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甜离开殷莲的房间,和江寄林汇合。
“师父我们……”
“恐怕真的要去开姜曼榆的墓地了。”江寄林站在客厅里。他看过了这个家其他的地方,和卜甜一样一无所获。
殷莲站在被铁栏杆焊死的窗前已经一个上午了。
她一动不动,护士送来的药袋和早餐都没有碰。中午护士来看她并给她送午饭,发现她还是呆愣愣的站着。护士劝了几句也不见殷莲有回应,放下餐盒后急匆匆的跑去喊葛妙。
“葛妙姐,这回真完了。殷莲不吃饭也不吃药,是不是犯病了啊?”护士眉头皱紧,十万火急。
葛妙听过护士说的情况,放下手上其他的事情往207去。
殷莲还站在窗前。正午是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能挤进栏杆里的阳光全都在殷莲的脸上身上,衬得她像一尊金光闪闪的佛。
“殷莲。”葛妙喊她。
殷莲下意识地转身,她站在光里,葛妙险些要合十双手去拜一拜她。
“怎么不吃药?”
殷莲的眼睛很缓慢地眨了几下。她像才看见茶几上的药袋和早饭,说:“不想吃。”
“怎么了?”葛妙走向她,耐心地问,“发生什么事?”
殷莲朝葛妙伸出手,邀请她和她一起踏入这金光满满的地方,一起扮演能够普度众生的佛。
葛妙的脚步在殷莲指尖前停下,“手怎么了?”
殷莲一怔,收回手摸一摸指尖,茫然地说:“手没事啊。”
“那你怎么了?你不是不吃药和早饭的人。”春天的时候明明已经跑了还记得回来偷药的。
“我的胃很满。”殷莲反手指向自己的肚子,“身体沉甸甸的,我吃不下去。”
“药也吃不下吗?”葛妙的手摸上殷莲的额头,没有发烧。
“嗯。”
殷莲看起来确实恹恹的。
她昨天和江副队长谈了一场时间很长的话,或许是说起往事让她伤心。殷莲是这样的一个人,不会使用情绪词汇,说什么‘胃很满’,‘身体沉甸甸的’,恐怕只是为了替代她不懂得的‘难过’这个词。
想到这里,葛妙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她大叹一口气,准备帮殷莲去找俞医生。
只是人刚一转身,殷莲就叫她:“葛护士,你要去哪?”
葛妙:“我去帮你叫俞医生。你可能是难过了,我让她帮你开解。”
“不要。”殷莲闷闷的,“你在这里就好了。”
“可是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葛妙面向殷莲,盯着她的眼睛实话实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导你。”
“为什么要开导我?”殷莲歪头,“我没有难过,只是吃不下饭,吃不下药。”
葛妙忍不住叹气,就像她明知道自己不应该来管殷莲一样的忍不住。“这个表现就是难过。心里难过。你昨天和江副队长说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殷莲扭过头。
栏杆外面的景色是她看了两年多的景色。同样的草地,同样的大树和同样的喷泉。两年里殷莲看出它们随着季节变化而变化,也看出它们随着时间流逝而长高或者破败。她从来都没有为它们的改变多驻足过一秒,今天却认认真真看了一上午。
她看着风吹落树枝上为数不多的树叶,树叶飘摇,落到草地,落进喷泉。她的胃和身体其他的器官都变的沉甸甸的,仿佛吹落的树叶上有拴着她身体器官的线,拉动它和殷远峥拉动她脖子上的金锁有同样用处。
“……我杀了我妈。”再开口时,殷莲的嗓音有些沙哑,“爸爸说妈妈病了,我爱她就要帮她。所以我用枕头捂死了我妈。后来爸爸得了癌症,我像当年帮妈妈那样,也帮了爸爸。”
爸爸说,那是帮忙,那是爱。
十七岁的殷莲站在icu病房门口,很自然的想到十二岁时父亲要求自己对母亲的帮助。
探视时间到了,殷莲进入icu,帮爸爸拔掉了他的呼吸机。
“我爱爸爸。”殷莲仰起头,阳光让她合上眼睛,她从普渡世人的佛沦为信仰破碎的凡人,“他说爱一个人就要这么做。”
在电钻轰隆隆的声音中,姜曼榆的墓被打开。
江寄林俯身打开她的骨灰盒,取出黑色牛皮封面的日记本递给卜甜。
卜甜吹走日记本上沾着的骨灰,随手翻开的一页里,姜曼榆娟秀漂亮的字迹写道:‘终有一天她或许会理解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时伤害才会真正浮现,将她淹没。’
‘而我希望那一天不要到来。’
第43章 恶果
1991年11月5日星期二
今天的工作任务还算轻松。一整个上午我与殷老师便忙完了应做的事情。中午他邀请我一道去公司外的饭店吃蛋炒饭。我简直欣喜万分,可是顾念着矜持,我故作犹豫一下才答应他。
吃饭前,殷老师为我拉凳子,添茶。他竟不知不觉记住了我的喜好,点单时让老板做一碗不加葱的蛋炒饭。我当时已经非常感动,更不用提吃饭时他对未来科技发展充满期待和向往的言论。
他那般神采飞扬,在饭桌上的高谈阔论,引经据典,当真让我崇拜。这世上竟然有学识如此渊博的人!
不得不想,如果我能和他结婚该有多好。那样我可以日日与他在一起,在他身上学到我不曾了解的道理。可是这念头实在太轻浮了一些,现在想起来也让我害羞。
……
1992年1月1日星期三
这一天对我来说好像一场梦!
新的一年到来了,而我真的成为了殷老师的女友!他清晨出现在我家楼下,请我下楼。我系上最喜欢的红围巾,也应景。其实下楼时我心里便有这份感觉:殷老师今天可能要与我表白心迹。只是当时害怕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不敢深想。没有想到,殷老师真的问我能不能和他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