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谢安青站在流台前接水。她?微低着头,发散目光一瞬不瞬注视着透明水柱——明明很平稳,她?却总觉得水声在哪一秒突然变得强烈,和屋外燥热的夕阳碰撞着,紧紧搅缠在一起。
谢安青捻了捻挑出来的一粒坏米,弯腰在水龙头下?接了很大一口凉水含在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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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又下?了点雨,隔天的空气就变得格外清爽凉快。
陈礼难得六点半就醒了,她?随便裹上件外搭,用手压着往廊下?走?,想看看雨后清晨的山水。
谢安青竟然比她?醒得还早。
陈礼走?入廊下?一转头就看到谢安青靠坐在竹椅里,目光发直,透着一种看一个地方久了的虚空感?。
陈礼顺着谢安青的视线看过?去,毫不意外看到水色天光里,柳树在坟头摇晃。她?压了一下?手指,说:“早。”
谢安青闻声微顿,空气寂静,几秒后,她?舌尖抵了一下?上颚,说:“早。”
一如往常没什么?情绪的语气,陈礼却微妙地感?觉到哪里不一样了。
吵出来的和平?
还是突然发现谁都不比谁过?得容易?
有些人好像还没有正面回答她?信不信她?。
陈礼拢了拢外搭,说:“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说完往前走?了两步,俯身趴在还残留有一点雨水的护栏上,“还是每天都这么?早?”
谢安青:“今天。”
陈礼:“有事?”
谢安青眼皮下?垂,看了眼亮着屏幕的手机,把它反扣到腿上之后才说:“上午社会实践颁奖总结。”
善后工作没办法一蹴而就。
谢安青几人将安全隐患摸排清楚后,第一时间决定送“三?下?乡”的大学生提前离开?。今年雨来得早,这边现在的天气情况很不稳定,他们多留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陈礼点了点头:“考虑得很周到。”
谢安青没应声,身体?后压把椅子推到墙根下起身,准备去做早饭。
陈礼嫌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俯趴在护栏上变成侧身靠在门边。门不窄,但她?的裙子被风荡起来的时候,谁都没办法从她?旁边顺利经过?。
谢安青原地站了半秒。
陈礼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挡了路,准备去拢裙摆。动作还没铺展开?,谢安青已经从她?眼前走?过?。
陈礼偏头,看到谢安青动作轻巧地踩着护栏跨上榕树,很快消失在繁茂的枝叶之间。
几乎同时,隔壁院里传来谢筠暴躁的声音:“谢安青!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要爬树不要爬树!你看看谢槐夏现在跟你学的,还会走?正路吗?!”
“会啊妈。”谢槐夏神出鬼没从陈礼身后窜出来,趴在护栏上说:“你要看吗?”
谢筠:“不要!”
谢t?槐夏“哦”一声,当着谢筠的面儿爬树下?去。
谢筠:“。”
不久,一大一小两个人从树下?走?出来,一人嘴里叼一根牙刷,蹲在连廊下?面看连夜破土的蚯蚓。
“小姨,它真的是吃土长大的吗?”
“嗯。”
“这也太惨了吧,我早饭想吃虾皮炒鸡蛋。”
“没有虾皮。”
“那我想吃炒鸡蛋。”
“没有鸡蛋。”
“那有什么??”
“虾皮炒鸡蛋。”
……
最终,不止谢槐夏吃到了虾皮炒鸡蛋,陈礼和卢俞几人也都吃到了。
————
颁奖结束的当天中午,谢安青帮着李香兰在村部?摆了两桌,当是给“三?下?乡”的大学生们践行。
大家任务没完成,还亲眼看到了大自然的残酷,情绪都不是很高,只在谢安青以茶代酒挨个敬的时候勉强笑了笑,说些以后有机会再见的话。
饭桌上的气氛死气沉沉的。
唯独因为画了一副墙绘也被邀请在列的陈礼靠在椅背里有一搭没一搭转着酒杯,看起来很放松——有人敬酒喝酒,有人闲聊接话,偶尔点开?手机看一眼时间。
马上一点。
“咔。”
陈礼息屏手机,身侧压下?来一片阴影。
谢安青一视同仁地端着茶杯过?来敬她?:“陈小姐,这段时间辛苦您了,以后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您尽管说,我们东谢村村部?一定会竭尽全力?。”
话落,谢安青的杯子朝陈礼倾过?来。
陈礼靠坐着不动。
什么?意思?
赶她?走??
昨天那些话都白说了,她?的噩梦白做了?
陈礼松开?捏在手里的酒杯,同谢安青对视:“以后是什么?时候?”
谢安青背光站着,越发显得目光深。她?没想过?这个问?题,来敬陈礼,跟她?说这些话只是单纯轮到她?了,如果?她?非要问?个明确的“以后”——
谢安青迟疑几秒,开?口的同一时间听到村部?大门口传来一道?突兀的刹车声。她?把话咽回去,转头看向?门口。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从上面下?来两个衣着讲究打扮精炼的女人。
为首的步子生风,走?过?之后快速在人群中扫视一圈,问?:“谁是东谢村书记?”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被女人与众不同的气势惊到。
谢安青放下?杯子,说:“我。”
女人上前,朝谢安青伸手:“我是冷途供应链西林分?部?的业务负责人沈蔷,想在您这儿收点东西,您看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