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绿的雨季在蝉鸣雀噪中猛烈生?长,水分趋于饱和,沉甸甸压在空气里。
谢安青觉得额角湿漉漉的,但没有颜料流下来?,那种等待无果又不得不一直关注的相悖情绪逐渐与夏季趋同,让人?觉得燥热,行为随之迟滞。
陈礼在热空气里动久了,脖颈早已?汗湿,看?到对面一动不动的人?,她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一刹那的僵顿闪过,恢复自?然。
陈礼嘲笑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谢安青都没说什么呢,她一次两?次先给?自?己打了负分。
陈礼将搭在中指上的画笔挑起,重?新?变回之前夹的状态,说:“下午画太多?了,有点生?反应,看?到脸就想上手。”
还是解释了一句,不然显得莫名其妙。
谢安青眨了眨眼?睛,思绪从额角回归:“我额头上有什么?”
“好像油?机油?”陈礼笑了声,玩笑似的说:“你给?人?修车了?”
“……”
谢安青眼?神里出现一丝难以察觉的闪烁:“没有。”
“想想也是。”一个人?哪儿?能什么都会,陈礼拉远视线,话题转换,“来?找谢槐夏吃饭?”
谢安青“嗯”了声,停顿半秒,说:“还有你。”
陈礼眸光微动,红唇扬起:“稍等,我收拾一下。”
谢安青:“不着急。”
谢安青去叫谢槐夏,后者信誓旦旦地说:“我不吃,我要努力为晚上的掰头做准备!”
“小姨,你快走吧,不要打扰我。”谢槐夏没良心地赶人?。
谢安青:“。”
芝麻大点的人?,哪儿?来?这么强的胜负欲。
谢安青数清楚人?头,去小卖部买了15份面包牛奶给?她们分了。
不久,陈礼收拾好东西过来?,往后面看?了眼?,问单脚撑地坐在自?行车上看?手机的谢安青:“谢槐夏呢?”
谢安青:“不吃。”
话落锁屏,谢安青抬头,回身看?向陈礼。
空气里一声干脆的“咔”伴随着傍晚一阵缱绻的风,把谢槐夏草草交给?谢安青,让她带回家的湘妃色发带吹在陈礼身上。
陈礼下意识抬手,用腕上的蝴蝶发绳接住,说:“谢槐夏哪儿?来?这么多?五颜六色的东西?”
谢安青:“我买的。”
陈礼惊讶。一个大半时间穿工作装,用鲨鱼夹吊狗之后,只?剩纯黑发圈这一样首饰的人?,竟然知道这么多?。
是真爱谢槐夏。
难怪有人?幸福得不知天高地厚,连她都敢使唤,还吆五喝六的,一会儿?嫌弃猫耳朵太秀气要换兔子?耳朵,一会儿?嫌粉白色太淡要换大红,字里行间的想上天。
谢安青说:“收拾好了?”
说话同时转动手腕,把发带拖回来?一截绕进?掌心。
细微的拉扯感从陈礼腕上经过,她视线收回,拎了一下被风吹得贴在腿上的裙子?:“好了。”
谢安青:“那上车吧,今天去外面混饭,路比较远。”
说完,谢安青两?手捏住刹车,看?向前方。
陈礼则是没太听懂所谓“上车”是上哪儿?,下意识看?向谢安青后座——窄窄一段反射着霞光的不锈钢金属,离车座很近。对喜欢黏人?的谢槐夏来?说,这个距离应该刚刚好,一伸手就能抱住她小姨的t?腰,对陈礼这种大人?来?说,肩膀不用完全伸展就碰到了谢安青的脊背。
谢安青踩下脚踏又勾起,停在最能吃上力的高度问:“坐好了?”
陈礼手抓着后座,指间拎住一段可能钻进?车轮中的裙摆,说:“好了。”
下一秒,肩膀挨着的身体绷紧,微微前倾,裙摆扬起来?了。
————
谢安青说的路远其实就是出了她们组,往北拐一点。那边靠近麦田的地方盖了一栋独立于集体的新?房子?,主人?是陈礼第一天到东谢村时,去村部找谢安青开电表安装证明的年轻女人?。
今天她乔迁,请谢安青过来?吃饭。
陈礼沾谢安青的光,体会了一次坐在麦田边,看?夕阳沉眠于水的闲适惬意。
只?是可惜,她没带相机。
而美景,时刻在这个村子?发生?。
所以晚上去文化广场的时候,陈礼把备用电池全带上了,谢槐夏拉着她的衣服,把她拉弯腰到自?己嘴边,悄悄说:“阿姨,你记得多?给?我拍几张,我长得好看?。”
陈礼挑眉,瞥向从眼?尾经过的人?,心道,要论好不好看?来?拍,那她硬盘里应该全是另一个人?。
“行。”陈礼说。
说完就给?谢槐夏连拍五张大头贴,把她满意地送走。
之后带着自?己敏锐的触觉游走于人?声外,进?入人?群里,快速精准捕捉着那些珍贵又和谐的质朴瞬间。
“掰头”就两?场,一场老人?,一场小孩,只?持续半小时就彻底结束了。
陈礼疑惑接下来?做什么。
现在才八点。
谢槐夏说:“小姨给?我们放电影。”
这是谢安青任东谢村书记后提出来?的——每周六在文化广场放一部电影,丰富枯燥单调的农村生?活,尤其是对留守老人?,留守小孩来?说,每周有个事可以盼着,寂寥感就没那么强烈了。
按,这段时间应该已?经放了两?次,但都被天气原因打乱了。今天这场是临时补,为了延长秋收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