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渔村村部进出的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背后夸她能力强,脾气好,非常容易相处,现在却?眼神紧逼,说话不留缝隙:“你们决定把那里作为景区开放的时候,真的有规划过,有下去?看过?还是没出事,你们就觉得没事?”
渔村书记:“我?……”
谢安青:“你们每天穿村干部的红马甲,戴党员徽章,看着忙前忙后,实际真的有把那个村子的发展当成义务,把那里的人当成责任?”
渔村书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羞耻地语无伦次:“我?们当然有,做不好只是因为没谢书记你有本事,考虑不到这些。”
谢安青:“我?有什?么本事?我?看到泥潭里的白骨怕了,我?也是别人救出来的,救我?的人被毒蛇咬了,她被咬的时候,我?除了看着什?么都没有做,我?有什?么本事?”
渔村书记瞠目结舌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变了面目,浑身尖锐的谢安青。
谢安青:“但凡今天死一个人,你们就是把东林的天翻过来,也不可能发展成想要的样?子。你们以为人命是有多?贱,嗯?”
“谢安青,”吕听拉住步步紧逼,低压冰冷,随时可能变成对讲机里那个“谢安青”的谢安青,沉声?道?,“冷静一点。”
谢安青:“好。”
谢安青和陈礼不一样?。
吕听要陈礼冷静的时候,她总是反问我?哪里不冷静,为什?么都要我?冷静,她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很不冷静,而谢安青,听到吕听的提醒,她迅速把外放的情绪收回去?,调整语气、态度,对哑口?无言的渔村书记说:“渔村的整改方案我?还是会?做完,包括今天那座山,只要是我?能想到的,我?全部都会?加进去?,最终能不能实施,怎么实施,你们不要再找我?。我?做一件事的前提是它值得,但显然,你们的工作态度不值得我?继续用心。”
至于泥潭里那副白骨的处,谢安青更不想管。
一记起它,她就会?不受控制地想,如果今天没有陈礼,她会?不会?变成那之后的第二副,如果陈礼不够聪明,不够果断,她们会?不会?变成那之后的第二副、第三副。
她不断肯定陈礼,解陈礼,心疼陈礼——泥潭里的水多?难喝的;她连鞋带都绑不好的右手需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才?能从具有吸力巨大的沼泽里托起一个人;她迫切渴望幸福,“幸福”却?岌岌可危,她想在这种巨大的矛盾撕扯下保持清醒,需要多?强的信念;她选择背弃承诺,甚至搭上性?命去?拯救“幸福”的时候需要多?大的勇气,她有没有想过,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想的时候,她有没有觉得不甘心?
她越肯定,越解,越心疼她,就越喜欢她,越觉得这辈子最不能没有的就是她,然后就越怨恨她不是让她承担被抛弃的痛苦,就是让她面临可能失去?的恐惧。
她所剩无几的冷静在爱恨相悖的矛盾之间逐渐支离破碎,不尽快找点事做,分散注意力,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刚刚对许寄的恐怖反问,现在对渔村书记的尖锐质问很明显只是一个开始。
谢安青闭了一下嘴唇,没再会?渔村几人,转身往墙边走。
急诊陆续有人来有人走,各科室的专家此刻都聚在陈礼病床边,全力抢救。
谢安青看了一会?儿,忽然出声?:“吕小姐。”
吕听正在劝说渔村几人先行离开,闻言应一声?,快速回头:“怎么了?”
谢安青:“能不能帮我?找台电脑?”
电脑?
陈礼的生死都还没有结论呢,要什?么电脑??
吕听拧眉,视线不经意扫过谢安青控制不住发抖的双手,她立刻明白过来什?么——每个人排解紧张的方式不一样?,她是发飙,陈礼是发疯,谢安青是分割自己?,压抑自己?。
“马上。”吕听说,她火速拿出手机给谈穗打电话,“十分钟内,我?要看到一台性?能最好的电脑,卡一秒,我?跟你没完。”
排解紧张的过程要绝对顺畅快速才?有可能起到积极作用,卡顿只会?适得其反。
谈穗一句原因没问,只道?:“五分钟。”
渔村几人一走,走廊里即刻恢复安静。
谢安青坐在冰冷阴凉的地砖上,腿上放着电脑,写渔村整改方案。她像机器,不吃不喝,不声?不响,不动不停。
吕听看一眼红一眼。
九点,十点,十一点……
十二点,院长——谈穗母亲——偏头摘着口?罩走出来。
谈穗立刻上前:“怎么样??”
走廊里持续良久的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谢安青手指悬空,已经恢复听力双耳忽然响起尖锐的嗡鸣。
她潜意识在抗拒听到结果,怕是坏的。
又迫切想听到“平安无事”这四个字。
谢安青冷到颤栗,凝固在文档里的视线迅速变成一片花白,她握了一下双手,顿了顿,强迫自己?抬头看向谈穗的母亲。
嗡——
耳边持续的嗡鸣一秒比一秒尖锐,钻进脑子。
谢安青什?么都听不见,她闭了闭眼睛,目光紧锁着不远处的几个人,分析她们的表情。
吕听很紧张。
谈穗一直在提问。
她们一起转过来看向她的那个瞬间,她耳边的嗡鸣达到峰值,视线全白,失控抖动的腿放不住电脑,“咚”的一声?,把它摔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