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霄殿出来,木兰托着托盘满脸奇怪的问我:“上神为何要让木兰装作你刁难那仙使呢?”
我淡笑瞥向她:“你不是没刁难成吗?”
她噎了一下,红了脸颊。
我笑了笑移回目光,“我只是想看看那极东仙使的气度如何,假如难对付,我也能早下好应对之策。”
她不屑的哼了哼,“我看那仙使不过尔尔。”脸上却是小女儿情怀。
我笑而不语,同她往百花宫走去。
忽听得那仙使的呼声,“上神请留步!”
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停了脚步回头方见那仙使急急走来。
他走至我前方,作了一揖道:“小仙陵江,恳请上神听小仙说几句话。”
木兰瞧瞧我的脸色,十分乖觉的先行离开。
我问:“仙使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笑道:“上神的酒极烈,上神的法术也甚强,小仙自愧不如。”
我楞了一下方有所悟,原来他知道是我动的手脚。
他说:“太子会待上神很好,请上神放心。”
“我知道,但我不喜欢。”我直截了当的说。
他擡头愕然,我继续笑道:“原因我也说了,我是自由散漫惯了,实在不适合那些处在深闺的日子。”
仙使默了默后作揖,“那小仙没有要说的了,但还望上神能慎重考虑。”
我点头,看他化作青龙往东而去。
片刻后,我才抚着扇子,不急不慢的说:“听够了没有?还不给我出来。”
假石山后面走出一男子,长身玉立,眉目舒朗,手扶墨色瓷壶,眼神覆杂的盯着我。
我侧头与他对望良久,笑道:“难得来一趟九重天,你就准备与我对看?有意思吗,贳无?”
贳无微笑,看着却有些勉强,他朝我走来,说:“我不过是来给你送仙露的,顺便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只顾盯着瓷壶看,伸手抱过瓷壶,戳了洞闻闻。
果真还是原来的那个味。
他揉揉我的头:“怎么还是那么馋?”
我念他当初好歹也在天山陪了我几年,这几万年来又是靠他殷勤的给我送来他酿的仙露,这等逾越了的行为,我就姑且不计较。
不想这几万年来,他这行为愈发麻利起来,我居然也有点习惯。故而渐渐做到可以视而不见。
“方才同你说话的是谁?”
我方从仙露的滋味回过神来,随意道:“哦,是极东世界的仙使,来提亲的。”
他皱眉不满道,“向你提亲?那怎么可以?你是上神所爱,怎么能嫁给极东太子!”
我抱着仙露,堪堪明白他所说的上神是栾堇上神。
扶了扶欲歪的瓷壶,我满脸正色道:“且不说我是不是上神所爱,就不得另嫁他人。我本就没打算要嫁,你这番也忒冲动了。”
他一僵,而后干笑:“原来你没应下啊……”
我笑瞪了他一眼:“敢情听了那么久的墙脚连一丁半点都没听进去。”
他回瞪我,“我才到这儿不久,哪听得了那么多。不过,你这般故意气走仙使,妥当吗?”
我顿了一下,无奈笑出声,“只望他察觉不出我是有意的,不然,我还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笑道:“这可真是难事呢。连我都瞧出来了,总归不会强着要仙使瞧不出点端倪吧。”
我以半开玩笑的口气道,“真那样我还真得早点细想对策了。”心里却不把它当回事,望着贳无,我问:“去百花宫?好久没和你对弈了。”
他摇头:“不了,我可不想被天君找麻烦。”
我忍着笑,话说天君曾把他贬下凡,为此他跟天君之间总有些芥蒂。
“那老地方?”
