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她不想再说。
陈淤也没再说。
林瓷以为,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她还在陈淤家客房睡觉,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声音不是从她枕边传来的,是从楼下。
林瓷被吵的睡意全无。
顶着一头毛躁的鸡窝头下了楼,楼下,平时一早就会拎着书包从家里溜出去的陈淤今天倒没有。
书包还扔在沙发。
昨晚穿过的外套也还是那一件,
林瓷心里就纳了闷了。
这小子。
故意整她呢?
明明他离楼下那么近。
电话铃就在眼前,林瓷也顾不上继续耍起床气。
她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嗓音。
“喂,林老师吗?”
林瓷一愣,点了点头,刚嗯了一声,对面就急道,“林老师啊,你在家就好。我是陈淤爸爸。”
“陈淤现在受伤住院了你知道吗?”
“我和他妈妈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你能帮我们去看看吗,要钱尽管说。”
对面的声音又急又上火。
林瓷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第一反应就是,陈淤又惹什么事儿了。
毕竟那段时间陈淤天天打架,进医院和派出所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林瓷应下,听着陈淤他爸在电话里再三叮嘱,又打了一笔钱以防万一,还帮她叫了车。
林瓷挂了电话,看着沙发上遗留的外套跟书包,下意识跟过去看了一眼。
卧室里,果然空无一人。
这么早,他能去哪儿打架?
一连串的疑问和恼火在林瓷脑子里不断游荡,
但她脸上没有表现出来,穿上外套,拿着银行卡和钱包,坐车去了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司机还跟她搭话,问她是不是去看家人。
林瓷直接否认。“不是,”
“去看一个认识的人。”
林瓷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脑回路。
只觉得丢人。
陈淤又不是她儿子,天天要她擦屁股。
当家教老师当成她这样,也算是一种奇迹。
下车之前,林瓷心里升起一个念头。
“如果这一次,陈淤还是跟人争风吃醋挂了彩,要我帮他充当家长去道歉,我打算直接辞职。”
她当时实在忍不住了,跟好友周若吐槽。
周若在那边幸灾乐祸的笑。
“钱不好赚吧,姐妹。”
“我之前就说,你还不如直接跟你妈认错,她每个月给你的钱足够你滋润的生活。”
“大不了,等以后能赚钱了,再翅膀硬吗。”
周若从小就非常能变通。
想到自己之前说出的话,道歉的想法在林瓷脑子里转了一圈,到底还是湮灭回去。
就算现在已经忘了冲动的时候说了什么。
但林瓷记得,自己当时口不择言,说话说的多难听。
现在回去认错,那不是把自己的脸放在窗台上当着众人的面扇耳光吗?
她才不干,
林瓷撑着这口气,赶到医院。
在前台查到陈淤的信息以后,迅速上了二楼。
可一上去就被护士台的护士告知,‘陈淤的家属?’
“嗯。”
林瓷含糊的应了一声,目光在走廊几个病房门牌号上巡视。
护士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想都没想就伸手一指,“前面左拐手术室,人正在坐手术。”
“没等到家属就让他自己签了字。”
护士一席话,让原本以为只是小打小闹的林瓷都懵了一下。
她脑子一个激灵,下意识回正目光,问那个正在低头忙碌的护士。
“你说什么?”
“他在做手术?”
“对啊。”
“你怎么当姐姐的,弟弟手指断了这么大的事儿到现在都不知道,迷迷糊糊就来医院了?”
护士的责备犹在耳边。
林瓷这下抱怨不起来了,觉得五雷轰顶。
下一秒,还没等护士再说什么,她已经转身,朝不远处的手术室跑了过去。
林瓷赶到手术室外的时候,手术室门口的灯正亮着。
手术中明晃晃的三个绿字布满眼底。
她有点儿脱虚,刚靠着椅子坐下来,却又不自觉操起了心。
手指断了……
陈淤肯定是惹了什么事儿。
他周围的社交只有自己的同学和朋友圈。
那么肯定是在学校惹了麻烦。
想到他爸妈刚才的叮嘱,林瓷也顾不上再抱怨,只能非常卑微的,再一次打电话跟老师道歉。
电话打过去,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对面的班主任就一头雾水的看了看手机,笑着问她,
“陈淤姐姐,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陈淤这两天,没在学校惹事儿啊?”
年轻的班主任脾气一直很好。
但要说帮陈淤隐瞒什么,还不至于。
林瓷皱了皱眉。
“可是他今天——”
“哦,陈淤没告诉你?”
“他昨晚让爸妈跟我打电话了,请了一天假,今天不在学校。”
“要是你找不到他,可以联系一下爸妈啊。”
班主任贴心提示。
林瓷心不在焉的挂了电话。
满脑子都是,自己怎么不知道?
