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为了和我讨论这些才来的吧。”鹿鸣秋不搭他的话茬。
“你还是这么冷漠。”哈维尔像是被伤透了心似的捂住胸口,下一刻,他就把手放下来,折断一支鸢尾,“阿兹贝托,你一定有关注他。”
“我们的这位兄长,一个天才般的魔鬼,一个地狱升上来的代言人。”他说起话来像是在咏叹,“在他病态的大脑里,藏着诸多骇人听闻又精妙绝伦的想法,连我也忍不住为之赞叹。”
哈维尔低低笑着,浓绿的眼瞳里蕴藏着一整片森林的阴影。
“你知道?”鹿鸣秋问。
“我怎么会知道呢?”青年摘下一片花瓣放入口中拒绝,汁水将他的嘴唇染成紫色,“我只是个诗人,又不是侦探。”
“这不应该是你去探究的东西吗?我的妹妹,大冒险家。”
哈维尔,她的兄长,显而易见,精神也不是很好。
他自称是个诗人,但从未写过任何一段诗篇,总是走在追寻灵感的道路上。
他曾经什么东西也不带就夜宿林中,说要感受大自然的气息,他喜欢溺水的感觉,不止一次跳入湖中,濒临死亡的时候再被仆人解救上来,他不喜欢进食,声称食物只是维持身体运行的必要手段,若不是他还要活着,还要追寻缪斯的裙摆,是绝对不会浪费宝贵的光阴在这种事情上的。
他敏感且神经质,像个幽灵一样神出鬼没。
他发现了鹿鸣秋的秘密。
这样说也不尽然,哈维尔知道她有一点不同寻常,知道自己的妹妹和那些泥塑人偶一样的omega并不相同,她的身体里蕴藏着炙热的岩浆,一旦迸发出来,足以烧毁任何人。
伊诺拉,是个非同一般的人。
但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任何人。
诗人,喜欢戏剧性的激烈冲突,喜欢混乱,喜欢人性绽放的一刻。这种好玩的事情,他怎么会说出去呢?
她纤细的身体下,是冷漠的冰墙,是高傲的飞鸟,是残忍的蛇,剧毒的蛛。怎么会呢,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你肯定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叫我出来。”他的妹妹这样说道,“别卖关子。”
哈维尔凝视着那张完美的脸蛋,凝视着她比天空更加澄澈的蓝眼睛,就连她的声音,清脆如泉水,柔美如月光。
完美!多么完美的一个人!是大自然的奇迹!
这样的人,却要嫁做人妇,要被污浊的世间玷污……哈维尔的脸色由喜转怒,他的怒火突如其来,如同疾风骤雨里狂躁的雷霆一样不可预知。
“该死的!你这该死的人!”他咒骂着,像是疯魔了,一脚踢向花坛里长得好好的鸢尾,让枝叶与花瓣一起飞向半空。
“你这个低贱的畜生,狡猾的贼,丑陋的,肮脏的混账,令人作呕的,下贱的……”
鹿鸣秋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发疯,脸上毫无异色,见怪不怪,“如果你没有要说的,那我就走了。”
“不要走!”哈维尔忽然开口,恳求道:“不要走,伊诺拉。”
他原地喘息了几下,削瘦的面庞上浮起一抹不自然的殷红,望着满地狼藉,忽然又恢复了冷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接着之前的话题回答。
“哦是的,你说的没错,我的确知道一点什么。”
青年微微笑着,轻声说道:“我知道,他有一个计划,一个了不得的,宏大的计划。”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伊诺拉。”
“我的妹妹,大冒险家,大魔法师,你要怎么做呢?你会做什么呢?”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忽然收敛,神情严肃,像诗朗诵一样咏叹道:“我的丰功伟绩,值得浇铸于青铜器上,铭刻于大理石上,镌于木板上,永世长存。”
“当我的这些事迹还在世上流传之时,幸福之年代和幸福之时机亦即到来!”
鹿鸣秋有着丰富的和精神病患交流的经验,见状直接转身离开。
一个计划。
她并不怀疑哈维尔话语的准确性,因为这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他必然是觉得,把这件事透露给她,会有更加激烈的冲突爆发出来,因此乐见其成。
什么计划?
鹿鸣秋深深吸气,皱眉,陷入茫然的思考中。
这很难。
谁能猜中疯子的脑子里想了什么,那他必定也是一个疯子。
鹿鸣秋觉得自己的心理还算健康,但是如果要时常被这些神经病包围,恐怕再健康的人也要跟着一起发疯。
晚餐的餐桌上,她终于见到了新任家主——阿兹贝托。
他卷曲的黑发过肩,像是弯曲的毒蛇一样趴伏在肩膀上,眼窝深陷,鼻如鹰勾,两片嘴唇薄得几乎要看不见了,浅灰色的眼瞳里折射出大理石一般的漠然。
他的样貌,和前代家主有七八分相似,除了外表,也同样继承了父辈的多疑。
这一代的子嗣,还活到成年的,只有他们三人。但古堡里居住的情人的数量,是三的十倍。
餐桌上没人开口说话,只有餐具互相碰撞的细碎声响。
“葬礼定在明早五点钟,不要迟到。”
阿兹贝托用完晚餐后这样说道,接着直接起身离去。
在他走之后,鹿鸣秋也放下手中的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离开。
长长的方桌上,只剩下哈维尔还在慢悠悠喝汤,看样子没有短时间内要停下的迹象。
鹿鸣秋回到自己的房间,陷入久久的思索中,然后,她给一个号码发送了消息,询问联邦官员的变动情况。
因为死去的波洛夫家主还有另一层身份,那就是司法部的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