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淋漓的大雨。
长安气候干燥,春日难得遇上这样的场景,不少人在炭火上温着一壶清茶,闲坐窗边听雨品茗。
此等风雅之事,孟韵是从董嬷嬷处听来的,她想着谢轻舟是长安人,又是文官,应该会喜欢吧。
是以,谢轻舟进屋见到这样的场面,心中的确一喜,不过看着孟韵替他卸下官服时忙前忙后,倒更心疼。
他一把攥住孟韵的胳膊,将她手里拿着的官袍随手一扔,旋身便把人抱住,低头深嗅一记她颈间的香气。
“那些事情有下人做,你陪陪我就好。”
有眼力见的青幺已经带着人陆续退下,孟韵余光瞧人都走完了,这才抬起胳膊揽住谢轻舟的腰身。
谢轻舟眉宇间的笑意放大,抱着她轻轻地摇啊摇,“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都主动来抱他了。
孟韵听着他好像忘了什么事,抬起头笑呵呵地看着他,问:“你真的忘了?”
谢轻舟“哦”了一声,像是经她提醒才知道谢轻熙回府一样,“由衷”感谢道:“多谢提醒。”
“走吧,先去看看小妹。”孟韵故意重重掐了掐他紧实的腰身。
*
屋外大雨催眠,谢轻熙本想坐着等兄嫂过来,谁知一等就等睡着了。
小年轻手轻脚给她搭上一件薄毯,回头见窗外雨势更大,怕吵着自家娘子,便回身去关窗。
谢轻熙这觉没睡安稳,睡梦中眉心紧蹙,像是梦着了可怕的东西。
作呕的腥臭、血淋淋的地面、空无一人的宫殿、若有若无的歌声……天地瞬间倒转,满地都是死人——忽然,一只带着碧玉扳指的手掌攥住了她的肩头,苍白的指尖像是要掐进她的肉里。
啊——
谢轻熙从梦中惊醒。
屋外雷声轰鸣,闪电瞬间照亮了她布满泪痕的脸。
孟韵夫妻二人刚进悦心院便听到屋内一声惊叫,撑伞急急从雨幕中奔来。
终于见到亲人,谢轻熙像是落水的人找到了救命稻草,顾不得礼法,一头扎进自家兄长怀里。
“二哥、呜……你怎么、怎么才回来……”
“不怕,咱们轻熙到家了。”
轻熙性子娴静,但毕竟身为谢家女儿,心性格外坚定,如今却在他怀里泣不成声……谢轻舟目光沉沉,敏锐地感知到谢轻熙心里一定有事。
他让孟韵先带她去梳洗,自己则在隔间等着,不多时,孟韵出现在了屏风后,朝他招手。
擦干净眼泪的谢轻熙窝在被子里,沐浴的热水在脸上蒸出了一团病愈后苍白的红晕,像极了一只落水的幼猫,可怜地睁着两只大眼睛。
孟韵安抚似得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由她趴在自己膝头。
谢轻舟撩起袍子坐下,目光倏然落在谢轻熙头顶,“你在怕什么?”
谢轻熙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问题,一个劲地摇头,豆大的眼泪却是刹不住地往下滚。
孟韵忙柔声哄她,又对谢轻舟嗔道:“你不能语气好点么?”
谢轻舟没说话。
半晌,谢轻熙哭够了,这才抬头,泪眼婆娑对孟韵道:“不关二哥的事。”
是太子,他要除掉皇后。
第80章 第 80 章
话音刚落, 谢轻舟便觉耳畔如鼓重捶、瓷盏破碎,震得他耳鸣眼黑,心神一凛。
一旁的孟韵亦瞠目结舌, 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回神后急忙看向大门的方向,见关得死紧,才放下心来。
“太子要除掉皇后”这话,哪怕从谢府传出只字片语, 那也是要牵连一片, 无数人掉脑袋的事。
谢轻舟凝视着一脸真诚的谢轻熙,审慎道:“你可知此事干系重大,无凭无据,不得胡言乱语。”
谢轻熙重重点头:“此事乃我亲眼所见, 绝无半句虚言。”
那时才刚开春不久,空气中甚至残留着烟花爆竹燃尽后的稀薄硝石之气。腊梅枝头,因年节而挂上的喜庆福纸在日光下显眼夺目。
谢轻熙幼时被接入宫, 不久,皇后就下旨恩准她在东宫的崇文馆内上学。东宫的一位池先生早年游学西域于阗, 谢轻熙格外喜欢他教授的异国文字。池先生见她乐于学习枯燥的于阗语, 对她格外上心, 甚至将一种不常见的当地手语也教给了她。是以, 在于阗文的考核上,谢轻熙优秀得一骑绝尘。
可惜的是,后来于阗内乱,池先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 匆匆辞官归隐。直到两个月前,才有宫人回禀在东宫见到了这位先生的踪迹。
谢轻熙神往西北之事, 多年不见先生,孺慕之情溢于言表,加上她本就在东宫读书,是以能够自由出入。
可就是这一项特殊的权利,差点给她惹来了杀身之祸。
入东宫后去崇文馆的路要穿过一片竹林,竹林外有一圈流水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