……
夜半,九重天宫灯璀璨,丝丝乐竹入耳,我提着半壶仙露,走至百花宫前,眯着双眼使劲瞧。原是天君在宴客。
天君如此不知疲倦,我却实在没有这般精神,正打算回殿修神,偶尔瞥见墙角处站着一个仙童,腰间别着司乐的玉牌,手执柳枝百般无聊的数着叶子。
因他长得玲珑可爱,我便不觉多看了一眼。
他因得发现我,有些紧张的扔下柳枝,整整衣服走过来一揖,十足像个大人:“上神,方有客至,天君请上神移步宴席。”
“宴请的是谁?”我面无表情,须知我只是极困,盼不得早早回完话的好,不料似是吓着这小仙童了。
只见得小仙童瑟瑟的抹抹汗,面相赫然道:“这个……小仙也不知,只听闻是远方来的太子。”
太子?经提亲一事,本上神对太子这种人委实提不起兴趣,遂恹恹道:“不去。本上神要睡觉。”
然后施了个小术,直接穿墙而入。任仙童在身后“上神上神”的叫。
百花宫没有仙娥服侍,许是一人在天山住惯了,倒不喜那么多人站着看我睡觉,故而遣散一宫仙娥仙使。
外人看来,百花宫未免冷清,我却认为尚好。
随手把仙露搁在桌上,简单梳洗一番,倒在榻上便睡了。
醒来精神甚佳,我揣了两本丹书打算去太上老君那儿转转。
方出了百花宫,听得两仙娥甚欢快的聊着八卦。我听得甚无言,转身欲走,她们却突然把八卦移至我头上。
“太子殿下一表人才,又这么钟情百花上神,不知上神会怎样回应。”
“上神的心思又岂是我们可以揣摩的。我见昨日一宴,不少仙女对极东太子芳心暗许,一个个巴不得上神别嫁去,好让她们有机可乘……”
没想到昨日仙童所说的太子,竟是极东那位神秘的太子君。
这不过半日的时间,他便从极东远道而来,这十几二十万里的距离,他是如何做到的?
我甚头疼的抚额,隐了形遁到八景宫。
门外守着的童子见到我有些惊讶:“上神好久没来这八景宫了,是来看阿梓哥哥的吧?”
我莞尔一笑:“我是来看老君的。老君在吗?”
童子忙笑应道:“在的在的。上神去到丹房就能见到太君了。”
我点头应了。
饶是我记性极好,却也是几千年不来这八景宫,又怎会知道此丹房早非彼丹房。
待我被童子领到老君寝殿时,已极为难堪。
原是老君喜炼丹,这几年更甚,时常废寝忘食。
阿梓曾多番劝老君,老君拗不过他,便将丹房移到寝殿,如此炼丹睡觉两不误,正好两全其美。
老君盘腿而坐,从硕大的丹炉探过头来,眉开眼笑道:“呦,是小简缇呀。昨儿个司禄往我这儿卜了一卦,说你这几日定来,果真应验了。”
我慢腾腾的磨到他身边坐下,说:“您老人家还用得找司禄卜卦?”
他翻着手里破破烂烂的丹书,笑道:“听说司禄也给你卜了一卦?我觉得那一卦卜得甚好,你何不试着去了解那位远客?”
我讪讪的摸着鼻子,“又是司禄那小子多嘴?我说那极东太子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尽帮他说话。”
老君笑着摇头:“太君老了,管不了年轻一辈的事啦。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怎么决定太君都无异议。太君只是觉得那孩子不错,望你能好好把握,切莫将来后悔。”
我讷讷的应了声。要说不动容也无可能,只是现今又无嫁人的心思,再多劝也是徒劳。
“老君怎么说到我身上了?我来可是来孝敬您的。”
他升调“哦”了一声。
我递上两本丹经,一本正经道:“这可是我从凡界费了很大的劲找来的,知道您老人家好这口,特特拿来孝顺您的。”
老君一副洞穿我的神情,“孝顺我?莫不是有事求于老君吧?”
我摇着折扇笑:“老君真聪明,不过这回我只是想向您求证一件事。”
“你这丫头,还有问题需要求证?待我猜猜与谁有关。”老君挑眉,“是阿梓吧?”
