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教了我,我就应该付学费。’殷莲很认真的在脑内分析,‘我答应过葛护士要认真反省我的错误。逃跑是一个新的错误,我不能犯。但是我也应该付学费,这是规则。’
下巴的疼痛唤回殷莲的神思。她看往凌荇的方向,“嗯?”
凌荇松开捏住殷莲下巴的手,警告她:“你认真一点啊。”
殷莲缩缩手,掌心触碰到柔软冰凉的地方,那是凌荇没有能被热气吹暖的腰。“我要想一想。”
“想什么?”凌荇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殷莲的回答上,更忘记自己刚才向殷莲索要过的东西。
“学费的事情,”殷莲的病号服被推到腰上,她认真的告诉凌荇,“我要好好想一想。”
说完这句话,殷莲一翻身,按住了凌荇的手。
第55章 铁锈
殷莲既然确定自己可以‘懂得’,可以‘知道’,接下来的几天,殷莲就尝试运用自己拥有的‘懂得’和‘知道’,在心里分析凌荇的‘学费’要不要交。
凌荇看她把这件事当成人生头等大事,新鲜又有趣。很难得的没有催殷莲给她答案,也很难得的白天都很听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卜甜懂得这个道理,江寄林也懂。
两人分析一番,没有得出让凌荇转变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只能叮嘱卜甜多看好凌荇,挂断电话以后面对江休云,说不出的无力涌上心头。
江休云今天约江寄林在咖啡厅见面。
她十年前从金融公司离职,这十年中一直靠过往的积蓄理财维持她和江闻笛的生活开销。
咖啡厅这种地方以前是她和客户聊天时常来的。后来不上班了,江休云带江闻笛来体验过几次喝咖啡的感觉。江闻笛不喜欢咖啡的苦味,江休云每每坐进咖啡厅就会下意识地绷紧一根弦,母女二人也就自然对这地方敬而远之了。
今天江休云选择这里,是因为这家咖啡厅对面就是江闻笛的大学。她们聊完以后,江休云可以直接去接江闻笛回家休息。
江休云放下搅拌咖啡的小银勺,咖啡店里不知道在放哪位女歌手的歌,音调柔哑又带着不肯服输的倔强,连歌词也搭配她的嗓音,唱着她是‘一枚陷在这个世界里拔不出的钉子,至今仍未学会与人们和平共存的方式’。
“哥哥现在手上的这个犯人,听起来倒像是你的孩子。”江休云平铺直叙,让江寄林听不出讽刺。
江寄林面前是一杯常温可乐。他也不爱喝咖啡,玻璃杯中的黑色液体冒着许多气泡。听说可乐也可以作为某种药。江寄林看着面前的可乐,从某种角度看起来可乐确实很像是一味苦药。
他举起杯子,就着吸管喝了一大口。刺激而甜腻的味道很快就把药物的即视感打破。
“我不至于教养出凌荇吧。”
江休云笑笑,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哥哥的孩子肯定不会。我今天也不是找你来说凌荇的。”
闲聊结束,江休云直入主题:“闻笛最近有点不好。”
自江闻笛被江休云收养以后,江寄林管孩子的时间和机会都不多。
江休云从小到大的果决利落作风延续到抚养孩子的身上,她关切江闻笛的每个部分,也因为自己从前的经历,她比其他人更知道要怎么处理江闻笛会有的应激反应。
这么多年,江寄林很少听到妹妹告诉自己江闻笛有什么状况。他细想了想,今天好像是第三次。
第一次是江休云刚抚养江闻笛的时候,她告诉哥哥江闻笛总是做噩梦,每天晚上尖叫着醒来。不等江寄林仔细关心,江休云就告诉他自己已经给江闻笛找了希森市最好的心理咨询师。
第二次是江休云养育江闻笛两年以后,她告诉哥哥江闻笛现在看到十六七岁的少女还是会恐慌发作,浑身虚汗身体僵直。也是一样,不等江寄林仔细关心,江休云就告诉他自己已经辞职,准备全职在家带孩子。
这是第三次。
“她最近又开始做噩梦。期末周是一个原因,你上一次和她分享的殷莲的事情也是一个原因。”江休云把咖啡杯放下,“我不是要怪你跟她说那些。小孩子在长大,总有生长痛。我今天找你,是想让哥哥有空多去找闻笛,多带她出去玩一玩。”
江寄林可乐杯中的一个小气泡从杯底沿着杯身冒出来,不到水面时又一下炸开。江寄林的手握着杯子,答应的很痛快。
江休云叮嘱哥哥不要刻意去问江闻笛的情绪,装作有空休息想带外甥女玩就好。
“她心思细,又懂事。别让她有那么大的压力。”
江寄林把江休云的话记在心里,“这么多年,她不容易,你也不容易。”
‘现实如南辕,理想似北辙。’
江休云把咖啡送进口中时,咖啡厅背景音乐的女声正唱到这句话。
她淡淡的笑笑:“养孩子没有容易的。何况这些年如果不是她,我应该也还在重复过去的日子。”
江寄林有一时没接话。
江休云收养江闻笛的那年刚满三十岁。在此之前,江休云称得上是现代社会模板里的‘精英女性’。她毕业于名校,工作体面,能力出众,对待任何事情都干劲十足。在江寄林的记忆里,妹妹从小到大都不肯服输,也不怕输。她立誓要在这世上闯出名堂,让世人看看孩子没有父母,也能成长的优秀。
她做到了。
那时警局里有同事会买杂志,江寄林几次瞥眼,发现妹妹竟然在财经杂志的封面。她在采访中所说的那些专业术语和对事的见识,江寄林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