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寒风萧瑟, 屋内的一桌狼藉当然要始作俑者来收拾。
程枫和夏鸣满头满脸的奶油,端着盘子往厨房走。
莫景川靠在椅背上,点了支烟, 低头看手机里的消息。
圈子里认识的富二代朋友发来生日祝福,他慢条斯理地单手打字,一一回覆。
门开了, 莫景川擡眼, 看见邬郁走进来,还顺手把门关上, 不禁问:“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学姐呢?”
将近12点, 他俩在外面谈了三个小时, 连蛋糕都没顾上吃,全被程枫和夏鸣俩人霍霍完了。
邬郁在沙发上躬身坐下,十指相搭,垂着头, 有点心不在焉, “她有点事,先走了。”
莫景川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磕了磕烟灰,“这里打不到车, 她怎么回去的?”
见邬郁闷声不说话, 莫景川站起身,走到他跟前, 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
他低声问:“学姐好歹是女孩子, 大晚上的, 你放心让她一个人走?怎么不送送人家?”
邬郁动了动唇, 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俩吵架了?”莫景川猜测。
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和程枫丶夏鸣都没出去当电灯泡,给他俩足够的时间相处。
学姐连招呼都不打就走,该不是寝花惹人家生气了吧?
邬郁头也没擡,蓬松的黑发散落在额前,目光冷静:“没。”
她消失了。
那个画面荒诞不经,却又极为真实,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几乎0.01秒的时间不到,“沈时霏”化作人形的数据流,空间扭曲一瞬,表情惆怅地消失了。
这也证实了她说的话。
这个世界是虚拟的,以一本言情小说的世界观为构架。
他是书里的男主,存在于书里的意义,仅仅是和女主达成圆满的结局。
他选择和姐姐在一起,与剧情的意志背道而驰,才会一次又一次遭受电击,被人设矫正系统暴力干预。
……
这个时间,a大寝室楼已经关门了。
程枫丶夏鸣选择在莫少家住一晚,邬郁开着车,披着朦胧的月光,来到沈时霏租的公寓楼下。
安静地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他拔出车钥匙,下了车。
天际飘着雪花,纷纷扬扬,在地上盖了层薄薄的白被。
邬郁斜倚在车上,擡头,望着十六层没开灯的窗户,雪亮的黑眼睛蒙着一层光。
他呵出淡淡的雾气,掏出手机,拨出那串记忆深刻的号码。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听到机械的女音,邬郁缓缓放下手机。
静默良久,冰凉的手伸入外套口袋,冷不丁摸到一张硬卡片。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卡片,半眯着眼,慢慢举到眼前。
忧悒的雪色下,卡片散发着清淡的香水味,上面是性感的红唇印,带有浓烈的女性气息。
邬郁眼睛微动,脑海里闪过一个片段。
今晚在学校体育馆侧门,“沈时霏”靠在他怀里,手臂环上了他的腰。
应该是那个时候,她把卡片塞到他外套里的。
邬郁随手一翻,目光渐渐定格。
卡片的背面,用口红画了个圈,圈上面是个钻石一样的三角形。
他低头看了几秒,认出这是戒指的图案。
似乎像某种隐晦的提示。
倚在车外吹了半小时的冷风,邬郁直起身,回到车里,将卡片轻飘飘撂在中控台。
……
接下来的半年时间,他再也没见过姐姐。
冬去春来,炎夏将至。
沈时霏没有打来一通电话,仿佛人间蒸发,诡异的是,没人发现她的消失。
身边的人都按照书中既定的轨道前进,就像游戏里的npc。
……除了邬郁。
a大论坛盛传,校草性格高冷,不好接近,像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很难想象他动情的模样。
没人知道,夜深人静时,孤独的少年时常开着车,来到公寓楼下。
看着那片许久都没亮起的小窗,眼眸深黑,静寂很久。
压抑的情感如潮水般涌上胸膛,邬郁垂着眼,唇角变得平直,安安静静的,悄无声息。
三月份的时候,沈时霏抽空回来了一次。
毫无悬念地通过了a大的覆试分数线,她准备好证件材料,去a大商学院教学楼201参加了专业课笔试和听力考试。
面试的流程她已经走过很多遍了。
顺利回答了一系列问题,和面试的老师沟通后,沈时霏走出金融学系303会议室的门,掏出手机。
想给邬郁发条消息,想了想又放弃了。
半小时后,她还得被传送回虞二那个世界。
离开这么久,贸然联系弟弟,板凳还没坐热又要走……还是别让他知道了。
办公楼下面有一片绿荫,沈时霏在长椅上休息了会儿。
等传送的时候,她戳了戳系统:“邬郁和阮晴的感情线有没有变化?”