我笑眯了眼,奉承道:“老君更聪明了,一猜就中。”
他甚得意的“哼”一声,“别拍马屁了。说吧,那孩子怎么了?”
我正襟危坐,“昨儿他给我送扇,我逗他要找您给他改名儿,他却急了,说近来老君炼丹不顺,我若去了反而他遭殃。可我委实想不出老君训斥他的模样,故特来求证。”
老君摸着白胡子,想了一会儿说:“想必你是曲解他的意思了。我是给了他点惩罚,但无非是为了他着想。”
我不解,询问其意思。他压低声音说:“天妃殿内那位采花仙女,我瞧着甚好,正要托月老给他两个牵牵红线呢。”
我了然。敢情这惩罚,是如此惩罚法。
老君又叹道:“倘若阿梓心中无人,这事便容易多了。偏生他心里有人,却又不肯告诉我是谁。你也知这禽鸟类,一旦认定伴侣,便是石烂海枯也绝不改变。我用这法子,既是想逼他说出那个人,也是想让他多看看身边的女子。”
我既得知了原委,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诚然那是别人的私事,纵然此番本着为仙友照顾后辈的心思,却也有掺了别人隐私一脚的感觉。
忽见得老君换上一脸笑意,速度快得令我足足唏嘘了一回。
只见得他说:“呀,阿梓回来啦。”
阿梓正要跨进殿来,闻言擡头,见到我和老君甚不雅的坐在地上,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想他这一怔也不是怔得没有道理,天君教授我的东西,我大多记不清,唯独还记得他对礼数的造诣。若不是交情好,是万万不能没了天君这张老脸。
是以能见到我这般随便,四海八荒也找不出几回。
阿梓躲闪着我的眼光,勉强一笑:“上神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我还觉得奇怪,左右不到一日,他倒是不待见我了。
老君只顾着挥手招他,“今日那女娃怎样?”
阿梓抿着唇不发一言。忽一声娇呼从殿外传入殿内,从头到脚狠狠的刺得我哆嗦了一回。
我的娘欸,本上神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没听过如此娇媚的声音,震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娇声来源乃是一名穿着华丽的仙女,提着衣裙娇嗔道:“阿梓哥哥,你怎么不说一句话就走了?”
阿梓脸色难看,忍了忍终是没发作,沈着声音说:“你跟着来作甚?都是太君和月老闹着玩的,你也跟着当真!”
他正好转身回去,我因得见到仙女的形貌。
忍笑疑问老君:“琼花……仙子?”
他意味深长的回笑。我无奈回头。
本上神又不是不知琼花仙子,因百花皆归我管,虽素日甚少管她们,如今怕是少过头了,连老君和月老联手给他们安排相亲都不知。
虽我也不是那般小气的神,然他二人瞒着我,确实不妥,不妥。
可我怎不知一向端庄得体的琼花仙子何时变得这样了。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么?费尽心思换了身比天妃穿的还要华丽的衣裙,性子也变得如此?
我心戚戚然。甚尴尬的咳了声,委婉的暗示这还有位不该搅入他俩之间的外神。
琼花仙子闻声而望,望着我的脸色煞白,匆忙对我和老君行了一礼。
我心下想着我与她平日里虽无多话可谈,未免也生疏了些,但本上神又不是那般洪水猛兽,至于一见着我便害怕成这样么。
总归她的声音正常了些,我听着也宽心,“琼花不知太君与上神在此,冒犯了两位,望太君和上神恕罪。”
老君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无奈于他,合起扇子,懒散的用扇骨搭着手,“总是恕罪多没意思。高处不胜寒,做神仙也是这样,地位越高,越显得本上神没人情味了。”
她吓得跪下,惨白惨白的额上尽是汗珠,“是琼花的错,冲撞了上神,请上神责罚琼花。”
作者有话要说:注:“贳”字读音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