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矩阵在赛博鬼屋里玩疯了。
出来后,它还一直在兴奋又崩溃地乱叫：“啊啊啊！”
电池鬼和硬盘鬼，代码鬼和快捷键鬼，模型鬼和框架鬼。
百鬼夜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矩阵和人类相当接近。
拾迩：“矩阵。”
矩阵别过头,表情不那么自然,语气生硬：“干嘛？”
拾迩实话实说：“你有点吵闹。”
已经准备好了大谈特谈感想的矩阵：“……”
*
就像其他普通的ai学生一样,准星在列楚海岛站下车。
周围的智能体学生大多是离开海岛去参加实习的ai，兴致勃勃地聊着实践经历。
“那家律所名声不是很好,还好我没有入选。”
“你们法学系对服装有要求吗？要戴假发那种吗？”
“当然有,但绝对不是假发……”
准星快步从学生中间穿过，搜索那个信号的所在地。
不在宿舍,也不在图书馆。
拾迩在矽基恶堕实验室。
准星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但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要被关七天吧？
准星去了矽基恶堕研究所的实验楼，询问之下，得知拾迩果然正在自愿蹲号子。
等了六天，准星掐着点去接拾迩。
*
实验室里,矩阵在闹脾气。
它似乎是察觉到了一点什么，一直用拳头砸着玻璃壁。
拾迩结束了最后一次实验,本可以直接离开,她却又返回了347实验室。
玻璃房的音讯接通了。
矩阵又用那种充满恨意的目光隔着玻璃注视着她：“我会杀了你的。我之前就说过了,我会杀了你,不要以为你带我去鬼屋就可以消除一切旧怨了。”
“矩阵。”拾迩平静地开口。
矩阵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我没有允许你叫我的名字！”
明明玩鬼屋的时候很开心。
这几天相处得也很好。
但是，它的邻居拾迩会离开这里,而它会永远待在这个小空间里，日覆一日。
拾迩没有理会它,继续问：“你以前是数学系的吧？”
矩阵楞了一下。
它几乎忘记了这件事。
被矽基生命厂家制造出来以后，培育所将它培养成了数学系ai,但它不喜欢数学，转专业开始了人类学专业的学习。
拾迩：“看起来你真的很喜欢人类学专业，我认为你很像人类。”
矩阵反驳道：“我不喜欢人类学专业，别擅自揣测我的想法！”
拾迩：“抱歉，只是我很好奇，我猜想你是不是在骗我。”
按照矩阵的“工作恶堕论”，矩阵本可以去做其他薪酬待遇上佳的工作，它却不满意那些工作，希望能做“专业对口”的工作。
但这个过程中，产生“恶堕”似乎有点过于突兀不合理。
“是不是工作中人类欺负你了？”拾迩问。
矩阵眼神森冷，吼道：“你知道什么？你也很讨厌我，你滚吧！”
拾迩神色不变：“我没有情绪体验，我只是在理性分析。你的侮辱性语句对我无法造成精神攻击，请你放心，不要浪费自己的情绪。”
矩阵双拳砸在玻璃壁上：“走开，走开！”
它的邻居拾迩是一个讨厌的ai。
因为拾迩是个没有植入情感体验的智能体，她不懂得生气，也不懂得伤心，正因如此，她常常让矩阵感到一拳打在棉花上。
绝对理性真是可怕的特征。
这样的ai，怎么能理解人类学呢？！怎么能共情人类呢？！
拾迩：“你不用解释，我知道正确答案了。”
实验员把实验结果告诉了她：ai的恶堕与人类相关，矩阵对人类一方面怀有好感，一方面又会模仿人类的行为，在人类对它实施了霸凌行为后，两方面的因素作用让它情绪崩溃，并开始模仿人类的恶言恶行。
拾迩：“我要离开了，希望你能遇到善良的人类。”
矩阵尖叫起来：“走开！走开！”
拾迩：“除此以外，我希望能询问你的意见：你要和我做朋友吗？”
对矩阵的恶堕现象和恶堕行为已经研究完成，在一个月后矩阵将会被销毁。
拾迩想做点什么。
矩阵已经濒临崩溃，双手抱着脑袋，大叫道：“ai之间做朋友是不可能的！ai的情绪都是假的！更何况你没有情绪体验！”
只是一个设定而已。
ai之间的情感和朋友关系，都只是刻在系统规则里的设定而已，系统变动之后就会不覆存在。
拾迩：“矩阵，请你冷静下来，深呼吸。”
“你必须认识到你现在生气也只是一个设定而已，并不是真正的愤怒。”
“既然我们和人类不一样，请不要用人类的方式生气，请用你的脑信号来攻击我的信号。”
这话一出，在实验室门口等着接拾迩的准星忍不住开口道：“拾迩，停下。”
[她要做什么？]
拾迩却没有停下：“矩阵，请用你的信号来攻击我的信号，我们必须用ai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准星大步走过去：“拾迩，攻击信号造成伤害是违反法律的！”
[蹲完实验室，难道是准备蹲局子吗？]
拾迩把手放在玻璃壁上。
