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送到了,我给你发了消息,但你没有回。”鬼使神差的端起茶喝了一口,苦涩在舌尖散去,满口留香。
女人盯着手中的茶,冷声开口:“我看你倒是自在,到我这儿的第二次便如此大胆的,你是头一遭。”
这不就是暗示自己自来熟吗?别说像她这样不怕的,恐怕来这里活人,她也是头一个吧?
然而这种话自然不敢问出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淮唯在女人缓慢的语气中,感受到一种区别于前两次的温度。
许淮一小声发问:“这是什么茶?”
仍旧是冷冰冰的目光,但有什么不一样了,果然不是错觉。她不觉得反感,也不发怵,就任凭对方看着自己。
“给死人喝的。”女人恶劣一笑。
许淮唯端着杯子的手一顿。
旁边站着的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笑嘻嘻的说道:“是蒲松,养在阴间,每年二月,掐去嫩芽制成。常人喝了可能会因为阴气入体大病一场,但您体质特殊,对您来说有益无害呢。”
“多嘴。”女人呵斥一声,那小丫头便捂着嘴笑着不吭声了。
“想知道什么?”女人泯了一口茶,望向台上。台上的纸人停止了动作,微微欠身,微微一笑,化作一阵尘埃,消散在空气中。
没有错过纸人的脸,那脸笑若桃花,和今天看到的老人有几分像,却又总觉得不是一个人。
第一眼看见,还以为是因为年轻有朝气才有如此大的变化,如今看到女人的脸,才算明白了。
许淮一感慨一句:“这里,好像没有上一次那么冷了。”握紧手中的杯子,温热透过杯子传到掌心,为这阴雨天平添了一份暖意。
女人愣了一下,继而笑了一下。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照进窗户,阳光打在女人的脸上,冷峻的眉眼似乎也柔软下来。
是执念了却了吗?
扯断了与阳世唯一一根联系,从今往后,她便只是她了。
这个念头从许淮一从心间滚过,她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些念头从何而来?以往的二十年中分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东西,如今自己却在脑子里蹦跶。
那些脑子里好像与生俱来的东西,真的是久病成医吗?
突然间,许淮一无法欺骗自己,当初搪塞魏语晖的话好像并不正确。
她伸手遮住脸上的阳光,那光线仿佛有生命一般,绕过脸颊。
这样诡异而奇妙的事情发生在眼前,许淮一眼皮跳了跳,乱七八糟的想法全抛了....牛顿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算了,灵异世界里纠结什么科学不科学呢?搞得好像以前就压住了一样。
这里是女人的世界,或者说是女人布下的幻境,但也是真实存在的。比如面前这杯茶,拿在手里是温的,喝在嘴里是香的;但又比如那束阳光,有着奇特的轨迹,好像被什么人操纵一样。
许淮一突然明了,这里分明就是女人的内心世界,自然这里的一花一草,包括阳光的轨迹,都可以被她操控。
执念了却,阳间再无牵挂,纸人消散。因而阴霾化作阳光,就这么简单。
想明白了这些,她觉得是时候好好听听另一个故事了。
故事的开头别无二致。
彼时,初到南京城外的姐姐,为了换口粮被骗去了勾栏。不用承受饥饿的日子却仍旧充满阴霾。
在看到客人耳后的特殊的疤痕,她一改常态,主动相迎,如愿染上了水痘。
当初的水痘,可谓是不治之症。勾栏的老板怕她感染了其他人,连夜就被扔到冰冷的碎石路上。
姐姐身上乏力难受,却只觉得解脱。
滚烫的额头让人很难保持清醒,不知苟延残喘了多久,想到不知过得如何的妹妹,到底不舍得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知多久,高烧褪去,估摸着差不多熬过去了。她挣扎着爬到戏班老板经常路过的路口。
路是平常就探好的,人,是平时就选中的。这样爱女人又喜欢钱财的,是绝佳的合作伙伴。
当那双灰色布鞋出现在视野中,挣扎着撩开自己保留的干干净净的脸,如愿以偿的进入了戏班。
豆蔻年华,养好的少女面如桃花,一口天赐的好嗓音让她声明大振,成了戏班主的摇钱树。
一晃,已经过去多年。
当小贼冲撞了人力车,她漫不经心的看过去,却发现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那里。
纵使轮廓长开,眉眼依旧。
她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情把铜钱换成银元。
再次见到,却是在戏园之内。女孩看着身边的男子,笑意融融。
后来,当男子把女孩领到戏园子后头时,她是慌的。再次相见,她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说什么话,只能狠心讲些话,将人打发走了。
男子是戏班的常客,留洋归来,却学了一肚子花花肠子。她心系妹妹,在陈少爷再次相邀之下,终于答应在陈家的宅子住上一个月。
血浓于水的人就在面前,认还是不认?在陈家姨娘的一场大闹之下,她就做出了选择,一如和逃出ji院的时候一样理智和决然。
自己忍受惯了的风言风语,单纯依旧的妹妹呢?最好是萍水相逢,好聚好散。
她们不是一路人了,知道妹妹如今还好,一月期限已满,就干脆的回了戏园。
妹妹对那大少爷的心意她看在眼中,她便断了和那大少爷的一切来往。
再后来,得知陈家得罪权贵,被扣上投敌帽子,看着妹妹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喜忧参半。
陈大少不是什么好的归宿,等到她遇到心怡之人,嫁人生子,自然会慢慢想开。姐姐安慰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