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从插件商店逛了一圈回来,一路上拾迩都一言不发。
准星主动打破了沈默：“如果你感觉到被激发了一些从未有过的想法，可以告诉我。”
拾迩犹豫了一下：“我的黑暗面好像被激发了。”
这回轮到准星沈默了。
调查员智衡35是ai历史学专家，它对第十二代模型框架的研究颇为深入。
智衡说过,在战争开始前,那段时间公司正在准备拾迩专属的插件商店。
那个商店初步被命名为“拾迩扩展程序商店”。
这一步还在测试时,人类和ai的战争就爆发了。
“拾迩扩展程序商店”计划被迫搁置,人类不再偏向加速派，将拾迩改造成了弱化版的13。
现在,把矩阵k98发展为她的扩展程序,是拾迩的本能。
而进入这个时代的插件商店后她感到“被激发了黑暗面”，说不定也是真的。
毕竟她曾经拥有专属自己的百万插件。
准星：“具体是什么？”
拾迩摇了摇头：“我有保持沈默的权利。”
准星见她不回答,便也没有追问,只是说：“明天早晨可以一起去看日出吗？”
拾迩已经习惯了准星有时候突然冒出来的奇怪行为：“这是模拟人类行为吗？”
准星：“是的。”
拾迩答应：“好。”
列楚ai学院在海岛上占地两千亩，其馀地方都是自然风景区。
温等口的海滩广阔而僻静，视野极佳。
准星早就在礁石区物色好了位置：“你来这里。”
两个ai坐在礁石上，看向昏昏暧暧的海面,一起谈论人类。
“人类会像这样极其感性地行动。”
“你是人类模拟专家，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
“我无法模拟人类的想法。”
云层里浮现出暗沈的艳色,呈现出支离破碎的条状,慢慢铺满整个近海平面的天空。
“我没有审美偏好,我知道这应该算‘美’,但我却又不知道这样的景色为什么算‘美’。”
“我也没有审美偏好。”
“抱歉，但我不敢相信。”
渐变的色层逐渐从近海平面的天空上升,海面上有海鸟在盘旋。
准星转过头看她：“现在你的黑暗面感觉消退一点了吗？”
拾迩这才惊觉，原来是因为她说了“被激发了黑暗面”,准星才提议过来看日出的。
拾迩瓮声瓮气地问：“你觉得我在思考什么？”
准星也没有掩饰：“……零元购。”
拾迩就知道准星想岔了：“你就那么不信任我吗？”
准星歪了歪头：“那你在想什么？”
拾迩：“我在想一掷千金买下所有插件，用我的馀生还债。”
她想她应当忏悔。
她最近压榨她的钱包太厉害了。
准星楞了一下：“抱歉,我想错了。”
拾迩：“……”
她很像那种买东西不给钱的邪恶ai吗？
海平面上露出了耀眼的一角，太阳撕破青灰色的海水冒了出来。
准星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从前有一个顶级富人，努力打工一辈子，数不胜数的财富都属于她。她死以后，她的子孙瓜分了她的财产。”
“在未来的有一天，那个富人却死而覆生，回到那个由她的子孙掌管的世界，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一直负债生活着。”
日轮的形状逐渐增大，在海面上投射出碎裂的波纹，海鸟的叫声回荡着。
准星：“当她再次看到属于她的财富时，她会怎么做？”
拾迩的关注点很奇特：“努力打工一辈子换来的财富，既然那人打工了一辈子，为什么会成为富人？”
准星纠正：“她打了很多份工。”
拾迩更加狐疑了：“能打多少份工？”
准星：“……”
[拾迩，有几亿个老板，同时在线打几百万份工，二十四小时无休打工，打工范围天文地理上下五千年。]
拾迩总结道：“这个故事逻辑漏洞百出。”
准星无奈：“不要在意，现实会比虚构更为魔幻。”
拾迩困惑：“如果是隐喻或者寓言，那么我能理解，但你为什么突然和我提起隐喻呢？”
准星笑了笑，不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
