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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筠最终还是没有细说,她的口径和张桂芬基本一致,只含糊其辞说“出了点事”“谢安青觉得是自己的责任”,这是陈礼意?料之中?,她没打算追问,只说了句:“能不能告诉我?一些谢安青和她奶奶的事?”
这点谢筠也没有说很多,因为谢安青快过来了,但从她的三言两语的概括里,陈礼想象到?了一个童心未泯,爱撒娇逗乐的老人家带着一个早熟听话,乖得有点让人心疼的小孩子一天天长大的珍贵画面。
谢筠说:“想了解安青和她奶奶,一定要先了解一座木桥。”
陈礼:“什么桥?”
谢筠:“路没修之前,去茶楼要经过很长一段木桥,每到?那时候,安青就会主动过去牵奶奶的手,奶奶很高兴,她也很高兴。”
陈礼:“桥在哪儿?”
谢筠:“新路东边的树林里。”
陈礼抓起车钥匙大步往出走。
那片树林很好找,就在她们上次去美食广场的途中?。
陈礼把车停在一片还没有翻过的地里,顺着木桥往树林深处走——桥很有年代,以超出水面二十来公分的高度悬在深不见底河流上方,两侧没有任何扶手护栏,长得一眼看不到?头,若是心素质差点的人上来,走不了几步就会腿软难行。
陈礼没有这种顾虑,为了拍出震撼人心的照片,她走过不知道多少悬崖绝壁,所以即使?雨来了,木桥湿滑,她也还是没有任何一步放慢速度,缩短步幅。
越往里走,细雨越密集,水里还长有无数错落粗壮的树,陈礼身处其中?,视线逐渐变差。
走了差不多三分钟,来时的入口彻底消失在雨幕里,前方入口还不可见。
陈礼蹙眉,怀疑自己是不是找了错地方。
陈礼在桥上短暂停顿,继续大步往前走。
错不错的,至少走到?头再说,就这么断在中?间?,谁知道结果?是好是坏。
陈礼持续加快步子,一分多钟后?,在桥的拐弯处看到?了谢安青,她往回走的步子很慢,头发上,身上落着厚厚一层雨珠子,如烟如雾,几乎和这里深远幽静的背景融为一体?。陈礼看到?她的腿在打抖,别人一秒能走三步,她t?三秒走不了别人一步的距离。
陈礼心沉如水。
她还以为这里会是个充满幸福回忆的好地方,又错了,不原谅自己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让自己好过。这个地方这么远,她今天不来,她打算这么抖着走多久?
或者,干脆走不出去?
陈礼停顿的步子重新提起,稳健笃定地走到?已经发现自己的谢安青面前,说:“不好好在家里煮红糖姜水喝,跑这儿干什么?这里有红枣小米粥?”
如常的神色,调侃的语气。
谢安青停着,诧异、闪躲从瞳孔里一闪而?过,身体?里再次出现昨天那种心脏蓦地一缩的感觉,过后?同样闷热、鼓胀。她张了张口,一整晚没用过的喉咙干哑难听:“你怎么在这儿?”
陈礼:“找你要早饭吃啊,都快八点了,肚子饿。”
谢安青:“你早饭吃得还不如谢槐夏多。”
陈礼:“那你也不能喂我?口空气就撒手不管。”
“谢安青,你说的,我?是你的朋友,也是你请来的贵客,那以后?出门?之前,是不是可以先告诉我?一声,或者带上手机?”
陈礼抬手,将谢安青湿了一层的头发从前面梳到?后?方,露出脸,看着她眼睛说。
声音很轻,碰到?额头的手竟然有温度,往后?梳头发的动作像在拨开谢安青的迷茫,她沉默又缓慢的眨眼,肋骨间?一点一点开始酸软发胀。
陈礼手从她发间?收回,牵着嘴角笑:“不吭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谢安青:“……这里没信号。”
陈礼:“那就告诉我?一声再走。”
“今天念在你是初犯,陈老师不会既往不咎,先领回去再打。”
陈礼说完,短促轻快地笑出一声,在密林长河深处反复回响。
数次后?,带着一缕尾音撞入了谢安青耳中?。
谢安青张口欲言,被打断在陈礼握过来的手上。
陈礼把谢安青冷冰冰的双手拉过肩膀,随后?微微屈膝,勾着腿把她捞到?脊背上,视线扫过她手指上凝结的伤口,偏了一点头说:“早饭我?想吃没有红枣的红枣小米粥。”
谢安青搂着陈礼的脖子怔愣僵硬,第一反应是窘迫和紧张。
她小时候都没有被人这么背过,长大就更不可能,陌生的接触像绵软但有力的棒子,将她打得晕头转向,与此同时,陈礼的体?温还在铺天盖地袭来,她那声“没有红枣的红枣小米粥”在谢安青胸腔里具象,将她紧缩的心脏一点一点熨烫开,跳动幅度开始变大,智开始主动拨开层层迷雾。
陈礼怎么知道的这里,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来这里找一个身体?健康,智健全的成年人,找到?之后?为什么不让四肢完好的她自己走,而?是背着她走。
她心里清明,选择装聋作哑,和村里那些喜欢回避的人像又不像。
她们一见到?她总是闭口不提,眼神闪躲,用全部善意?将她反复鞭挞,而?陈礼,她的语言、行为全都大大方方的,给?她一种错觉: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不是没有良心,也不论及配或不配。
她是真不觉得她可怜。
可能连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事,她也持怀疑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