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响的朔清转过身,见是我瞳孔里有难掩的讶然。
寝殿内一时静谧得可怕。
他转过大半个身,呼我“阿莲”。
承蒙他转过身,我因得更看得清崇紫,也发觉了朔清手里的杯子。
崇紫脸色难看得紧,始终闭着双眼。
我指尖颤了一下,忽在朔清开口前以迅雷之势抓起那柄纸扇,掩着半边脸颊,笑道:“当我没见着,你们继续,继续。”
说完迅速退了出去,替他们掩好门。
引路蜂在前面不远处,一直与我保持着距离。我靠着那面墙,盯着手里的面具嘲笑自己的愚蠢。
他在意与栾堇上神长得相似,自然有能力刻意不让其他仙神瞧见,我这番作为算什么?
明明可以不在乎的……
施了术隐了踪迹与气息,我直接穿过他书房的墙,放了面具在他的书案头。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他的仙殿。
青丘月色朦胧,却不失为喝酒的好景色。
我脚边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空酒坛,云雾一层接着一层遮挡着圆月,酒气涌上,我手撑着身子坐在地上。
眼前不断闪过崇紫抱着朔清的画面。
我自嘲的摇摇头,提着酒坛子又喝了一口。
身旁的草动了动,我继续喝着酒不动弹,我知道那是珞谞。
他默默的陪我喝了一壶酒,良久之后,才慢慢道:“我青丘的好酒都快被你这不识货的喝光了。”
我斜眼看他,慢条斯理的摸着酒坛子,“怎么,心疼了?”
“心疼……便不会容你每回往我这儿刨酒喝了。”他看了看地上的空酒坛,低声说。
我安静了一回,掏了掏掏出那柄发黑的扇子,递给他说:“再给我画一幅吧。”
他啧啧几声接过,“你倒真不会怜惜我送你的东西。”
夜风缓缓吹过,我坐直了身体却有些摇曳,珞谞瞧着我,叹了口气说:“你醉了。”
我想告诉他我没醉,要不怎么忘不了那恼心的一幕。
他却又说:“每次你心中不快,必会来青丘喝上一夜的酒。”
“可是明日要成亲,胆怯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那勾人心魄的狐狸脸从一个变成两个。我自恼的甩了甩脑袋:“怎么有两个珞谞,看来我真是醉了啊。”
醉了才好,醉了便不用在意那琐碎事,心里也不会闷得慌。
真可笑,我一个没有情根的神仙,居然会有不该有的情愫。
这般难受,终究是吃醋了吗?
脑子也发晕,连珞谞说什么都没听清。带着凉意的风吹来,我打了个嗝,醉意蹭蹭蹭的往上冒。
抱着酒坛的力道松了松,我的脑里如灌了泥浆般糊涂。
珞谞那绝色的容貌在我眼里变得模糊起来,他轻飘的语里担忧道:“喝那么多,明日该宿醉了。”
我忍不住,轻轻的,搂住了他。
他顿了一下,才恢覆自然,尔后手轻搭在我背上,温和的问:“怎么了?”
我的脸埋在他那绒毛衣袍,白净的衣袍上有淡淡的一缕清香,我不着边际的喃喃道:“真暖。”
他扑哧一笑,“傻瓜。”
我难得没有反驳。
“其实暖并不合适你……”静了片刻,他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会对你很好吧……”
我不晓得他在说什么,只知道珞谞的怀里很温暖,很安心。
昏昏沈沈中听得珞谞如沐春风的声音缓缓道:“既然来了,仙友何不现身?”
那隐在暗处的神仙显了身,开口说了话。
我窝在珞谞怀里不动,只因那神仙的声音我熟悉得很。
他说,阿莲,跟我回去。
我脑子里蓦然闪过他任着崇紫抱着的画面。
“不回。”我闷声说,却又因他的到来想起明日要嫁的是他。少有的一丝清醒让我有些迟疑,窒了窒方说:“你先走吧,我明日自会回去。”
我不知道此刻朔清是何神情,只是那微微难堪的气氛中珞谞淡定的笑了,“阿缇醉得不轻,现下带她走恐怕不适宜,不如太子让她在青丘稍作休憩,等明日清醒珞谞必把她送回极东。”
朔清没有说话,似乎是站了一会儿,待到不久没了声音,想到他离去,我心里一沈,忽感到很失望。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睡下的,只知道那晚珞谞同我讲了很多的话,可我无法记起他说过什么。
也许是宿醉让我记不清了,也许,还有别的因由,我却在那匆匆而过的日子中再也没能知道了。
隔日醒来神清气爽,我灵台一片清明,因经由昨夜,我倒悟出了一直被我忽视的。
我欢喜上了朔清。
欲找上珞谞回极东,前脚踏进他的书房,正见他把画笔放下。
他擡头见是我,眉眼弯弯一笑,“见你十分精神,看来昨夜睡得不错。”
可我瞧见的是他熬红的双眼与极力掩饰的倦意,挑了眉头方问:“你一夜没睡?”
