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掺着血泪的过往,谢京辞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连孙绮薇都不知她记得那些事。
若非沈知韫善心收留,她们早就饿死街头了。
但这一切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来说,无足轻重。亦或者在他眼里,任何事都是可以弥补的。
金钱,权力。
能给的他都给。
看起来确实挺大方的。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条路走得多难。
掌权者看不见蝼蚁的攀爬,他只需要验收成果。
谢京辞忽然觉得跟这样的人说再多也没意义,还不如来点实际的。
“实话告诉你吧,你的大臣们一进宫就被带进了体元殿,门外重兵把守,宫门已关。整个京城现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还有你属意的继承人,现在已被幽禁王府。如今你能见到的,只有我。”
文宣帝双眼爆突。
“你…孽障,你竟如此心狠手辣…早知如此,朕当初就不该接你回来…”
谢京辞也不生气,反而还笑了起来。
“慕容璃已经登基,我若不回国,现在就是北昭的皇后。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了。前段时间他给我送来一封信,愿意奉送江山来贺我御极天下。”
文宣帝怔住。
谢京辞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我若留在北昭,大抵比在你手下讨生活容易。”
文宣帝脸色青白交加。
“荒谬!不过口头虚言,他若真对你如此情深,当初就不会放你走。”
谢京辞瞥他一眼,“枉你还是一国之君,满脑子竟只有男女情爱那点破事。”
文宣帝面皮抽动了下。
谢京辞又道:“本来我也不信,世人少有不慕钱财名利的。直到我查到一件事,他的儿子非他亲生骨血。”
文宣帝不可置信。
“很意外吗?”谢京辞曼声道:“一开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后来想想又觉得也不是不可能。他修佛的,不近女色,从小就有心灵创伤,只要那根刺存在一天,就没人能走进他心里。他自己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想来对子嗣传承也没什么执念。再加上常年吃斋念佛,长了一颗良心。”
“一个人和这世界最初的羁绊是父母,随着年龄增长,交友,娶妻,生子。追求名利,钱财。他不懂情爱,没有子女,父母也死了,踽踽一人,形单影只。比起做一国之君,他或许更愿意在寺庙里聆听佛音。”
慕容璃半辈子都活在父母的阴影中,而时代限制,思想禁锢,基本上没有哪个女子敢主动靠近他。
他无法和任何人交心,也不愿意累及旁人。
江山于他而言,是负担。
或者,是罪恶之源。
当初嘉平帝就是用强权得到了他母亲。
他可能也会觉得,自己的出生,也是一种罪过。
文宣帝好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大约是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炸裂,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竟还有不爱权势之人。
当年兰家获罪,满殿文臣大半都跳出来口诛笔伐。
文宣帝再不能强行包庇,只是彼时诚徽皇后有孕,他以此为借口,延缓斩刑,也给了诚徽皇后希望。若她能再生个嫡子,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以文宣帝对她的爱重,必能大赦天下。
兰家就能逃过一劫。
可天不遂人愿。
她被诊出腹中孩子是个女儿。
于是就有了狸猫换太子。
然而她没料到,她能以缓兵之计换兰家生机,别人也都不是傻子。
一旦皇子落地,那些死在兰家人手上的冤魂,就再无公道可言。
叛军逼宫,清君侧。
她的计划落空,自己也死在叛军手中。
诚徽皇后临终前大抵是悔悟了,将所有事对文宣帝和盘托出。文宣帝看着气息奄奄的妻子,无法说出责怪的话,哪怕她曾意图混淆皇家血脉。
算计来算计去,不就是为了那点权利吗?
如今的谢京辞也是一样的。
文宣帝看着空荡荡的宫殿,他被困在这里,药石无医,而门外伫立的侍卫们,都是敌人。
没有人会来救他。
或许在他第一次放权给这个女儿的时候,一切都已注定。
“你行谋逆之举,纵能心愿得偿,来日也必受世人唾骂,你不怕吗?”
谢京辞轻轻的笑了。
“打从我回来,被骂得还少吗?阎王殿前都走过好几遭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后面这半句是说给脑子里那个破系统说的。
从她烧毁遗诏,系统又开始对她进行电击惩罚,试图以物理攻击来打败她,让她乖乖听话走剧情。
那种痛苦她承受过千百遍。
可她凭什么要屈服?
