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礼耳边陷入寂静,七月暴雨夜的画面反复在她脑子?里?出现?,她弓身?站着?,手软到几乎握不住手机。
外面狂乱的雷声、暴雨还在持续。
韦菡说:“阿礼,她对这种事很有经验。”
陈礼“嗯”了声,抬起头?看着?外面,脸色发白:“可?她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不要?命。”
韦菡:“……我打电话给沈蔷,她和你一起去。”
陈礼马不停蹄去洗脸,换衣服,跟着?运送物?资的车队往阳城县赶。
周边的路几乎都被淤泥堵住了,消防、武警、医疗队、民兵预备役……从?各个方向往过赶。陈礼她们一起帮忙,清了最起码30个小时,才终于?进到阳城县境内——水还没有退,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沈蔷把没有信号的手机装进口袋,抬眼看向一动不动在雨里?站了快两?个小时的陈礼。现?在别说是去东谢村,她们想原路折返回西林都是难上加难。
刚刚遇到救援的人,对方说市领导已经亲临一线指挥了,可?见情况复杂。
沈蔷迟疑片刻,拉上雨衣帽子?走到陈礼旁边:“先吃点东西吧。省应急厅已经派了直升机,只要?网络抢修队一到,不出十?分钟就能完成微型基站的架设。等信号恢复,我马上给谢书记打电话。”
陈礼依旧纹丝不动。
沈蔷来之前,韦菡反复叮嘱过她,看好陈礼,她们现?在基本确定,陈礼对谢安青的感?情没有她说的那么靠后?,甚至可?能比她们敢排的都要?靠前,所以她不能乱,在这里?,稍微踏错一步,就可?能被洪水卷走,被淤泥掩埋。
“陈礼。”
陈礼僵硬的身?体动了一下,回t?过神来:“我不饿。”
沈蔷错愕,陈礼的声音……
陈礼在沈蔷看过来之前,掀开帽子?让暴雨淋到脸上。
这样眼泪就没有了,恐惧会被暂时冲走。
陈礼从?白天站到夜深人静,手机毫无征兆响了一声。
陈礼陡然清醒,拿出备用手机给谢安青打电话。
刚拨出去又掐断,怕谢安青认出她的号码,那这一通电话打出去,她得难受第三次。
陈礼快速切到卡2的新号。
耳边短暂安静。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陈礼愣了愣,像是没听懂一样低头?看了眼手机,继续打。
“您好,您拨打……”
“您好……”
“您……”
“砰!”
沈蔷被很重一道关门声惊醒,忍着?沉重急促的心跳坐起来,看到车里?只剩下自己和迷迷糊糊的助。
“怎么了?”助抓着?头?发问。
沈蔷看着?外面倾泻如?注的暴雨,一开口,声音紧绷发抖:“陈礼走了。”
助一愣,猛地回头?,看到后?排空空如?也。
“这么大的雨,陈小姐去哪儿?”助问。
沈蔷拨通韦菡的电话,心口一阵阵凉得发麻:“东谢村。”
陈礼不知道自己具体走了多久,2G信号刷地图简直难如?登天,手机电量也撑不了太久。她在经历了四次走错路,三次差点被洪水冲走,无数次在泥里?摔倒之后?,终于?看到了遇见谢安青的那条平交道——河边的大青树已经被狂风掀倒了,河水暴涨淹没了庄稼。她顺着?泥泞的窄路继续往村部走,那里?有临时安置点,有吃的喝的,有……
“谢安青呢?”陈礼看了安置点死气沉沉,人人抹泪的画面很久,听见自己问。
谢筠双眼血红,语气平静,说:“死了。”
陈礼机械地转头?看着?谢筠:“不可?能。”
谢筠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她要?来谢蓓蓓的,打开她作为?宣委尽职尽责录下的全部过程:“她如?果幸运,等天晴了,水退了,能在哪摊淤泥里?挖出尸体,不幸运,这就是你最后?能看到的。”
“陈小姐,您高兴了吗?”
“以后?再没有人会和她一样缠着?您,没人和她一样,刻一个您的名字,每天把您攥在手心里?,看着?爱着?,更没人和她一样明知道荒山危险,还是义无反顾跑进去,就为?找一块红色的石头?,给您做一串能力范围内最有价值的手串。”
谢筠盯看着?陈礼,咬牙切齿。
陈礼失聪了,听不到谢筠嘴里?任何一个字,目之所及只剩洪水吃人一样把那个人卷进去,在往后?长达十?几秒的视频里?,再没有露出来过。
“咚。”
手机脱手掉进漫过脚踝的泥水里?。
陈礼愣了一下,慌忙弯腰,想去捞。
谢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提起来,拉到跟前:“陈礼,她洗澡从?来不关门这件事你知道吗?”
陈礼木讷如?锈,声音卡顿:“知,道。”
谢筠:“你一定不知道她不关门的原因。”
陈礼想说自己知道,谢安青跟她提过,说开着?门凉快。话没出口,尖锐的嗡鸣在她耳中轰然炸开。
谢筠说:“她曾经因为?歉疚、恐惧把自己关在地窖里?十?天,差点死在那里?,好了之后?,她开始害怕又湿又暗的地方,可?我们这里?动不动就下雨,动不动就停电,她在洗澡的时候遇见一次,往后?就再不敢关门。她怕。但你看看,她最后?去了哪里??淤泥里?。”
谢筠说完的瞬间陡然松手,陈礼站立不住,接连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停住。她满身?的泥巴,眼神散落,落魄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