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错觉,还是因为烛火在寒风中摇曳,眼前那身影在不可抑制的颤抖。
是因为冷吗?霍博衍心里一紧。她穿得太单薄了,不听话,刚刚生过病,才好了没几天。又在雪夜里挨冻。真让人生气。
霍博衍转念又自嘲的想,自己算什么?以什么立场生气呢?
视线里的孟心言终于慢慢坐直了身子,仰起脸,痴痴地看着面前的菩萨。
他的视力太好了,隔着这段距离,仍能清晰的看到她脸上满是泪痕,凄婉悲凉。
霍博衍的心象是被人用力狠狠的攥紧了一样,一瞬间,有些发疼,发涩。
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她这么难过呢?她的神情,是无法挽回、无可补救的痛彻心菲。
霍博衍茫然无声的从窗口退了回来,与小和尚对视一眼,小和尚显然司空见惯了,用气音对霍博衍说:“这个女施主常来我们这里,每次都会在菩萨前面跪很久,师傅每次都让我站在这里陪陪她,等她情绪稳定,我再离开。”
哦,霍博衍点点头,转身离开,他不应该也不能去打扰她。
夜更深了,雪越下越大了,扑漱漱的,积了厚厚的一层,寺里越来越冷了。小和尚搓着手取暖,边想着等天亮了,可在寺门口堆个大大的雪人了,殿门就吱呀吱呀的开了。
孟心言缓慢的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小和尚,浅浅的笑了笑。
她知道每次来他都在殿外陪着她,佛祖慈悲,她可以在菩萨面前跪一整夜以祈求得到片刻的宽恕和宁静,但没道理让小和尚陪着自己在雪夜里受冻。
小和尚原地蹦了蹦,跑过来,说:“女施主,您还是住以前常住的那间禅房吧,都收拾好了。”
“有劳了。”孟心言点头道谢,看小和尚欢快的在雪地上跑远了。
万籁俱静,能听得到雪落的声音。
她慢慢的朝禅房走。
来过太多次了,即使闭着眼也能走回去,天黑沉沉的,地面白茫茫的,四周是死一样的静,
雪落得松软,孟心言一步一留痕,在石板路上踏出自己的痕迹,踩碎了这片雪白。
寺庙建在山上,山很高,道两旁是枯黄的松柏,高大挺拔。黑夜里也有些阴森可怖。象是地狱里来的黑白无常。
她突然很想知道,那个雪夜里,雪也很大,天很冷,也很黑,
摩天大楼的楼顶,那一跃而下的人,到底怕不怕呢?应该是不怕的吧,因为那个人解脱了,
最终困在这个局里的,只有自己。
孟心言往前走了一步、两步。。。
山高,崖陡,下面深不见底。她越走越近,象是被这黑暗蛊惑一般,朝着那黑暗,崖壁陡峭,如果踩上去。。。
“孟心言!”
孟心言脚步顿住,瞬间清醒!
困顿的黑幕突然被由远及近的光亮劈开,有人撑着伞提着一盏油纸灯笼,慢慢的从夜色深处走了过来,暖白色的光带着无尽的、划破黑暗的力量。
那一点烛火慢慢走近,伞下,是霍博衍微愠而冷峻的脸。
他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来,手里的灯笼照着他的周围很亮,很暖。
“孟心言,过来!”霍博衍喉头发紧,声音有些冷硬。掌心向上,冲她摊开,
孟心言茫然的目光从那暖光慢慢移到霍博衍的脸上,再慢慢的落在那只向自己伸出的手掌上,
夜风缓缓吹来,风雪扑面,孟心言转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站在了崖边,半人高的护栏形同虚设,再走一步,她就会坠落万米深渊。
她怔忡地从口袋里取出支茉莉茶烟,点燃,吸了口,吐出淡淡的烟雾,看烟雾随风飘散,然后后退一步,揉了揉酸胀的额角,问霍博衍:“霍先生,这里也是森景集团的旗下产业吗?我怎么在哪儿都能遇到你?”
霍博衍收回伸出去的手,握了下掌心,不知是否落了雪的缘故,掌手有些汗湿。
他往孟心言那边走了几步:“严格的说,你拜的每尊菩萨都是霍家出顾新塑的金身。”
孟心言低头笑笑,将指尖的茶烟碾灭,徐徐向前,走过霍博衍身边时候由衷地说:“霍先生乐善好施,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
她只字不提自己刚才的失态,企图装傻蒙混过关。
可是霍博衍不打算放过她,刚才那胆战心惊的几秒钟,让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叫住了她,霍博衍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会跳下去。
毕竟,她开车撞上石柱时,也连半秒的犹豫都没有:转向,加速,一气呵成!毫不吝惜地拿命去赌!
他伸手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她的手腕冰凉,他的掌心却很暖。
他紧紧地攥住问:“孟心言,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孟心言呼吸间还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她略歪了歪头,漫不经心的笑,笑得薄凉,
“霍先生,霍菩萨,你在这儿普度众生呢?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霍博衍眼前还浮现着她在佛前悲凉绝望的脸,绝望、悲凉、薄凉,他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她真实的模样,亦或者,都是。
他不松手,孟心言就走不了。
“孟心言,怎么?狐狸觉得老虎没有了利用价值,就打算翻脸不认人了?”
她有些困惑,不明白霍博衍要干什么,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很快,伞上便落了厚厚的一层,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她脑中突然不合时宜的冒出一句诗来。
她晃了晃自己被霍博衍抓住的手腕,说:“救命恩人,松一下。”
霍博衍没有松手,他有种莫名的荒孟感觉,总感觉孟心言还站在崖边,稍一松手,就真的会被风雪吹下崖边。
于是,在商场杀伐决断毫不犹豫手软的霍先生,果断脱下外套,用大衣将浑身冰冷的她紧紧地裹住,半是拉扯的将她拉到自己身前,从而离崖边更远些。
“孟心言,你的命是我救的,你能不能好好珍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