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莲已经走出了一身的汗,头发黏着脸,衣服贴着后背。听到那孩子的话,殷莲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很快换来她一句‘哎呀,可惜啦,只有公主才能吃到冰激淋,其他人是没有的’。
殷莲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手的时候她看着自己小小的手,确定了这是她五岁时和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一起去游乐园的回忆。
妈妈怀中的姐姐过几天就要上小学,这一次爸爸妈妈是特意带姐姐去好好玩一次的。爸爸说上了小学就要收心,好好学习了。姐姐的头上戴着珍珠皇冠,圆圆的肉脸扭在一起,扑到爸爸怀里撒娇,说不要再念啦。
殷莲那时站在客厅的角落。是罚站,没有任何原因的罚站。
那一天她们从一大早就在游乐园里,一直玩到晚上七点多。姐姐困得趴在妈妈肩头睡着了,殷莲跟在爸爸妈妈身后,又困又乏,还在坚持着走路。
突然爸爸回过头来,他说殷莲,走路要抬头挺胸,你现在走的像什么样子?
殷莲被爸爸的呵斥赶跑了瞌睡虫,改变了走路的姿态,可是没能改变回家受罚的命运。
爸爸说,你在角落里站好,抬头挺胸,什么时候把这姿势牢记在心里,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殷莲在角落里按照爸爸的要求站好了,爸爸蹲在她的身前,语重心长:“殷莲,爸爸这么对你,都是因为爱你,都是为你好。”
“爸爸这么做,都是为你好。”
“爸爸爱你。”
“你是爸爸最宝贝的小女儿。”
父亲的每一句‘爱’都落到殷莲的耳里,落到她的心头。罚站的时候,爸爸说爱;板子打在手上的时候,爸爸说爱;双手被吊起来,脚尖勉强点在地上,站不稳也倒不下的时候,爸爸说爱……
爸爸说了许多许多的“爱”,伴随着许多许多的痛。
殷莲眨了一下眼睛。气球拱门不见了,救护车白色的长方形的车顶再度出现。好痛,殷莲的手下意识想要摸上自己的小腹。
好爱,她好爱我。
殷莲再度侧过头,凌荇也垂下眼来,两人四目相对时,殷莲下意识要去吻她。
凌荇没有握枪的手藤蔓般的缠绕住殷莲的手,她问她疼吗?
殷莲摇头。
“我下次不会开枪打你了。”
殷莲说:“哦。”
和之前被凌荇用桌子撞了肩一样,她知道凌荇不是真心的说这句话的,她知道还会有下一次。
可是她好爱我。
五岁那天走了一天路,什么项目都没有玩的殷莲从游乐园回来因为体态问题被罚站。她站在客厅角落里不小心睡过去,胳膊的疼痛是她最好的闹钟。
殷远峥拿着两指宽的竹板站在她面前,说:“殷莲,爸爸让你反省错误,是因为爸爸很爱你。”
爸爸很爱我,凌荇也很爱我。
殷莲握着凌荇的手,在摇晃前行的救护车里,慢慢闭上眼睛。
第22章 砍头
“坦胸露肩装”一词来自decollo,
decollo的意思是我砍断脖子。
苏格兰皇后玛丽·斯图亚特
穿着得体的连身衣裙走上断头台。
她的衣衫坦胸露肩
红似喷溅的鲜血。
同一时刻
在僻静的寝宫里
伊丽莎白·都铎,英格兰皇后,
一身白衣站在窗边,
以胜利者之姿将衣领扣至下颚,
最后戴上浆过的绉领襞襟。
她们想法一致:
“主啊,请怜悯我”
——辛波斯卡《万物静默如谜》
救护车开进希森市中心医院,殷莲下了车就被送进抢救室。在前往抢救室的路上,凌荇把殷莲的枪从她的后腰摸出来,被罩上氧气罩的殷莲与她四目相对,一句话都没有说。
殷莲消失在凌荇的视线里,手术室的红灯亮起。
凌荇给两把枪上膛,一左一右的握在手中。枪口沿着墙面划过,还没有走出手术室的走廊,她已经听到逃生通道里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凌荇站定,侧耳倾听越来越近的脚步。
脚步声在安全通道的铁门前结束,接替它的是铁门打开的‘吱呀’和凌荇开出的两枪。
江寄林在还没有看清门后情况时已经膝盖一软,右膝砸到地上。
迎接他的是凌荇恣意的大笑:“嗨呀,这不是江大队长吗?怎么?见到我害怕了?你不是已经在电视里说把我抓回去了嘛?”
说到这儿,凌荇笑容狰狞而狠戾,她晃晃手中的枪,恨恨骂:“没想到吧,我在这儿呢!你个废物!抓错人了也不知道吗?!”
江寄林没有说话,代替他回答的是卜甜开出的枪。江寄林膝盖中弹之后正跪在门的中间,挡住了最佳的射击视线,卜甜在凌荇叫骂时悄悄换了个位置,一枪打中凌荇的肩。
鲜血很快染红凌荇的白色连衣裙上身,凌荇不妨自己被暗算,叫骂着又胡乱开枪。
一片混乱之中,江寄林撑着门框一鼓作气地站起来,扑向凌荇。凌荇一边开枪一边闪躲,而江寄林的腿到底是受了伤,再强忍也不如腿好的时候行动便利。他抓到凌荇裙摆的一角又错过了她,眼睁睁看着凌荇站到了窗台上。
风吹动凌荇的裙摆,让凌荇看起来振翅欲飞。
“记住了,杀了人的是我,凌荇!”她高声呼喊,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不但能杀了人还把你们耍得团团转,还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凭你们这些蠢货,别指望抓住我!”
卜甜的子弹打到了凌荇边上的窗沿。子弹和铝合金碰撞,在一抹刺眼的光亮之后,凌荇纵身一跃,从二楼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