作者一笔带过的前十三年人生,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她踩着那么多人的冤屈和尸骨走到今天,凭什么要给别人做嫁衣?
要么系统就干脆点弄死她一了百了,否则俯首称臣的那个,只能是谢庭煜。
显然系统有所顾忌,不敢弄死她,只能焦急的在她脑中蹦跶。
“主线不能偏,主线不能偏,否则小说世界将会崩坏。”
谢京辞的声音冷酷而决绝。
“那就一起毁灭吧。”
既不能唯吾独尊,那就同归于尽。
系统再次被她给干沉默了。
这女人是个疯子,妥妥的疯子。
谢京辞是挺疯的。
比如今天这一遭,她不止赌上了自己,还有无数人的性命,以及这个国家的未来。
可人生,不就是个巨大的赌场吗?
她若不赌,早就和沈知韫那个生而无名的孩子一起一样死在了犄角旮旯里,连尸骨都见不得光。
有脚步声响起。
“殿下。”
来人声音沉稳,“已经清扫干净了。”
文宣帝费力的望过去。
“林向溪。”
秦少元被谢京辞调去了边关,林向溪顶替了他的位置,做了皇帝身边贴身的中郎将。而今这把刀,终于扎向了自己。
夜晚的风从窗户里吹来,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那是杀戮后的尘埃落定。
文宣帝闭了闭眼。
“扶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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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元殿。
大臣们焦急的来回走动,早已按捺不住。
“太华公主这是什么意思?陛下召集我等深夜入宫,必有要事,如今太华公主却将我们囚禁在此,是何居心?”
谢京辞掌权已久,早就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跟她对着干。可今夜情况不同,皇帝重病在床,深夜召见重臣,显然是要托孤。
谢京辞却不许他们见皇帝。
这代表什么?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在所有人脑中浮现。
逼宫!
皇子逼宫不算稀奇,可公主逼宫,还是头一回。
谢京辞干了许多‘倒反天罡’的事,她的名声两极分化,追捧她的多,骂她的也不少。
可她毕竟是女儿身,再厉害也就是个摄政公主了,
谁也没想到,她竟敢篡位。
可他们被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大门被关得死死的,窗户上倒映着的人影冷肃而坚定,腰间别着的刀随时等着鲜血来祭。
直到他们听见厮杀声。
到处都是鲜血的味道。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门终于开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陛下有令,传诸位觐见。”
路庆生,当年北伐的杂牌农民军代表人物之一,因在战场立功,得到谢京辞的赏识,一路将他提拔到殿前司,年纪轻轻便做了都点检。
他一身铠甲,鲜血未干。
显然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谢京辞敢让他们见皇帝,说明一切已尘埃落定。
届时若再有什么变故,他们必然无法活着走出这座皇城。
首辅张居意忽然道:“路大人可还记得自己忠心的是谁?”
路庆生直面他的目光,坦然道:“大人无需挑拨,我虽是个草根粗人,但也知道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当年突厥来犯,朝廷迟迟没有增援,陛下甚至意图和亲。对于你们这些大人物来说,我们这等升斗小民或许微不足道,命如蝼蚁,死不足惜。可殿下告诉我们,没有人生来卑微低贱。”
“她堂堂一个公主,折节与我们相谈,战场上舍身忘死。任何一个微末小兵,在她眼里都不是无足轻重的。她带着我们打退了蛮人,给我们的家人老小报了仇。”
“我们小老百姓,没什么大志向,一辈子所求,不过生存。”
“你们这些京城里的高官显贵,拿着百姓的血汗钱歌舞升平,只有她和我们同甘共苦。”
“这些年的太平,都是殿下带着兄弟们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
“大人,您是内阁首辅,元老重臣,满腹经略,见识不知比我这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小子强出多少倍。但我也记得几句,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张居意脸色微变。
路庆生道:“我食天下禄,自当忠于民。”
他侧了侧身,“大人,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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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慕容璃不是言情小说里为女主守身如玉的男二,他只是另一个大女人觉醒的工具人!
下一章女主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