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隔音不好,秦嘉芜这么一折腾,周温梅早就醒了。
过来一摸额头,有些烫,测了体温,竟烧到了38度。
好在家里有些药,周温梅翻着小竹篮,寻出一盒退烧药。
艰难地吞了退烧药,迷迷糊糊地眯了一觉,再睁眼时,熟悉的寝室里则多了个白色的陌生身影。
尽管知道秦嘉芜对父母的厌恶,周温梅还是打了个电话通知二人。
秦峰宇没接,温岚接了电话,半分钟不到便挂断。
十几分钟后,温家的家庭医生便敲响了周温梅小屋的门,给秦嘉芜挂上了盐水。
秦嘉芜醒来时,正好挂到最后一瓶。
可能是生病后脑子有些迟钝,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本想抬手扯掉针头,偏偏身体虚弱得要命,抬个手都费劲,只得做罢。
好在这几瓶盐水吊下去之后,天亮时分,身上的难受劲退了一大半。
周温梅劝她别去学校了,秦嘉芜偏要起身。
巷子口一如既往立着一个花里胡哨的人影。
秦嘉芜也不知道自己在强撑什么,按照她以往的性格,生不生病她都不想去学校。
可周温梅开口的瞬间,秦嘉芜的脑子里便闪过巷口的身影。
倘若秦嘉芜没有出现,那人一定会固执地等在那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秦嘉芜本能的想,她不能让南枝察觉出异常。
所有的狼狈、脆弱都不适合再让南枝察觉了。
仍是隔着那一小段路,只是樱花雨远远没有几日前那样炫丽。
秦嘉芜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走过巷口。
尽管脚步虚浮无力,脑袋时不时传来晕眩感。
她还是半昂着头,做着那个目空一切的秦嘉芜。
身后的目光如往常一般粘在自己身上。
脚步声平稳,隔着几步路,踏在与自己一致的步调上。
很显然,南枝没有发觉异常。
秦嘉芜一颗心悬得高高的,放不下来。
比起一整夜起起伏伏的、身体上直观感受到的不适。
心脏在这个时候才受到感冒的第一波冲击。
缓慢又尖锐的作痛。
秦嘉芜闭了闭眼,强忍下那股酸涩的疼。
她不是在同南枝较劲。
不是的。
*
秦嘉芜的第二次生病,比第一次还要猛烈和突然。
这一回发作时,并没有在安全屋。
而是倒在了南枝的眼前。
在感冒一周后,樱花总算谢得七零八落,走过巷口时,已经没了那些烦人的白片。
秦嘉芜走过巷口,那道脚步又跟了上来。
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氛围已经坚持了一个多礼拜。
南枝固执的跟着,秦嘉芜也固执的忽视她。
尽管她和自己说,她没有在和南枝较劲,可每天醒来后,她仍如昨日一般,沉默地走过巷口。
秦嘉芜觉得自己和南枝像是两根绳索。
在这个巷口反复交错时,绳索缠绕,打上了一个结。
而她们两人,每日都在沉默着将这个结越打越紧。
紧得秦嘉芜几乎要窒息,却再也无法从中逃脱。
这是一个死结。
还好,这是一个只剩两个半月的死结。
高考之后,所有人各奔东西,南枝也不会例外。
秦嘉芜想,再忍忍就好。
她能割舍掉温岚秦峰宇,也能割舍掉青春期里一段不怎么愉快的情.欲。
樱花开过了就会凋谢。
人也一样。
她在想这些的时候,也许是太出神,竟也没发觉身后的脚步声,在某个瞬间停了下来。
仅剩的一个节拍越走越碎,最后几步近乎跌撞。
突如其来的钝疼。
胃部像是被空气狠狠捶了一拳,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疼得秦嘉芜下意识张嘴,像离了水的鱼一般,张合着呼吸。
可任凭她如何挣扎,空气一丝一毫都进不了肺部。
最后眼前一黑,窒息感和樱花同时静止。
世界一片宁静。
秦嘉芜只隐约感觉,在所有感知消失前的那一刹那。
另一个节拍重新向她奔跑而来。
*
这是南枝第一次见到周温梅。
她坐在病床边,消毒水的气味弥漫,秦嘉芜脸色惨白,卷翘的睫羽在肌肤上投下一片阴影。
护士来检查时安慰南枝,“已经联络上了她的监护人,很快她父母就会来的。”
很快,病房的门确实被人打开。
来人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身形有些佝偻,松弛垂下的眼皮后头,有着一双慈爱也忧郁的眼。
南枝一瞬间有些懵。
秦嘉芜的奶奶?外婆?
系统没说有这一号人啊。
周温梅颤巍巍走到秦嘉芜身边,确认了人没大事,才舒了一口气,转头冲南枝笑了笑,做了个自我介绍。
“小南同学,你好,我是秦嘉芜的保姆,我叫周温梅。”
南枝慌乱起身,又是握手又是点头,“啊,周奶奶好!我是秦嘉芜的同桌,我叫南枝——诶,你已经知道我名字了?”
周温梅笑得温柔,干糙的手拍了拍南枝,很温暖。
“听小翟提起过好多次,我不常出门,所以没和你碰过面,失礼了。”
“不会不会。”南枝拉过板凳,同周温梅一道坐下,心里鼓点紧密地敲着,竟有见家长一般的奇异紧张感。
周温梅慈爱地笑了笑,扭头看了一眼秦嘉芜。
“秦嘉芜对你很凶吧?”
“没有没有。”
周温梅又一笑,握着南枝的手一直没分开。
“这孩子啊,从小受了太多的苦。你别看她表面凶,其实是很乖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