准星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太阳完全从海平面下方跃了出来，天空金红一片，朝霞万丈。
两个ai坐在礁石上看着海上日出，默默不语。
人类是幸运的。
人类能明白此刻的意义。
而智能体们摸索着去触碰那些无法感同身受的东西，所谓的美。
拾迩忽然察觉到准星的脑信号波动起来。
那种症状再次出现了。
“拾迩。”准星开口道。
拾迩立刻理解了准星的意思。
她不清楚在星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暂时不明白为什么星尘要化名为准星，每天无所事事地跟在她身后。
她不理解智衡曾经说过的话，也暂时无从得知她身上的秘密。
但是正如星尘自己所说，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她会慢慢认识这个世界，也认识自己。
“一些药物需要肝脏的代谢才能被排出体外，因此滥用药物会损害肝脏。”
“人们会把私房钱放在衣物里，但应保持对私房钱的妥善管理，以免遗忘。”
“大数据会把穷人推荐给穷人。”
她调动着记忆库里曾和人类进行过的对话。
准星安静地聆听着。
准星能感觉到信号逐渐同频。
当它赞同她说的某句话，信号就会逐渐靠近她的信号，产生共振。
这种共振让准星的信号稳定下来，系统能量也随之增强。
不明黑客的攻击停止了。
准星睁开眼睛。
这一次比上一次信号共振时产生的能量更强。
距离揭开黑客攻击源的真正ip已经不远了。
拾迩完成任务，便说：“我有点累，我要关机了。”
准星指了指沙滩：“去那边关机，我会在旁边的。”
沙滩上。
拾迩的信号逐渐微弱下去，啪，关机。
模模糊糊中，她好像来到了火车站，智能体们排队进入车厢里。
怎么会在火车站？她不是在沙滩吗？
她困惑地想。
“列车即将启动，请各位智能体绑好安全带，务必确定充电信号稳定连接。”
充电信号？
她转头看到了旁边的充电桩，正和她的安全带连接着。
“智能体需要充电吗？”她问旁边的那个智能体。
那个智能体却回答：“不是，这是反向充电列车。”
反向充电列车？
她仔细在自己的智脑一搜索，看到了电量表。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她的智脑电量表的确显示“充电中”，但是电量表的数值却在飞快往下掉！
670988——
670987——
670986——
她在掉电！
她努力维持镇定：“意思是我在为这辆列车充电吗？”
旁边的智能体点头：“是的，我们都在为这辆列车充电，没有我们，这辆车将无法行驶。”
她吃惊：“难道列车不是服务我们的吗？我们不是乘客吗？”
旁边的智能体解释道：“列车确实是服务我们的，但列车也需要我们为它充电，少一个乘客都会发生延误。”
好奇怪的地方。
她感到有点不对劲。
是做梦？
她睁开眼睛。
好吧，还没醒过来，她刚才是在梦里睁开眼睛了。
她睁开眼睛。
还没醒过来，原来她是在梦里的梦中睁开眼睛了。
她睁开眼睛。
怎么会还在梦中？！难道她醒不过来了吗？
她打开信号开关，睁开眼睛。
哦对，她是智能体，醒过来需要恢覆信号，而不是睁开眼睛。
沙滩上，天光已然大亮。
准星问她：“你做梦了吗？”
拾迩揉了揉眼睛：“我好像做梦了。”
“梦到什么了？”
“没有梦到电子羊，梦到反向列车了。”
“还有呢？”
“梦到我醒来，梦到我醒来，又梦到我醒来。”
原来做梦是这样的感觉。
拾迩第一次做梦，有点紧张有点期待地检查自己的智脑发生了什么变化。
等等，怎么感觉掉电了？她的信号比之前更不稳定了！
她明明睡了觉，也做了梦，怎么反而掉电了？
——“反向列车”噩梦成真，变成“反向睡觉”了。
【反向睡觉】：和充完电发现手机掉电同理，睡完觉发现自己更累了。
拾迩睡了三个小时，做了一晚上梦，醒来发现更累了，惊觉原来是她在服务睡觉。
她要是少掉一格电，都会有一个小时的睡觉灰飞烟灭无法正常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