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衔川两人跟在后面,来到之前约好的地点。阿特莫尔拉开路边的一辆黑色面包车门,把小林放在了后座。
车里只有两排车座四个位子,鹿鸣秋去了副驾驶,因为燕衔川几次坐车都爱坐后面。
小林是个面容清秀的女人,汗水将她的头发沁湿,一缕缕贴在鬓边。她的脸上还算干净,可鼻翼边缘还沾着血迹,应该是被人简单擦拭过,身上看不出什么伤,脸色白得宛若透明。
车子启动,她靠在椅背上的身体软软倒下来,在碰到燕衔川的前一秒被她用手抵住,推了回去,正好一个减速带,车子颠簸了一下,小林的脑袋磕到玻璃上,发出砰地一声。
前座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一个担心小林,一个担心燕衔川不要惹祸。
燕衔川使唤着眉毛,让眉头稍稍扬起,眉尾就垂下来,摆出一副狗狗眼的无辜姿态,还反问了回去:“嗯?怎么了吗?”
阿特莫尔的眼角眉梢流露出些微一言难尽的复杂,他可是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小林和她们毫无关系,指望一个无关的人照顾自己的朋友本就是错误的。“车座可以放平,侧边有个扳手,能不能拜托你帮忙把它放下来,让小林躺着,省得被外面的人看到。”
“没问题。”燕衔川伸出手把车座放倒,小林也平躺下来,脸蛋不再和车窗做亲密接触。
鹿鸣秋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笑容。
燕衔川回了她一个坦然的微笑。
车子最终停在了之前她们来过的小二层楼下,小林被阿特莫尔抱上楼,又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重影渐渐消退,她才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以及旁边正表情担忧的人。
小林张了张嘴,声音迷茫又虚弱:“阿特莫尔?”
“对,是我,你感觉怎么样?”阿特莫尔回道。
“怎么样?”小林露出一个疲惫的苦笑,“没缺什么零件也没多什么,应该还可以。”
她转动眼珠,看到两个陌生的女人站在窗边,“赵聪呢?”
阿特莫尔的嘴唇张合了几下,咽回了更激进的脏话,“他说你们分手了。”
小林怔愣地笑了一声,她的声音太轻,以至于这根本不像笑,反而像是一段叹息,濒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
她闭上眼睛,房间陷入安静。
——片刻安静,因为燕衔川张开了口。
“而我终究在这里明白了我对你的爱,我全看见了,它就像这黄昏一样完整。”
“你是召唤,我便有回应。
你是愿望,我便去实现,
你是夜晚,我便成白昼。
还需要什么呢?只你和我,已经足够完美。”①
末了,她喉咙里滑出一个轻飘飘的,含着讥讽温柔的词,“爱情。”
她还想继续,却被鹿鸣秋拦住了,给了她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燕衔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噢……抱歉。”她扭过头,对鹿鸣秋说悄悄话,“不合适是吗?”
鹿鸣秋点点头。
燕衔川继续咬耳朵,“我看她好像也不难过啊。”
鹿鸣秋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我的确不应该难过。”小林睁开眼,一滴泪水从眼角落入发丝间,她眼眶微红,眼神嘲弄,“我的人生不值得为了一个人渣难过,三年,我们认识了三年……”
“谢谢你,阿特莫尔,谢谢你来救我。”
阿特莫尔摆了摆手,“不用谢,我们不是朋友嘛。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不知道。”小林轻轻吸气,长长吐出,“我需要想一想。”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告诉我就行。”阿特莫尔说,“这期间你就在这儿先把身体养好,剩下的事都不着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不过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做。”小林说,眼神发冷,“我要把赵聪阉了。”
燕衔川啪啪啪鼓起掌来,清晰地巴掌声在整个卧室回荡。
鹿鸣秋又无奈又想笑。
阿特莫尔被她这一打岔差点儿咬到舌头,“挺好的,挺好的。”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就行。”
他从床边站起来,鹿鸣秋跟着他,燕衔川跟在鹿鸣秋身后,三个人一起走出卧室,来到一楼。
阿特莫尔卸下脸上轻松关怀的笑容,烦恼和为难爬上他的面孔,让他的脸像是橘子皮一样皱起来。
他深深叹了口气,“真难啊,好好活着真难。”
燕衔川盯着他的脸,说:“为什么不报警,他们随便抓人不是犯法的吗?”
“啊?”
阿特莫尔露出一个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报警?”
燕衔川理直气壮地看回去,“对啊。”
真是难以置信,三个人里竟然只有她是遵守法律的三好市民,想着报警解决问题。
阿特莫尔的神色一言难尽,“搜查队的人不会管的。在他们眼里,我们西区的人都是蛀虫,是社会渣滓,影响治安也影响市容,巴不得全死了干净。就算上报了,他们也只会口头答应,根本不干事。”
“自从那天起,我不知道找了多少次搜查队的人,他们只会回复我正在调查,正在调查,后来我就放弃了。”他低声说,“没用的,他们只看人办事。”
他的家族十有八九是东野的人抓走去做实验。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逝去,而流浪者们的死亡是最不起眼的其中之一。
没人在意这些拾荒者到底是死是活,是多是少。而搜查队的人更不可能找东野家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