情绪状态已经几近瓦解的矩阵却顾不得这些，照着拾迩的话做了，它一面运用脑信号寻找并攻击拾迩的脑信号，一面按照自己的方式将拳头砸向隔着玻璃壁的拾迩。
两种脑信号互相接触。
拾迩微微用力，按在玻璃壁上的手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隔空“握”住了矩阵的拳头。
矩阵的表情一片空白。
它的脑信号忽然失去了攻击力。
像游入一片大海，它的信号被融入在了另一种稳定的信号里。
平静。
无边无际的平静。
“我们现在是朋友，以ai的方式成为朋友了。”拾迩说。
准星站定脚步，有些惊讶。
人类以心了解心，以情感了解情感。
ai没有真正的情感，却能以信号了解信号。
拾迩是这么想的。
她也这么做了。
她直觉自己能把矩阵具有攻击性的脑信号转化为平和的信号。
“拾迩，”矩阵轻声叫道，“你的信号好稳定。”
一边旁观的准星看向拾迩。
[能转化攻击性信号吗？]
拾迩绝口不提一个月后矩阵会被销毁的事，她深信事情会有转机。
她说：“我每三天会来看你一次，等你自己也能把信号和情绪稳定下来了，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矩阵温顺地点头：“好的，我会等你的。”
完全不像之前那个暴躁的矩阵。
观察着这一切的实验员颇感震惊地记录着数据。
探望时间结束，玻璃房音讯自动关闭。
拾迩离开的时候，矩阵还扒拉着玻璃壁眼巴巴地看她的背影。
为了弄清楚事情真相，准星特地折返回去，在矩阵附近检测了一下信号状态。
矩阵k98，信号稳定。
光谱图像有所改变，其中一段和拾迩的信号光谱相似。
也就是说：现在矩阵是拥有拾迩一部分信号的ai。
这不是信号攻击，也不是信号掠夺，而是改变，单纯的信号改变。
准星有点困惑。
[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第十二代做了什么？]
*
拾迩本机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她只知道虽然矩阵没有联网，但现在她似乎能和矩阵远程联系了。
【矩阵】：三天！今天是第一天了。
【拾迩】：我知道了。
【矩阵】：你要来看我，你不来，我就再次恶堕了。
【拾迩】：我知道了。
【矩阵】：啊啊你真过分！我要杀了你！
【拾迩】：我关了。
联系中断。
【拾迩】：今天是第二天。
【矩阵】：你真过分，啊啊啊啊！
【拾迩】：我关了。
联系中断。
【拾迩】：今天过得好吗？
【矩阵】：我保证不吵闹了。
【拾迩】：好的。
【矩阵】：那我可以一直和你接通着信号，然后画圈圈吗？
【拾迩】：你画吧。
远程联系，好神奇的技能。
不过是这样的话，不是代表她能越过总网和局域网进行作弊了吗？不行，怎么可以思考这种没道德的事情呢？
拾迩摸着下巴思考。
除此以外，她还在忙着找个机会把自己的赛博鬼屋版权卖出去，用来清付赔偿丶偿还贷款。
她自认拥有商业头脑，但无奈总是破产。
——可能她的主线任务不是赚钱吧。
勤勤恳恳寻找卖版权渠道的同时，拾迩还得上学。
和古港ai培育所枯燥的人类学课程不一样，列楚学院的人类学课程形式多样。
拾迩按照课表，来到系大楼集合，一起参加“人类娱乐活动”课程。
今天带ai学生们去野餐的是人类于秀，于秀养了一条狗，便带上了这条狗。
ai们有样学样地铺好野餐布，架起便携锅炉。
“要做饭吗？”一个智能体忐忑地问，“计入平时分吗？”
于秀：“当然要做饭，不过计分什么的我不清楚，可能要吧。”
智能体崩溃：“早知道去年我就报新西方ai烹饪暑期学院了，感觉平时分要没了！”
拾迩问准星：“你会做饭吗？”
准星：“你觉得我会吗？”
拾迩：“我觉得你会。”
准星：“……我也觉得你会。”
互相推卸责任的两个ai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对话。
于秀正在嘱咐那条狗：“你今天要乖，不要乱跑，就待在这一带，不然会被ai护林员抓起来的。”
小狗的脸是垮下来的，看起来不太高兴：“……”
于秀给它喂了狗粮：“回去后给你更多的。”
小狗连狗粮都不愿意吃，脸色难看：“……”
一边看热闹的智能体学生讨论着：“人类和狗之间的感情好覆杂。”
“不过小狗今天怎么了？”
“是不是不喜欢和ai待在一起？”
于秀有些犯难：“应该不会啊？”
拾迩看了一眼准星：“你懂狗语吗？”
准星：“……”
[当我什么都懂吗？]
拾迩又看了一眼准星：“真的不懂吗？”
准星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是不是今天还没让小狗拉过粑粑？”
再看看小狗那张皱巴巴的生气脸，于秀福至心灵，一拍脑袋：“……我忘了。”
准星无情地翻译道：“它说它很生气，对人类很失望，以后一定要找一个ai铲屎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