀嘀”的同时闪了几下大灯。
白梦眠被车灯闪到,擡起手臂遮挡在眼前,从前车窗望进去,这才看清驾驶座里坐着的男人。
“神经病啊。”她暗骂一句,走过去。
“上车。”江聿降下副驾驶车窗,冷声道。
白梦眠拉开车门上车:“你怎么在这里?该不会是特意在等我?”
江聿斜睨了她一眼。
不是在等你,难道是在等老王?
白梦眠见江聿绷着脸不说话,想起刚才通电话时江聿阴阳怪气的语气,知道他可能有点不开心,她有心哄他。
“你吃晚饭了吗?”
“气饱了。”
白梦眠撇撇嘴角,呵,这男人果然在生气呢。
“舞团小食堂的饭菜好好吃哦。”
“……”江聿脸色更阴沈。
“好啦,不逗你了。”她看了主控屏时间,“都七点多了,要不陪你先在附近吃点东西,过点不食对胃不好的。”
白梦眠头一次主动关心他,江聿内心跃动,脸上还保持那副冷冰冰的姿态。
“你想吃什么?”
“我吃过啦……”白梦眠刚说了半句话,转眸间瞥见江聿的表情,又立马话锋一转,“砂锅粥!”
江聿看了眼导航距离,启动引擎,黑色迈巴赫驶入夜色中。
***
白梦眠还以为江聿这类人习惯了优渥生活,平日会光顾的一定是奢华餐厅或私人会所。
出乎意料的是江聿绕路带她来到一条老街,那家砂锅粥店便藏身在小巷深处。
老街是青石板路,旁边有一条小河流经沿途人家门口,古拙又静谧。
江聿把车停在巷口,带着白梦眠往巷子里走。
隔着很远才有一盏路边人家的门前灯照亮前路,白梦眠对这里不熟悉,走得小心翼翼。
江聿走在前面,留意着身后白梦眠的脚步声,发觉她落后多了,他转过身递出右手:“牵着。”
“啊?”
“牵着走,这里黑。”似乎是怕被洞察心意,江聿又补充,“别一会儿砂锅粥没吃上,先摔倒磕伤手脚。”
“呸呸呸!”白梦眠立马反驳,“不许咒我!”
江聿抿了抿唇角,没再说话,安静地把手递在白梦眠面前。
五月的夜风轻柔吹开一片云,皎洁月光落下一地清辉,朦胧的光线笼在四周。
白梦眠刚想说些什么,忽地身后有一辆电瓶车速度极快地驶来。眼看快要撞到她,江聿伸手拉住她的手臂骤然将她带入怀中。
“对不起。”骑电瓶车的是一位外卖小哥,见差点撞到人连忙道歉,又骑着车快速离去。
白梦眠被江聿护在怀里,脸颊隔着层衣物贴在他的胸口上,“砰砰丶砰砰”的结实有力的心跳声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狭窄的小巷,静的只剩下轻柔的风和他们彼此间微热的呼吸。
电瓶车早就骑走了,江聿却没放开她的意思。
“江聿,我没事。”
“我知道。”
知道还不松手?
白梦眠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纹丝不动。她擡起头,想看看这个男人打算做什么?却发觉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冷淡,可细微的差别却出卖了江聿的心。
他素来冷峻的黑眸此刻像是午夜平静的湖面,一把月光幽幽洒在水波间,温柔的让人沈沦。
他不凶的时候,不发脾气的时候,不命令人的时候,不呛人的时候……其实人还不错。
白梦眠逐渐适应巷子昏暗的光线,擡头认真地望着他。
“盯着我看做什么?”
白梦眠在他怀里摇摇头,又举起手把手放在江聿手心,“走吧,散了会儿步,我都有点饿了。”
江聿低眸看她,眼神异常温和:“昨天是谁信誓旦旦连晚饭都不愿意吃?”
“闭嘴。”白梦眠斜眼瞪了他一眼,这人就会破坏气氛。
江聿弯了弯唇角,握着白梦眠的那只手轻轻地握紧了一分。
今晚月色真美。
……
没想到巷子里冷冷清清,小店里却挤满食客,还有几个和江聿他们一样刚到的,拿着等号木牌站在门边等着里面翻桌。
白梦眠把等号牌拿在手里把玩细看:“这家店你以前常来吗?藏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一般人估计找不到。”
“嗯,有段时间常来。”
白梦眠垫起脚尖正往店里瞧,数着还有几桌才轮到他们。
忽地,店里一处角落,响起一道熟悉声音。
“江聿,嫂子!这边。”
江聿个子高,顺着声音望去,一眼便瞅见最里面角落那桌做的人。
他转头对白梦眠努努嘴:“今晚运气好,不用排队了。”
“好耶!回去路上买彩票。”
江聿转眸看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小财迷?”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切,你个资本家最没资格嘲笑人。”
江聿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和老板打了声后,跟白梦眠一起朝角落那桌走过去。
那头,应田怀已经主动添了两张凳子,又找老板要了两副碗筷。
这里是夫妻店,没有请外人帮忙,很多来光顾的又都是熟客,倒水拿蘸料这些几乎都是自助。
店里热气腾腾,室内满是米粥香。
点了招牌膏蟹粥丶肠粉和蜜汁叉烧,白梦眠放下餐单,环顾四周观察周围人桌上点了什么菜。
“再加一份卤水拼盘。”
应田怀替他们去厨房窗口下单,回来落座,饶有兴致地看着江聿:“不是说再也不要来,今天又有兴致了?”他边说边故意看了眼白梦眠的方向。
江聿翻了翻眼皮:“管好你自己。”他目光落在应田怀对面的位置,还摆着一副碗筷,是已经用过的,“你和谁来的?”
江聿话刚问出口,门口进来个女孩,看见江聿和白梦眠便楞住:“哥,大嫂,你们也来喝粥?”
真不会太巧吗?破坏亲妹妹好不容易求到的约会!坏人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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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烟心里犯嘀咕,当着江聿的面,她脸上绝对不敢表现出来。
江烟回到位置上坐好,转头看白梦眠:“大嫂,几天不见你气色比之前好多啦。我就说嘛,好端端的人老是待在家里会憋坏的,就该多出来走走。”
“她想去哪儿,我又不会拦着她。”
江聿拆了碗筷外包装,正用桌上的热茶水冲洗。洗完自己面前这份,推到白梦眠面前,又把她那份拿过来继续重覆刚才的动作。
所有行为行云流水,江烟和应田怀不动声色地看着,白梦眠却有点不好意思。
“我可以自己来。”
江聿看了她一眼:“下次请早。”
“……”切,好好说话会折寿啊!
白梦眠白了江聿一眼,不再理他。
很快他们的餐食端上桌,热滚滚的生滚鱼片粥蒸腾着新鲜的锅气,米香和新鲜海鱼鲜甜香味相辅相成,让人食指大动。
为了避人口舌,白梦眠先江聿一步,主动抢过他的碗,替他盛了一碗放在一边晾凉。末了,她挑挑眉毛,一副成功一报还一报的得意。
江烟在一旁看着两人意外幼稚的举动,不禁憋着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