陈淤压根没有跟她说。
她也并不知道,陈淤今天不用去上学。
昨天晚上两人吃饭的时候,陈淤也没有提,林瓷说让他好好学习,争取下次月考能再进几十名的时候,他也默认了。
事情发生的突然,连起因林瓷都弄不清。
其他陈淤的同学她也不认识。
要不……
索性联系他父母。
林瓷捏着耗电耗的滚烫的手机,正琢磨着,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父母。
就感觉手机嗡的震动了一下。
下一秒,陈淤父亲的短信映入眼帘。
——林老师,陈淤那边就麻烦你了。
——给您添麻烦了。
——我跟他妈正在开会,如果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赔偿同学,你到时候留言给我就好。
——我忙完就转账给你。
陈淤他爸想的很周到。
唯一就是,没时间。
两人都出差在外忙的马不停蹄。
根本没空回来。
林瓷想尽数坦白的话被压回嗓子。
也只能这样。
她点开键盘,一字一顿道,
——“好的。”
——那我们回头再联系。
——哎,好的。
——谢谢林老师啊。
陈淤父母很客套
每次说话都像第一次见面,从来不会失礼。
林瓷无奈放下手机,看着手术室上的屏幕眼睛不眨。
等着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竟然靠着手术室外的长椅睡着了。
直到手术室被人推开,乌泱泱的一群护士医生走出来,有人推着陈淤从身后出来,她才猛地被手术室的开门声吵醒。
一睁眼,刷一下就站了起来。
“医生你好。”
“请问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林瓷问的担心。
目光不自觉看向医生身后。
医生褪去手套,目光打量的上下看了一眼年纪轻轻的她,眼里的疑惑还没散开,林瓷就赶忙称,“我是陈淤姐姐。”
“就是你刚才做手术的这位。”
“哦你好。”
“手术很成功,暂时没什么危险。”
“剩下的让后面的护士跟你说就行。”
医生忙着赶下一台手术,简单说了两句,便让她去后面找护士。
林瓷闻言,连忙道谢。
道完谢,跟着病床回到病房,看着护士手脚麻利的安顿好,挂上吊瓶,走出病房,这才小声问护士,现在情况怎么样。
或许是看她年纪也不大,护士以为这两人是在外地求学的姐弟,说的比较详细。
大概意思就是,陈淤本来一根食指断了,幸好来得及时,手指也拿着,接上了。
等麻药过了之后,接下来就是好好养伤。
“伤养好了,多活动那根手指。”
“活动的时间长了,一切功能都会恢复。”
林瓷越听越心惊。
想到刚才看到陈淤挂着吊针和包扎的是右胳膊。
这事儿不说是不行了。
可还没等她琢磨好要怎么说,就被病房里过了麻药劲,迷迷糊糊睁开眼的陈淤出声阻止了。
“林老师”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爸妈?”
陈淤这突然的一嗓子,吓得林瓷一激灵。
等反应过来,才发现床上的少年已经醒了。
他被套上了病号服,整个人平躺着,眉眼上的血迹也被擦干,黑色短发凌乱又湿漉漉的垂在额前,眉眼逐渐清明。
就是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不知道是不是太疼。
林瓷先是担心。
担心过后,确定他没事儿,复杂的心情涌上心头。
几乎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哼笑一声,
“你有胆子做,还怕我告诉你父母?”
“怎么,混世魔王好当吗?”
“打架爽吗?”
林瓷显然很不爽。
第一反应就是,人没事儿,也算让他好好吃吃教训。
可却没想到,陈淤看到她一脸淡定的样子,瞬间就笑不起来了。
低头无奈了一会儿。
他才终于叹了口气。
“啧。”
“没良心。”
“难怪别人都说女人最难伺候。”
“这都什么跟什么?”
林瓷以为他是跟同学争风吃醋打伤了自己。
却没想到陈淤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在医院住了一周之后,带着一只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手,打车回了家。
林瓷那会儿觉得,他净给自己惹麻烦,经常话没说几句,就让他自己反思。
顺便想想怎么跟他父母说。
“事儿是你惹出来的,这段时间不能写作业,这我可帮不了你。”
林瓷已经想到,
再这样下去,陈淤恐怕要休学一年,继续往后拖。
她连怎么跟他父母说都想好了。
可也不能自己拿一份工资,就什么都替他想好。
出于想让陈淤长长记性的心理,把告诉父母这个难题扔给了他。
陈淤也不怯。
咬着苹果吊儿郎当的看了她一眼,眉眼带笑。
“成。”
“我说就我说。”
他吊儿郎当的。
林瓷越气不打一处来。
觉得自己现在哪儿像家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保姆。
周若也在群里跟她一起吐槽。
“现在的小男生啊。”
“还真是火气旺盛。”
“一天不打架就手痒痒。”
“你让他好好上学,就跟要了他命似的。”
“干嘛呢这是。”
“要不你伺候不了,直接换人算了。”
“有的是比他听话的学生。”
林瓷也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一直在犹豫。
周若不解。
“犹豫什么?”
“犹豫你可能结不到的工资?”
林瓷摇摇头。
“倒不是这个。”
以她对陈淤父母的了解,如果她说明原委,说自己想走,那他爸妈肯定不会阻拦。
不仅不阻拦,说不定还会给她这段时间的辛苦费,道尽感谢。
:“那你还有什么担心的。这不就结了吗?”
林瓷也说不上。
就是有一种,现在自己走了,就半途而废的感觉。
“万一我现在走了,下一次遇到的学生,还是这样的呢?”
“管不好,难道接着换么?”
她较真的性格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