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梦正在幻想成为皇帝的妃子后受到的荣宠，不自觉对宋南天用了尊称，察觉后连忙放柔语气。
“南天哥哥是要回去了吗？”
好在宋南天正因为杨策作诗心烦，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二人一起出宫，上了宋南天的马车。
“南天哥哥，你有没有听说内务府正在催陛下选妃？可拟定人选了？”
徐清梦没忍住向宋南天打听。
宋南天终于发现她不对劲。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徐清梦掩饰地转开视线，理了理鬓发。
“只是随便问问，哪里想做什么。”
宋南天会相信她的说辞就是傻子，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愈发温柔。
“陛下将及弱冠却后宫空虚，别说内务府着急，朝中文武哪个不急？”
“只是山东民乱方定，接下来朝中必然会有一番动荡，陛下以社稷为重，哪有心思选妃，今年是万万没可能了，最早也要明年春上。”
徐清梦暗暗记在心里，决定接下来常往宫里走动，皇帝烦心政务之际，有人嘘寒问暖，岂能不感动？
正如宋南天所料，宫宴过后，皇帝便下旨彻查民乱起因，不出意外曝出王丙弄权，层层官员贪腐渎职之事。
山东郡从上到下数百官员，竟无一人清白，或多或少都参与其中。
皇帝震怒，首犯王丙畏罪自杀，九族也没能逃得过罪责，男子凡年满十岁者流放三千里，女眷入教坊子司，仆从没入官奴。
其他涉案官员也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家产尽数抄没充分。
从重从严处罚，不只是为了砍几个人头泄愤，更重要的是警示百官。
至于能起到几分警示作用，却一言难尽。
“四哥，你知道那些混蛋有多过分，菜市口的鲜血还没干涸，他们已经忙着往山东安插党羽。”
“朕恨不得把他们全都砍了，一个不留！”
“四哥，你有没有听朕说话。”
皇帝差点百官气炸了肺，微服跑来杨策府中吐槽。
说了半天却发现杨策靠在凭几上发呆，顿时更气了。
“在听在听。”
杨策无奈坐直身体。
“陛下是想听臣子的谏言还是四哥的真心话？”
皇帝愣了愣。
“都想听。”
这小子，还像小时候一样贪心。
“作为臣子，我会帮陛下分析朝中局势，劝您暂时隐忍，徐徐图之。”
“作为四哥嘛，你看谁不顺眼，给四哥说，四哥派人弄死他。”
皇帝被他气笑了。
“哪有你这样当四哥的，朝中百官都弄死了，政令如何下达，又有谁来替朕执行？”
杨策摊开手，一脸无辜回答。
“陛下这不是挺明白的嘛，哪里轮得到我多嘴。”
大道理皇帝都懂，只是烦闷时还是想和杨策说说。
火气消散不少，皇帝在凭几另一边靠坐下来。
“人人只看到朕贵为九五至尊，无上尊贵荣耀，有几人知道，朕在百官眼中，不过是个摆设，别说令行禁止，这皇城之外的事，朕能知道多少，全凭他们高兴。”
杨策能理解皇帝的无奈。
先帝的爹是个前无古人的昏君，史书上用来形容昏君的词放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在位二十三年，把祖宗的家底都败得差不多了，朝中更是奸佞当道，一片乌烟瘴气。
朝中已然混乱不堪，百姓更是水深火热，蛮夷见机扣边，连年战乱不断。
后宫也不安稳，尊卑颠倒，妃嫔勾结外官为自家儿子争皇位，无所不用其极。
过程不必赘述，简单总结一下，在册的十五位皇子，长到三岁的不足一半，活到十五岁的只剩三人。
先帝便是其中之一，却也从小不知被下过几次毒，行刺过几次。
不幸中的万幸，昏君在把江山彻底祸害破碎之前，因为过度服用长生丹丸驾崩了。
先帝是活下来的三个皇子中最体弱，最没有背景的，反而成了权臣眼中最合适继位的。
原因很简单，越没用越容易控制。
所以，先帝被权臣扶上龙椅。
先帝却不是真的弱，登基之后几年隐忍，几年谋划，又用了几年一一铲除朝中几个权臣集团，终于真正亲政。
再之后，连续御驾亲征数次，平定边疆。
江山终于迎来几年祥和。
可惜，先帝幼年中毒，青年耗费心神，中年又数次亲征，伤了根底，四十岁后便重病缠身。
人人都说先帝最后几年独宠德妃，甚至纵容她不守宫规弄什么天地会，真相却是，宠是假的，信是真的。
天地会建立之初，是为了帮先帝寻医问药，帮他续命，后来慢慢发展壮大，也是帮先帝监听民意官声。
海上方没能治愈先帝的病，一代明君不到五十岁便龙驭宾天了。
最后几年因病无力压制朝臣，百官又开始拉帮结派。
不过比起先帝刚登基那几年已经好太多了。
“陛下可记得先帝曾经教导我们，万事不必心急，只要结果是好的，是正确的，慢一些也有慢一些的好处。”
皇帝依稀记得，先帝说这番话的时候，是一个阳光和暖的午后，话却不是对他们说的。
当时他和杨策一个七岁一个八岁，不想在书房听老学究“之乎者也”，偷偷溜到御花园里玩，正巧遇上先帝和德妃在赏花。
当时他们吓坏了，先帝却很温和地摸了摸他们的头，对寻来的夫子说出那一番话。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久到他差点忘了，杨策却记得分毫不差。
皇帝突然感到内疚。
“四哥，你比我聪明，父皇也一直更看重你，我把皇位还给你好不好？”
杨策笑出眼泪。
“傻子，谁告诉你，父皇更看重我？”
“真的看重我，就不会因为那么牵强的理由，便将皇位传给你了。”
试问哪个皇帝敢把皇位传给恋爱脑的儿子？
不怕被外戚夺了江山吗？
“四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皇帝不敢相信，原来自己误会了好几年。
杨策像先帝一样拍了拍他的头，拉他起身。
“我骗你做什么，行了，你赶紧回宫吧，你以为就你忙，天地会的事也够我焦头烂额了。”
“还有，皇位本来就是你的，不要总是疑心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