系统调出一张图表。
邬郁对阮晴的情感依然是平直的蓝线。
阮晴的红线起伏很大,跌宕起伏,总体是上升的趋势。
“奇怪,既然阮晴对邬郁的情感值一直在上升,他们俩应该有过交集吧?”
阮晴对邬郁一见钟情,如果之后没见过面,不大可能会产生这么多次的情感波动。
难道,阮晴主动联系了邬郁?
系统:“天啦撸,弟弟一点没受到剧情意志的影响呢!”
沈时霏也很惊讶。
同样的机制下,巫隽就无法控制自己爱上明语。
快到大结局的时候,受人设的干预更严重。
因为感情是层层递进的,剧情越到后面,男女主越深爱彼此。
弟弟是怎么做到完全对女主不动心的?
半小时一晃而过,沈时霏从长椅上起身,走到翠绿盎然的枝叶深处,离开了这本书的世界。
“程枫,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美女,长得很像学姐?”
斜后方的绿荫拐角,狭窄的小径上,从图书馆过来的夏鸣拿书本碰了碰旁边的舍友。
程枫没看见,神态莫名:“哪个学姐?”
“寝花的姐姐啊!”夏鸣用书本拍了拍他的胳膊,快步追过去,左右看了看,哪里还有沈时霏的影子?
程枫摸了摸手臂,“学姐大四了吧,正忙着参加校园招聘呢,怎么可能来a大,你肯定看错了。”
夏鸣笃定,“我没看错,一定是她。”
大中午的,她来特意来a大散心不太可能,但那张美艳的脸,还有优雅的御姐气质,夏鸣绝对不会认错。
程枫擡脚跟上去,这条小径就只有一条路,连个美女的影子都看不见,别不是撞鬼了吧。
在食堂吃了饭,回寝室后,程枫随口聊起这件事。
邬郁坐在电竞椅上,敲键盘的手指顿住,静默两秒,蓦地摘下耳机。
椅子咕噜噜往后滑行了一段距离。
他起身,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和手机,扭头问程枫:“在哪儿看见的?”
程枫眨了眨眼,懵逼一会儿:“不是,寝花你还真信啊,夏鸣那糙汉看树桩都眉清目秀,再说了,学姐要真来了咱学校,干嘛不联系你呢?”
夏鸣反唇相讥:“说谁糙汉呢,娃娃脸。”
程枫长得清秀,虽然个子已经抽长到了成人的高度,脸看起来依然挺稚气,出门总是被人当高中生。
他最恨别人说他娃娃脸,立马炸了,卷起一本书朝夏鸣走过去。
“别吵。”邬郁皱眉,抓着椅背调了个方向,挪开道,边打电话边往阳台走。
寝室内一秒安静下来。
程枫和夏鸣硬是没敢吱声,目光追着他的背影。
阳台的门掩上,邬郁站在明亮的玻璃外面,背影清俊,身形挺拔,漆黑的发桩没入外套的领口。
他微低着头,安静地打了一分钟电话,没说一个字。
尽管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迟钝的俩舍友都能清晰感觉到,邬郁的心情随着这通未接的电话,消沈到了谷底。
再次回到校草这本里,已经是七月份暑假。
沈时霏收到了a大红彤彤的录取通知书,特意拍了照,在微博丶朋友圈等社交平台晒了出来。
女配长得美,脑子也聪明,很懂得包装自己,因一组在a大拍的写真走红网络,短时间内吸引了大量粉丝。
女配性格高调,又爱炫富,颜粉多,黑粉也不少,在网络上小有热度,成功吸引了一些富二代的关注。
一开始网友都以为她是a大的,直到被本校的同学扒出来,她才茶里茶气地在微博上澄清:
她从没说过自己是a大的学生,是网友误会了。
看到她发的录取通知书,学历造假的黑历史又被人翻出来嘲。
“图是p的吧?这年头,网红都要立学霸人设了。”
“笑死,a大的热度都敢蹭,能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吗?”
