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午睡起床,又看到程南图站在早上的角落那里,额头有块很大的伤,呆呆的一动不动。
打那以后,不论被打骂成什么样,伤得有多么重,我再没有看到他流过一滴泪,只是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默。
他沉默着接受一切,来自程母的厌恶和责打,来自程思昱的恶意针对,来自亲生父亲的不闻不问和袖手旁观。
程思昱要求,所有想和他一起玩儿的小伙伴,必须和他一起欺负程南图,叶晴是他最忠诚的追随者,每次都冲在最前边。
小孩子的恶劣往往是最伤人的,他们一起骂程南图是杂种,说他是小三儿生的私生子,又傻又贱又讨厌。
在学校,程思昱的那个小团体,都叫程思昱私生子,一边叫还要一边哈哈大笑。
程南图从不反抗,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他把所有的力气都放在读书上面,不管程夫人和程思昱如何为难他、贬低他,他始终稳坐全年级第一的宝座,无人能够撼动。
有一次,他们把程南图推到泥坑里,不许他上来,还团泥巴扔他的脸,谁打中的多,程思昱就奖励谁一块进口巧克力。
十来个孩子全都参与了打人的行列,唯有我,没有动手,还帮他反击那些欺负人的坏孩子,告诉他们欺负人是不对的。
林家远在叶程两家之上,我根本不用巴结任何人,反而是他们要巴结我,没有人敢招惹我。
程南图上岸之后,已经变成个彻头彻尾的泥人,连牙齿上都沾着泥巴。
我把他带回我家,让他洗干净自己,还给他找了哥哥的衣服穿。
那时候的程南图总是吃不饱,营养不良,个子又瘦又矮,我哥比他高出一大截。属于我哥的衣服穿在程南图的身上,就像一件大人的衣物,披在小孩子的身上,又宽又长。
记忆之中,这件衣服,他穿了好久,直到他上了初中,才不再穿。
程南图在程家的日子一直很难,好几次我都想帮他说话,但我妈说,各人家过各人家的日子,我们无权干涉别人家的因果。
从那以后,我只要出门,身上总是会带着巧克力或是别的什么糖果,有时候会是一块单独包装的蛋糕、又甜又脆的大苹果,只要碰到程南图,就一股脑的全都送给他。
程南图个性很强,并不愿接受别人的施舍,我告诉他:南图哥,你要好好长大,只要长大,就不会再被欺负,他仔细思考过后,考接下我的赠予。
其实最开始我和程思昱的关系是不错的,他待我也很好,什么时候变成后来那样冰冷疏离的呢?应该就是在我帮了程南图之后。
程思昱还曾为此找过我好几次,问我为什么不和他一条心,要和一个杂种一伙,他说要是我再帮着那个杂种,就和我再也不是天下第一好。
我傻傻的回问他,“他不是你哥吗?你为什么要和外人一起欺负自己的哥哥呢?”
打那以后,他便对我不一样了,整天冷冷的板着脸,对叶晴则越发的热情,二人感情日渐深厚。
程南图,从小学到高中毕业,一直是全校人尽皆知的私生子,受尽耻笑。为了这个,我对他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还为他打过好几次架。
他说: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我们和他们不是一种人,没有必要因为他们生气。但是,每每在被骂后,他的眼睛里都会流露出很深的难过。
我为他无法做得更多,只能在他难过时,交给他一颗糖果。
时隔四年,再一次听到程思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程南图是私生子,我想起坐在桌边为我认真讲题的清俊少年,突然就火了,特别特别的生气。
走过去,不由分说抬手就给程思昱一巴掌,打得他忘了骂,吓得叶晴忘了哭。
好半天之后,程思昱回过神,又扯着脖子喊我,“林沐,你特么是不是有病,我是你未婚夫,你居然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我怒极的又踢了他一脚,指着他的鼻子警告他,“程思昱,再敢说那三个字,我还揍你,你说一次,我就揍一次,不信你就试试。”
程思昱从小养尊处优,程父和程夫人从未动过他一个指头,被我当众扇了耳光,脸上挂不住,也顾不上膝盖,翻身起来就要打我。
程南图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见状一脚踹中程思昱的肩膀,将他重新踹回原位。
俊脸含威,蓝眸冰凝,身上散发着威慑的寒戾气息,那只踩中程思昱的脚,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寒锐俊美,像神话传说中的战神。
我与他相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不得不承认,此时他的表现,颠覆了我对他的惯有认知。
在我的印象之中,少年时的他是一根修竹。如今的他,似一只锋芒暗敛的猎豹!
程思昱有心反抗,却又似乎惧怕程南图,没用的装缩头乌龟。
叶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无力的双手想要推开程南图的脚,试了几次也没敢真的去推,最后只好哭倒在程思昱身上,继续粘腻而悲怆的叫他的名字。
好好的业务大厅,被他们闹成葬礼现场。
警察来了,居然又是上次的那两位,见到还是我们三个人,也是惊讶得很。
“说说吧,为什么报警?”
我指着地上碎成若干块的玉镯,说,“警官,叶晴打碎了我的传家玉镯。这是我未来婆婆送我的见面礼,价值连城,我要求警方协助处理。”
一听价值连城四个字,小警察的眼角明显一抽。想是上两次的事情,给他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
作为参与者,程南图与我们一起,被带到警局。
事关程家,我不得不给程夫人打电话。
听说她送我的镯子被叶晴打碎,程夫人只用十五分钟就赶到警局,看着放在塑料袋里的玉镯碎片,气得眼球乱颤、嘴唇发紫。
小警察抹汗问我有什么诉求,我无辜的耸耸肩,“这只手镯是程夫人送的,但并未办理任何有关于归属的文件。所以,玉镯的主人,还是这位程夫人。叶晴损坏了程夫人名下的贵重物品,诉求当由程夫人来提,我不便多言。”
程思昱此时才知道,叶晴损坏的是他程家的传家宝,呆若木鸡之后,脸上出现挣扎之色。
传家宝的意义有多么重要,程思昱心知肚明。
但在叶晴面前,这些东西却又显得没有那么重要。