他楞了楞,继而释然,揉揉双眼笑得风流儒雅得很,“是啊,我可是为了这柄纸扇彻夜未眠,你该如何补偿我?”
他这才把书案上的纸扇递给我,扇面上的墨汁已被他用仙术弄干,捧在手里却还有一股墨汁味道。扇画依然还是原先的青丘图,扇骨由玉竹换成了紫檀木,约莫是这原因,拿着分明感觉重了些。
“不过,累的可不是我。”珞谞嘴角微挑,不再看着我,而是望向另一边。
我甚疑惑他所说的话,顺着他的目光转身。
庭院里的榕树下,朔清面色麻木的站着。
他摘了面具,远观而去,一袭镶着金丝边的黑袍显得他的脸色异常苍白。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分迟缓的仰起头。
露水打湿了他半个肩,他犹如未知。
我一时竟望着他呆了,忘了开口。
身后珞谞低声说:“他就这样在外头,站了一夜。”
直到朔清走到我面前,我才堪堪回神。
“我们回去吧。”他看着我,眼底温柔。
我心中如搁下碍物般安定,我冲他一笑,“好,我们回去。”我应道。
回身央珞谞一同前去极东喝这杯喜酒,他却神色哀怨的说:“怎好歹不歹居然撞在了一起。虽然这杯酒是难得喝上一回,但我前思后想,还是觉得让佳人等太久委实不妥,只当……我已喝了这杯酒吧……”
我以为珞谞终于可想想自己的终身了,调笑道:“想来不久后便可以讨你的那杯喜酒了。”
他调侃道:“好说。到时定留杯最好的给你。”
他瞧瞧天色,虽不客气的皱眉赶我和朔清走,然还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慵懒天姿,“你们还不走?可别连累我也赴不了约。”
我颇为无语,“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走了。”
他背过身,欢愉道:“我就不送了。”
走约出几步的功夫。
“阿缇……”
我闻声止步,回头望着他,珞谞没有回身,我只能看见他颀长的身姿。
他沈默了一会,才轻轻道:“你要幸福。”
我笑语晏晏,“自然是。”
一出青丘,朔清总同有话要说一般,偶尔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想着到底他才是我的夫君,可昨晚当着他的面在别的男子怀里,虽是喝醉了,然终归让我惭愧得很。
于是面对着他一路的欲语还休,在踏上天门的时候,我转身拦住他:“你有话说。”
他楞楞的止住脚步,好半晌才缓过神来。手却是凭空掏出面具,又戴回在脸上。
他说:“我和崇紫不是你想的那般。昨日只是她旧患发作,你知道的,她曾经救过我一命……”
“我知道。”我应道,我知道崇紫曾经舍命替朔清挡了一招,自此便留下的病根。“我信你。”我说。
我看到朔清平静的眼瞳里的波动。
我想相信你,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至于……
我有分尴尬别扭的同他解释道:“那个……珞谞是我这万把年来的至交,我和他……和他是清清白白的。”我从未同别人解释过什么,既然他已先开了头,虽然我并未料到是想解释,然则因由这一事我才正视了自己的感情,我势必要回他一个,天上的神仙是大度,但终究也不是能受得了未婚妻在成亲前一夜同别的男子搂搂抱抱么。
为此,我十分内疚。
朔清似乎也没料到我所说的,怔一怔方抿嘴笑了。“能听你亲口解释,我很欢喜。”他触碰我那长至下腰的青丝,感慨般的呢喃道:“这青丝,终是该绾起了吧。”
我凝视他,嘴角禁不住微微弯起。
我未想到仙婢们早已在天门等候多时,转身之时倒是被惊了一惊,见天门边上不时现身的仙神,才了悟朔清为何一上界便戴上面具。
为首的仙婢面露急色,见到我们回来,才落下了一颗心一脸欢喜的上前请示我们,以免耽误了时辰。
这仙婢我瞧着甚熟悉,思索片刻,应是朔清宫里的掌事仙婢。
依规矩,我需回菩提园梳洗,而朔清则该回他的临界宫。
半路我八卦了一番那还留在天门守着的仙婢仙使,知晓了那原先守在天门的仙婢一半是恭候前来观礼的仙神,一半则是苦等我与朔清归来的。
只待我们回来,完婚。
作者有话要说:玉竹应该比紫檀木轻吧 我是这么觉得的春节快乐 二更 以后花神赋会恢覆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