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到底是张家的孩子,还能苦着他?”
“这事也奇怪,我初到张府时,府里就有好几个孩子,便觉得主君好似格外讨厌六郎,平日里不理不睬,若是见面必有一番奚落。”
齐大娘子皱起眉,叹道:“稚子何辜?”
孙蕙难过道:“六郎那孩子性子软弱,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带着一身伤回来,索性我就常带他出府,免得被他那些兄弟盯上当出气筒。”
“同一屋檐下竟有这种事?”齐大娘子惊道。
孙蕙垂眸,很是无奈。
齐大娘子心善,便道:“你别忧心,我正愁没人作伴,你以后带着池哥儿常来,穗姐儿也能有个兄弟陪着玩玩。 ”
孙蕙这才展眉一笑。
后山里,齐穗身边好几个小厮,张文池很快地看了眼,便低头拉线,“齐大娘子很疼你。”
“这是自然,张大娘子不疼你吗?”齐穗再次捂嘴,眼神定定地看着他。
张文池觉得很新鲜,从小没少被人骂过野种,直到八岁被接回府,原本以为会有个安稳的家,可是父亲和各位哥哥也从未给过好脸色。若不是他故意让大娘子撞见见身上的伤痕,引得她动了恻隐之心,才得以跟在她身边。
“你觉得我可怜吗?”他抬眼,心中隐隐期待。
齐穗对上他的眼,点头又摇头,道:“你身世可怜,但我若是同情你,你必定更难受。而且张大娘子很好,从前常给我吃糕点,你既然做了她的儿子,她也会疼你的,所以你不会可怜。”
张文池愣住,手里本是紧绷的线突然断掉,齐穗看着断掉的线被染成红色,惊道:“你流血了!”
张文池低头一看,原是手指扯着线,割进肉里,他拿出手帕,粗鲁地包住伤口,笑道:“没事,过一会儿就止住了。”
“我们放风筝吧。”
齐穗皱眉,拉着他往石亭走,语气着急:“又不是要紧的事,先叫人看看你的伤。”
“你很担心我?”张文池盯着她的后背。
齐穗坚定地说:“当然担心。”心里却在想若是母亲知道我害得他受伤,必定要罚我抄字百篇。
张文池第一次感觉到开心,他仰头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
齐穗古怪地看了眼他,依然将手帕递给他,没敢说话。
自此以后,张文池在府里的最大期盼便是能同孙蕙一起到齐府,能和齐穗说上一两句话也好。
齐穗十四那年,张文池见她愁眉不展,似在为某事烦恼。
他抬指去戳齐穗的额头,问:“是有功课写不完?还是没买到杏酥饮?抑或是新得的簪子都不见了?”
“都不是。”齐穗躲开,不满道:“在你眼里我便是一无是处?”
张文池眉一扬,不置可否,随手拿起她的杯盏就要喝,却被齐穗拿走,只见她皱着眉,认真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各用各的。”
“从前我们不也这样?如今倒是生分了。”
“瞎说什么?每次都是你非要抢我的。”齐穗有些生气,见他脸色也阴沉起来,才改口道:“你今日怎么又来了?你父亲若是知道了,必定又要罚你。”
上次张文池偷偷出府来找她,却被兄长的人瞧见了,兄长跑到父亲跟前添油加醋说了好些话。他父亲本就厌恶他,平日里更是不准他随意出府,因此他一回府就被喊到书房罚跪,就算是孙蕙去了也被挡在外头。
“能见着你便好,无非是跪上两个时辰。”张文池故意说得轻松,眼神却是在打量齐穗的反应,看她会不会心疼。
齐穗面无表情,道:“见我做什么?最近你还是少来为好。”
“为何?”
“父亲近日在为我相看结亲人家,嘱咐我要多学些东西。”
张文池眼神骤冷,随即垂眸掩下,装作无意地问:“看了哪些人家?”
“你问这些做什么?”齐穗扫了他一眼,但心中的确有合适人选,她羞涩一笑:“母亲说周家姐姐就不错,我也觉得甚好,周家姐姐温和可亲,待我极其亲厚。”
张文池想了会儿,平日里同齐穗玩得好的姑娘里的确有位是姓周的,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齐穗身边,看着也碍眼,因此没太在意。
“除了周娘子呢?”张文池问,一双丹凤眼盯着齐穗。
“那便听父亲和母亲的。”齐穗没有犹豫。
“若是我想娶你呢?”
“不要。”齐穗当即拒绝,不留余地,道:“你已经有好几房小妾了,就安心过你的日子吧。”
“她们不是我真心想要的,是兄长塞给我的。”张文池辩解。
“可你依然全部收下了。”
张文池不再说话,两人沉默半晌,还是齐穗开口:“你府里的兄长可盯着你犯错,你快些回去吧。”
张文池起身,对她说:“改日带你去青云峰赏鹤。”
“好。”齐穗乏了,随口应下。
张文池回到府里,果然见着张二郎在门口等他,他淡淡地喊了句:“二哥。”
“六郎回得真巧,父亲正在等你。”
“多谢二哥相告。”
晚上,小厮点着灯给张文池的膝盖上药,心疼道:“池哥儿,你忍着点。”
“无碍。”
他上次罚跪留下的淤青还没好,如今又添新伤。冰凉的药膏擦在青紫处时,火辣辣的灼烧感让他忍不住皱眉,额间冒汗。
小厮利落地上完药,便轻轻地给他吹,试图缓解疼痛感。
“我也该议亲了。”张文池看着烛火道。
小厮动作一顿,眼睛微微睁大,压低声音说:“池哥儿可是有心仪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