“你能考上a大金融硕士,我直播倒立吃翔。”
知情人士主动替她打脸:
“录取通知书是真的!!面试的时候我和她同一组,小姐姐真人超级美!性格也好,在人群里会发光!我全程看她脸,老师们也很喜欢她,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啊,酸了呜呜。”
“我也可以作证,我面试当天在a大见过她,她的覆试成绩在我前面,键盘侠们,承认别人优秀很难吗?”
没多久,a大经济学院硕士研究生的覆试名单被人贴了出来,沈时霏赫然在列,总成绩第一。
覆试专业:金融硕士。
学校里风云人物的八卦总是传得飞快。
得知校花被a大经济学院录取的消息,s大的学生第一反应是不信,直到听说消息保真,才惊掉了满地的下巴。
系统惊叹:“老大,账户上的好感值又增加了一大波。”
沈时霏也挺意外的。
不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就能拥有被动收入,账户上的钱每天都在增加,比起巫隽那本书也太轻松了。
沈时霏刷着微博,感到匪夷所思:“看来黑红也不是什么坏处,黑子们嘴上喷我,头像上却很诚实地冒好感点,这就叫口嫌体直吗?”
系统星星眼:“哇啊,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女配中的首富,想想就很兴奋呢。”
一人一统愉悦地畅想未来,手机屏幕一黑,切换成来电页面,铃声响了起来。
看到邬郁的名字,沈时霏心里一突,犹豫着接了起来。
“喂。”
那头沈默了半晌,没人说话。
房间里很安静。
沈时霏瞟了瞟手机,呼吸不由自主放轻,声音软了些:“邬郁吗?”
半年时间没见,沈时霏有点心虚。
她在虞二身边呆了五年,直到男主去了很远的城市,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她才有喘口气儿的功夫,离开那本书。
两本书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对于沈时霏来说,其实有五年没见到弟弟了。
五年时光,说短也不短,接到邬郁的电话,她有一瞬间的陌生。
沈时霏其实也挺无奈的,不辞而别很败好感,说出实情却又不能。
猜不准邬郁的态度是生气还是冷漠,沈时霏尽量用半年前的语气和他说话。
“邬郁,你看到我的朋友圈了吗?我考上了a大的研究生,以后我们就是校友了。”
对面依旧是沈默。
“呃,你是不是好奇,我这半年去了哪里?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别的地方打工。”
一时没想出合理的借口,沈时霏把兼职做男主的白月光比喻为打工。
她也的确是打工人的心态,毕竟没有多热爱这份职业,初衷只是为了生活罢了。
气氛僵滞了一阵,手机里传来邬郁低沈的声音:“嗯。”
这就相信了?
沈时霏有点意外,小心翼翼试探:“你有没有怨姐姐,没跟你打招呼就走?”
默了几秒,那头的少年回答:“没有。”
语气听不出喜怒,淡如白开水,沈时霏不禁产生自作多情的感觉,语气也客气了一些:“那就好,邬郁,你给我打电话有别的事吗?”
依旧是沈默……
弟弟怎么又不说话了。
就在沈时霏抓耳挠腮找话题的时候,邬郁问:“有空吗?”
沈时霏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半。
“现在吗?”
有点晚了吧?
邬郁应了一声:“嗯。”
揣摩不透弟弟的想法,沈时霏低头看一眼身上的睡衣,“好吧,我收拾一下,去哪里见面?”
“我就在楼下。”
沈时霏楞了一秒,弟弟在她家楼下?
她走到窗户边,拉开窗,探头往下看。
公寓楼下的车位上,停着一辆底盘低的蓝色跑车,在一排排黑白两色的轿车中分外惹眼。
邬郁应该是在车里,沈时霏转身往卧室走,“稍等我一下。”
换了件中规中矩的宽肩带黑色连衣裙,沈时霏照了照镜子。
没化妆,头发扎成高高的丸子,碎发比较多。
嗯,就这样下去吧。
换了双细跟的凉拖,她锁了门,只拿着手机和钥匙进了电梯。
走到昂贵的跑车跟前,沈时霏弯下腰,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两下车玻璃。
车窗徐徐往下降,五年没见,看到邬郁近在咫尺的脸,沈时霏心跳漏了一拍,既熟悉又陌生。
俊朗的眉眼,轮廓分明的五官,乌黑眼睛依稀有光,依然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少年。
晦暗的光线下,邬郁握着方向盘,侧目望了过来,声音淡:“上车。”
沈时霏绕过车头,拉开车门,手拂过后裙摆,优雅坐进副驾。
是她的错觉吗?弟弟好像高冷不少。
跑车加速往前开,沈时霏听着刺激的声浪,心情逐渐放松下来,猜测他要去餐厅或者茶馆之类的地方。
叙旧嘛。
毕竟是繁华的国际化都市,沿路大楼的灯光璀璨耀眼。
在山里与世隔绝五年的沈时霏看什么都很新奇,眼睛圆溜溜的,左瞧右看,从没觉得这个城市这么迷人过。
行驶了两个多小时,两侧的灯光逐渐变暗,直到看见加油站的牌,沈时霏才发觉不对劲,这是要去哪?
