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休云站起来。她较卜甜高一些,看人时要低一点头。她应下卜甜的话,又托她传达自己的话,让江闻笛不要担心。
卜甜拿着衣服离开,殷莲呆呆的从门口走进来,在凌荇身边站好。
她在想她似乎应该做些什么,可是她又不知道要做什么。
父母去世都是由她一手操办,那时的死亡是殷莲意料之内的事情。死了以后给她们换衣服,联系殡葬公司处理,她只要出钱就可以。
凌荇的死亡不在殷莲的意料之内,她也没有衣服可以换。那条前几天从店里偷来的裙子很脏了,上面沾着黄的黑的污渍。殷莲好几天以前就想把它脱下来洗一洗,但是凌荇肯定不愿意。
这是她很喜欢的一条裙子。她换上以后还在街上转了好几个圈,逼着殷莲夸她漂亮。
“节哀。”肩膀被沉甸甸的拍了两下,殷莲扭头,对上江休云的眼睛。
为什么死人以后都要说‘节哀’?
悲哀又该如何止住?
殷莲没有提问。她忽然想到自己应该要做什么。
弯下腰,殷莲把凌荇堆到小腹的裙摆拉下去,盖住凌荇的小腿,再用力拉一拉布料,试图把裙子上的褶皱拉平。
褶皱不能消褪,凌荇也没有丧服可以换。脏乱的场面刺激着殷莲的神经。她托起凌荇的后背,像前几天抱着凌荇喝水那样从后抱起她,让她躺在自己怀里。
殷莲拆掉凌荇头上乱糟糟的辫子,用手当梳子,解开凌荇打结的头发,把它们梳得整整齐齐以后,再把它们分成两股,又分成两股,梳成凌荇最喜欢的四条细细的小麻花辫子。
辫子梳好,火车到站,卜甜来催她们下车。
殷莲打横抱起凌荇,带着她一起离开。
第68章 节哀
火车到达的地方是一个沿海小城,叫做‘滁城’。
滁城也下了三天的大雪。高铁站的工作人员刚紧赶慢赶的把积雪清理干净,迎堵在铁路上的火车进站,当地警察局就接到了江寄林打来的请求合作的电话。
滁城当地警局派了三辆车把江寄林一行人接到警局。
殷莲和江休云从车上刚下来就被警局的人带到宿舍,让她们两个在那里洗澡,换掉沾着水痘病毒的衣服。
洗过澡又消了毒,殷莲和江休云一起从宿舍离开,由警察带着进入警局大厅。
滁城的警局不大,大厅正中一张接待的桌子,桌子的左右都有通往各个房间的走廊,桌子后面是一条宽大的楼梯。
“妈!”
殷莲循声向左手边看,江闻笛如倦鸟归巢,从走廊中飞出来,张开双臂飞进江休云的怀中。
江休云已经三天没有见到女儿,说不想是假的。她的笑容不自觉扬起,张开双臂,稳稳当当把江闻笛抱进怀里。江休云用脸颊贴着她的发顶。
“妈妈,我好想你。”江闻笛把脸埋进江休云怀里,眼风不好意思的扫过滁城警局的警察和殷莲,小小声地撒娇。
江休云抱着江闻笛,当她还是很小的孩子似的轻轻晃悠着她的身体,“妈妈也好想你。闻笛我们这几天就在滁城玩好吗?这里有雪,还有大海,我们一起看海好不好?”
江闻笛本来也不在意去哪里玩,只要别再和江休云分开,她在哪里都觉得好玩。
母女亲亲热热说着话,警察带殷莲去找卜甜。
卜甜站在停尸间的正中间,背对门口,右手是傅平的遗体,左手是凌荇的遗体。听见开门的响动,她回过身来。
卜甜先对同事打了个招呼,再让殷莲过来跟着自己。卜甜刚才在车上已经联系过傅平和凌荇的父母。前者的父母听到消息以后在电话里险些昏厥,三番四次的确认过后,傅平母亲抽泣着说她会买最近一班机票赶过来。后者的父母则是沉默很久很久,最后凌荇的妈妈才说她们会过去。
两家人订好票以后都把信息发给卜甜,算一算,坐同一班飞机的她们还有三个多小时就要到了。
“有些事情我们要先做。”卜甜听起来很疲惫,眼神落在凌荇的脸上,“凌荇的父母没有她近期的照片,你有吗?”
殷莲不喜欢拍照片。自从住进海纳医院以后,她已经三年没有用过手机了,当然不会有凌荇的照片。
殷莲的目光和卜甜一起落到凌荇脸上,水痘一个个瘪下去,是一个个红彤彤的痘,“卜警官有凌荇的照片。圣诞晚会那天她让你拍过。”
是了,那场卜甜以为凌荇会和殷莲一起逃跑的圣诞晚会。
晚会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凌荇就逼着卜甜给她拍照,拍了五六张。卜甜后来忙着警惕她们会不会逃跑,照片一张没有时间删,全都留了下来。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卜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照片上的凌荇戴着圣诞帽,笑的阳光灿烂。
卜甜从中选择一张,托警局的其他同事帮忙打印出来。之后她又去办理其他各类的手续。忙忙碌碌,一直到太阳最后一抹余晖也完全落下,警局大厅里传来女人的大声哭闹:“平儿!我的平儿啊——”
卜甜已经事先分开傅平和凌荇的遗体,避免两家人交谈时发现实情而情绪激动。她匆匆从停尸房走到大厅,一行进入警察局的人中,最前面的夫妻皮肤黝黑,身材都较为饱满,丈夫搀着妻子,妻子边哭边拍着大腿,喊着她的平儿。
江寄林和葛妙在这时也赶过来。傅平妈妈不认识别人,却认识葛妙。她甩开丈夫的手,踉跄着去拉葛妙,“葛妙,你是好孩子,你和阿姨说,是谁杀了我的平儿?我的女儿到底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