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荇探头进去看,207病房内开着窗,窗帘顺着风吹而飘动,房间正中的病床整理得干净整洁,一看就没有人住过。
如果殷莲在的话,她会把她睡的被子叠成豆腐块,端正地摆在枕头上,像某种神秘的仪式,她非那么做不可。
凌荇缩回了脑袋,睁着大眼睛问葛妙:“殷莲呢?”
葛妙关上了207病房的门,垂下眼皮去看她手中正推着的小车。她从来都被护士长夸赞‘做事认真’,要送给病人们的药也是每天早上和晚上查房之前就会准备好,按照病房分别叠放起来。不知道是刚才拿哪一袋药的时候弄乱了它们,本该整齐排列的药袋子现在乱成一团,要不是药袋子上贴了病房号,葛妙就得重新去配药。
她着手整理这些乱糟糟的袋子,把它们一一按照顺序放好。
凌荇的手横空伸出来,抓住葛妙的胳膊,“喂,我要我女朋友。”
“别来找我了行吗?我只是一个护士——”葛妙被迫停了下来,对着凌荇叹气,“我只管你们两个最后一次。”
凌荇把手上的钻石糖摘下来,贴在‘逃生方法’的宣传海报上。
葛妙向护士长请过假,换了护士服从二楼走到她身边。看见那颗吃了半天也不见小的钻石糖,葛妙说:“走吧。”
电瓶车和警车擦肩而过,凌荇咂了咂嘴巴,摸了摸空空的中指。
第13章 普通
葛妙的普通从出生开始。在那个平均生育年龄二十四五岁左右的年代,她妈妈张丽二十五岁那年在希森市妇幼保健医院把她生下来。
她出生之后,她爸爸葛健翔抱着红皱脸,哼唧哭啼的她安抚:“好了,好了,爸爸在呢。”
张丽的头上围着一圈防寒的花头巾。生产要了她小半条命,六月份二十三度的天气她也觉得冷。她听葛健翔哄孩子哄得没头没脑,心里烦躁。一挥手,骂:“你成天就会个‘好’,她干脆叫葛好算了。”
葛健翔是个老好人脾气,抱着还没取名的葛妙,回头对他的妻子笑:“葛好,喊着不大顺口啊。对了,老婆,咱们叫她‘妙’好不好?‘妙’不就是‘好’的意思吗?”
“姓名。”
“葛,葛妙。”
“年龄。”
“……二十七……是虚岁。”
“职业。”
“护士,我在海纳医院上班。江副队长,我,我……”
打在葛妙脸上的台灯光被江寄林往下压了一下,光线没有那么刺眼之后,江寄林的语气也放软了一点:“如果你真的不知道凌荇是在逃犯的话,只要好好配合我们调查就不会有事。”
卜甜在在记录本上写完一句话,抽空抬头瞟了葛妙一眼,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放心。”
葛妙又叹又松了一口气。
江寄林问:“凌荇为什么会和你回家?”
审讯室的温度很低,葛妙打了个寒颤:“她认为我知道殷莲在哪里,但是我,我不知道。我跟她解释了很多遍,她都不信。”
“她为什么会认为你知道殷莲在哪里?”
葛妙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她知道我之前负责殷莲的病房?我之前确实是负责207的。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要带她回家?”
“我实在和她解释不清了。她一直缠着我,不管我怎么说她都认为我知道殷莲在哪里。”葛妙咬了咬下嘴唇,又打了个寒颤,“我真是没办法了。我说你如果真的不信我,就和我回家看看,我真的没有把殷莲藏起来。”
江寄林在他的记录本上写了几笔,又说:“那你说一下你带她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吧。”
葛妙的家住在一个老小区。从医院出院回家的那一刻起,葛妙就一直生活在这个家里。她在这个家里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去上学,去上班……将近二十七年的人生里,葛妙没有离开过这个家。
她的房间是家里唯一的朝南间,有一扇大窗户,每到夏天就热的她失去尖叫的力气。不过窗户是爸爸特意为了给她更好的光线学习而更换的,葛妙没有办法正大光明说出抱怨的话。就像她房间里仍然用着三岁时妈妈买的贴有小熊贴纸的衣柜,六岁那年她自己选的粉色大床,刚上小学时买的奶白书架。
葛妙到了这个年纪,无一喜欢,可也知道不会再有机会更换。看得久了,这些东西在她的眼里也都失去了美感和意义,只剩下它们最原始和最基础的用途。
可是当殷莲坐在葛妙的粉色大床上的时候,葛妙后知后觉的开始窘迫:一个二十七岁的人睡在一张六岁小孩才会喜欢的粉色床上,真是幼稚的丢人。
不过殷莲不会评价。
会评价的只有凌荇:“你的床竟然是粉色的,我从三岁以后就不喜欢粉色了,太土了。”
葛妙低下头,开始从木地板里找一条缝。
凌荇毫无眼力见儿,接着评价:“你三岁吗?你的房间看起来只有三岁。”
“你为什么把她带过来?”葛妙还没有找到能让她钻进去的缝隙,先听到了殷莲的问话。
葛妙看向殷莲:她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和平时的面无表情不一样。她整个人的气场都压下来,是阴云笼罩在天空,将要下大暴雨的前兆。
葛妙全身都绷紧了,嘴角和眼皮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好几下,她努力在喉咙里找到自己的声音,可开口时第一个字还是变了调:“你,你生气了吗?”
阴云散开的又突然又快,似乎葛妙的话是一阵风。殷莲重归平时的面无表情。她说:“我不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