邬郁把着方向盘,驶入加油站的停车区域。
工作人员拿着加油枪走过来,邬郁右手松松握着方向盘底端,懒声吩咐,“加到百分之八十。”
沈时霏:???
这是要出省的节奏啊!
加油不能加太满,容易堵塞气孔,出现燃油外溢的现象,有安全隐患。
油箱容积百分之八十的油,足够跑五百公里。
油很快加好,邬郁扫码,付了钱,默不作声发动车子,继续上路。
彻底看不见城市的标志性建筑物后,沈时霏扭头,好奇地问,“小郁,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或许车内炸耳的重低音太吵,邬郁没听见,目视前方,专心致志开车。
他俩认识很多年了。
出于对弟弟绝对的信任,沈时霏靠着椅背,闭上眼假寐,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车顶升了上来。
呼啸的夜风瞬间消失,发际线飞扬的小碎毛也消停了,沈时霏好几天都没睡过觉,很快沈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平躺在副驾上,身上盖着浅灰色的毯子。
邬郁不在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去的。
夏天白天来得很早,天隐隐有些亮了,沈时霏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怀疑自己看错:“四点半?”
她是猪吗?居然睡这么死!
另外,这是什么地方?
沈时霏披着毯子下车。
路比较窄,附近是一条白色的弄堂,早点摊子冒着蒸笼的热气,慈眉善目的老板娘吆喝着卖包子和豆浆。
雨后清新的水汽让人精神振奋,街上人少,大爷收音机里放着咿咿呀呀的昆曲,还有人在拉二胡,慢节奏的小县城让人心情安适。
正当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时,老弄堂的早点铺门口,晃出一个清瘦单薄的人影。
白短袖,黑裤,宽肩长腿,是邬郁。
连续开车六个小时,他有点倦,一手提着豆浆和粽子,一手揉了下眼,慢吞吞下了光滑的石阶。
沈时霏把毯子放车里,关上门,朝他走过去。
听到高跟鞋有节奏的声音,邬郁擡起头,看见沈时霏,眼底逐渐清明。
太阳还未跃出地平线,空气正凉爽。
素面朝天的女人走过无人的街头,头发扎得慵懒随意,宽肩带连衣裙勾勒出她纤瘦的腰身。
卸了浓妆,她的五官如出水的芙蓉,睫毛卷长,皮肤雪白透亮,眼睛是真大,周身仿佛有磁性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
“邬郁,你带我回家干吗?”沈时霏走到他面前,想起来了。
这条弄堂她并不陌生,高中的时候,邬郁每晚都送她回家。
虽然女配把他当亲弟弟,年少的邬郁,足足比她高一个头,男友力爆棚。
暗恋邬郁的女孩子从来都不缺,因此,他也给她拉了不少仇恨。
邬郁低着睫,把吸管插到豆浆里,一声不吭递给她。
沈时霏的确有点饿。
伸手接过豆浆,喝了一口,甜丝丝的。
他歪歪斜斜站在街上,又慢条斯理地给她剥粽叶,露出黏黏的糯米,喂到她唇边。
粽叶太粘,沈时霏不想沾手上,就着邬郁的手,一口一口,把整个甜粽子都吃完了。
弟弟真暖心啊。
沈时霏心里这么想着,就听见邬郁问她:“吃饱了?”
“饱了。”她喝完最后一口豆浆,点点头。
邬郁把自己那份早点也递给她,空出手,拿早点铺送的纸巾擦了擦指尖。
他眼里添了点笑意,薄唇轻扬,“姐姐,该算账了。”
沈时霏:???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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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唐诗宋词比课本好背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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